“阿毅”这个称呼令林蕴初有几分惊讶。
他想要具体问问,却又听张警监说:“我听说你的家庭背景挺复杂的。如果你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还是不要招惹人家孩子。”
张警监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
“你和白毅是旧友?”他问了一声。
张警监没有回答。
林蕴初看着逐渐远去的人,心思低沉,又默默回到了病房。
章芷蓉已经躺下,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的样子,十分安详。
白星尔还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失而复得的人,心里除了巨大的喜悦,也带着不可忽视的后怕。
在这个纷繁混杂的社会中,章芷蓉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最大的牵挂。
可是白星尔太弱小,不足以为她支撑起一片宽广安全的天空,让她无忧度过余下的岁月。思及至此,她心里总是不好受。
“回去休息。”林蕴初打破了安静,“你这两天几乎没睡,明天再来。”
简单几句话令白星尔的心跳莫名加快,她不敢回头直视他,只能是点点头,按照他的话去做。
他说他有话跟自己说,会是什么呢?她忍不住去想,渴望又抗拒。
二人无言的下了楼。
林蕴初的车子停在了公安局,于是便叫了辆计程车。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海安市的街道上依旧灯火璀璨,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好像大家都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
白星尔一直扭头看着窗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终于是有心情去欣赏外面再普通不过的街景,可渐渐的,她还是抵不住沉沉而来困倦感。
林蕴初闭目眼神,始终听不见白星尔那边的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她原来睡着了。
睡梦中的女孩带着恬静之美,让人不忍心打扰。
可林蕴初看她的靠着硬邦邦的玻璃,还是小心翼翼的把人揽入了怀里。
白星尔并不知道这是他的怀抱,只是觉得暖暖的,软软的,很是舒服,就像只小猫似的往他身上拱了拱。
林蕴初一笑,垂眸看着怀里的人睡得越发沉稳,便小声对司机师傅说:“开慢些,平稳些。”
……
车子一路驶到景沁园。
白星尔整个人蜷在林蕴初的怀里,而林蕴初则抱着她,歪着头也睡着了。
“先生,”司机的提醒扰醒了林蕴初,“前面有辆车,我开不过去了。”
白星尔听到声音,不由得嘤咛了一声,林蕴初立刻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把她又给哄睡着了。
单手掏出皮夹,林蕴初给了司机钱,也没让他找零,随后把白星尔的围脖摘下盖在她的脑袋上。
“先生,您对太太可真好啊。”司机称赞道。
太太?
林蕴初不免心中一动,轻轻的把白星尔抱了出来。
白星尔感觉到了动作,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下意识的拽着林蕴初的衣服不放手。
“乖。”林蕴初用脚带上了车门,“马上就到家了。”
这话就跟有神奇魔力一样,白星尔听后果真安静的依偎在他怀中,不再乱动。
如此温情的一幕被坐在车子里的林蔚琛透过后视镜,尽收眼底,他的眉头也越皱越深。
拉开车门下车,林蔚琛和林蕴初撞了个正面。
两个人的面上都没有任何的波澜,尤其是林蕴初,就像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抱着白星尔的手反而紧了几分。
“进去说。”林蕴初小声道。
林蔚琛点了下头,跟在这两个人的身后,心底不由得重重的叹了口气。
林蕴初把白星尔抱到了卧室,小丫头有点儿撒娇,任性的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眉头紧锁,嘴里哼哼着什么。
林蕴初露出一个十分宠溺的笑容,他为她盖上了被子,温柔道:“晚安,好梦。”
关上门,他下楼去找林蔚琛。
他人已经坐在客厅,手肘撑在双腿上,像是在思考什么,也像是在回忆什么。
林蕴初走到他对面坐下,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林蔚琛避而不答,只道:“你都已经想好了?”
“这和你无……”
“老四!”林蔚琛一改平时公子哥的肤浅轻狂,难得严厉了一回,“我没在和你开玩笑,你也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你们两个刚才的样子,我看见了,没事!如果是林劲业呢?如果是林新眉呢?”
林蕴初默默攥紧了拳头,想说什么,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无用。
“你跟她要只是玩玩,你舍得吗?”林蔚琛又问,心里真的是万分不愿意他和白星尔走在一起。
林蕴初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对她是真的。”
林蔚琛的肩膀顿时耷拉了下来,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无言以对。他有些恨铁不成钢,恨林蕴初明知道自己生活在何种环境之中,却还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我看见梁雨桐了。”林蕴初又说。
林蔚琛转而一愣,微微眯起的双眼透露着几分危险感,“你这是想拿我做榜样?”
“没有。”他果断说,“我不会让她成为第二个梁雨桐。”
林蔚琛冷笑了一声,又道:“我以为你是理智的,没想到一样是个爱情傻子。她是不会成为梁雨桐的,因为爸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再有第二个。”
林蕴初听他如此说,原本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
他不是认命,更不是默认林蔚琛的话,他只是把恨渗进了骨头里,就连骨缝也被填的满满的。
“如果你心意已决,”林蔚琛退让了一步,并不想一味的和他逆着来,“我身上有一点,你倒也不妨可以借鉴。”
“你想我把他藏起来?”林蕴初反问。
“不然呢?”林蔚琛严重怀疑自己的弟弟已经完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等着那些牛鬼蛇神来找她吗?成熟一点吧!或许你们现在爱的天崩地裂,过不了多久也就成了过眼云烟。既然如此,又何必找麻烦?”
林蕴初没有反驳这话,因为他知道这话有它的道理。
现在,即便他愿意迈出这一步,白星尔那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听我一句劝。”林蔚琛站起来拍了拍林蕴初的肩膀,“不要冲动。你若真的爱她,也不在乎片刻的名分。”
林蕴初双唇抿成了一条线,依旧没有说话。
林蔚琛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听了进去,只能最后再和他语重心长的说:“如果她真的成了梁雨桐,你会后悔一辈子。”
林蕴初心里“咯噔”一下,眼中的光顿时暗了下来。
……
白星尔醒来的时候,窗外稀稀疏疏的阳光正昭示着此刻是明媚之时。
她揉了揉眼睛,转身一头扎进了大兔子的怀抱里,只觉得那种平平常常的美好再一次回归到了她的生活之中。
“早安。”她抬起头,冲大兔子调皮的笑笑,掀开被子下了床。
洗漱好后推开门,她就闻到了燕麦的香气,还有那种烤面包的甜甜味道,肚子“咕噜”一声,应景的叫了叫。
跑下楼,白星尔看到林蕴初在厨房里忙碌。
他穿着灰色的棉质T恤,搭配着白色的麻质休闲裤,就像白星尔刚才看到的那抹阳光,带着清新之感。
林蕴初并不知道白星尔一直在他身后看着他,煎好锅里的薯饼,回过身,他才知道白星尔已经醒了。
“不多睡会儿?”他将薯饼倒在了盘子里,“或者,你可以吃完再睡。”
白星尔还没能完全从他如此家居的状态跳脱出来,盯着他端着的薯饼,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林蕴初把盘子放在桌上,“马铃薯热量低,煎的时候,油放的并不多,可以放心吃。”
白星尔感受得到他的用心,心里的小鹿乱撞着,可却又是不敢太往深处去想,就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我还没练功。”她喃喃道。
“去吧。”他没有勉强她,“这些放在温箱里。”
说着,林蕴初作势就要把所有的食物放进温箱,白星尔见状跑了过去,问道:“你不吃吗?”
“一起吃。”他言简意赅的说。
白星尔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红了,立刻低下头,磨叽了一会儿才说:“我吃完再练也行,还可以多练会儿。”
林蕴初暗笑,把食物又都给拿了出来。
二人围着小方桌坐下,安静的吃着食物。
房子那么大,本来是有正式的餐厅的,那里有标准的欧洲餐桌餐椅,可他俩就跟做好了协定似的,从来没有过去吃过,一直就用这个小桌子。
这是两人潜意识里的相互靠近,他们本人不知道,却是会不自觉的做到。
“我今天要回局里工作了。”林蕴初打破沉默,“你可以早些去看望你妈,然后我接你回来。”
白星尔正在咀嚼的动作一顿,嘴里的薯饼就被她那么囫囵吞枣的给咽了下去,然后便说:“我、我自己可以回来。”
“顺路。”他淡淡回答,“另外,我要告诉你,我……”
“等一下!”白星尔慌忙打断的他的话,“我先说!我先说!”
林蕴初蹙了下眉,点头道:“好,你先说。”
“我要回剧院。”她道,“徐菲的事情解决了,李子洋的事情也解决了,我该回去工作,不能再这么荒废下去。”
“下周二回去。”林蕴初为她定夺,“徐菲的案子,你还没有去撤销备案,需要等江尧回来。他是明天的飞机,让他周一带你销案,你正好周二去剧院报道。”
白星尔抿了下唇,心想今天是周五,按照他说的这样,她岂不是就还要在这里住一个周末?或许她该去蓝达,她租的半个月还没到期。
“那我去……”
“蓝达的房子,我卖了。”林蕴初说这话时,依旧一脸的淡漠。
“卖了?”白星尔讶异不已,“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卖了?”
林蕴初不以为意,回答:“不定时交费,麻烦。”
白星尔无语,话题被这么终结。
二人又是安静的吃了会儿东西,直到林蕴初放下叉子,那清脆的声音把现实问题又给拽了回来。
“昨天,你跟我说你那……”
“我!我……你!”
白星尔又是不由自主的阻止他的话,生怕他再说一个字就会改变所有。
“你想说什么?”林蕴初作势要抓住她的手。
可白星尔马上就弹开了,并且成功抓到了救命稻草,就是时笑的突然来电!
“是笑笑!”她激动道,“她肯定是有事找我,我去接个电话。”
说完,她就慌慌张张的跑到客厅里去接电话,而林蕴初看着她这样的反应,默默垂下眼帘,心里没了任何的估算。
或许,她并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白星尔一滑开手机,就故意提高音量的喊了声:“笑笑!”
时笑被她这么一吼,把手机给举远了一点,然后才说:“你喊什么啊?吃兴奋剂了?”
白星尔用余光瞄着林蕴初那里,看见他在喝咖啡,才稍稍平复了慌乱,说:“对不起啊。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事?”
“嗯!”时笑马上承认,“星尔,明天是我们新闻系的七十周年系庆,会有露天花园派对,你过来一起玩,好不好?”
“我也过去?这不太合适吧,我也不是你们系里的人。”她说。
“哎呀!合适合适!”时笑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别扭,“可以随意带朋友去的。而且……而且会有华尔兹,我那个舞伴啊……舞伴他……你知不知道江律师有没有时间?”
白星尔一愣,这才明白了原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新闻系的同学们呢?”白星尔故意逗她,“都不愿意和你跳吗?非要找江律师啊。”
“你笑话我是不是?”时笑嘟起了嘴,“我都没笑话你那个老情郎!”
“江尧比他大一岁。”白星尔理直气壮的说。
“哟!”时笑奸笑,“承认那是你的老情郎了?这几天对我避而不见的,二人世界很滋润吗?”
白星尔慌忙捂住听筒,害怕这话被听去,那岂不是要臊死自己?
“你还想跳华尔兹吗?”
“想!想!”时笑又是秒怂,“小星星,你最好啦!忍心看我那天形单影只吗?况且,自助很好吃的,你也来尝尝,大家一起玩嘛。”
白星尔无奈的摇摇头,拿时笑一点办法也没有。
挂断电话,她有点拘谨的回到了座位上,就听林蕴初问:“她有事拜托你?”
“你怎么知道?”
林蕴初不解释,只说:“是什么事?”
白星尔心想这事还真的要他出马才行,就把系庆派对的事情告诉了他。
……
吃完早餐之后,林蕴初就去上班了。
白星尔在门口送他,见他没再提过自己要说的话,只是强调晚上会去接她,一颗心又是说不出来的失落。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矫情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
林蕴初回到局里,几日的公事已经堆积如山。
可是他没有急于处理,而是率先去查看了李子洋的尸体。
结果自是不必明说,浑身基本全部骨折,内脏破裂,脑浆也都摔了出来。只不过,林蕴初始终觉得李子洋的死,过于“顺利”。
“林科长,昨天穆科长已经看过了。”助手在一旁说。
他真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再看一遍,看着那张可怖的脸,也是不怕做噩梦。
林蕴初没有理会,而是把尸体仔仔细细的又检查了一番,终于在李子洋第三根和第四根肋骨之间的位置,发现了一个不像是胎记的印记。
“放大镜。”他吩咐道。
助手愣了一下,没想到还真能有发现,就立刻去取来了工具。
林蕴初凑近了看看,发现印记呈现暗青色,虽然很浅,但还是足够使人辨别出,这是一个被洗去的纹身。
纹身、洗纹身,这都是一个带有某种仪式感的行为。
李子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纹身,这也就证明他不是单纯的纹身爱好者,那么这纹身对他而言,就应该是有不一样的意义。
可惜纹的具体是什么,已经看不出来了。
“给这里拍照。”林蕴初将放大镜放下,“然后把照片送到我的办公室来。”
“是。”助手应和,然后就过去办事。
在他看到那个纹身的位置时,他不由得调侃了一句:“纹的什么啊?3和4之间,1314的一生一世吗?”
林蕴初脚步一顿,没有说什么。
回到办公室,他看着李子洋的结案陈述,依旧不能肯定这是不是案子的终结。特别是想到白星尔在这次事件中承受的种种,他的担心更是无法断绝。
背后的种种是否是冥冥之中的故意而为之?还有林蔚琛和他说的那些话……
沉思了好久,林蕴初在最终还是认为生活处处充满未知数,他不应该等了,也不应该再犹豫。
……
白星尔在练完功以后,就坐公交车去看望章芷蓉,在康阳疗养院。
兜兜转转的,还是遵照了林蕴初一开始的想法。
进入病房,章芷蓉和每次一样,坐在床边眺望着远方,不知想的是什么,也不知回忆的是什么。
“妈,我买了栗子糕。”她说。
而后,白星尔絮絮叨叨的和她说说这里,聊聊那里,时间一眨眼就会过去。所以,陪伴章芷蓉的时光,总是看起来无聊,实则充实。
“妈,我心里有件事,”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栗子糕发呆,“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很久了。最近,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从我出事,再到你的有惊无险,如果不是他陪着我,我肯定早就完了。可是……”
她依旧不知道这是不是男女之情。
林蕴初说会告诉她那晚她对他说了什么话,其实她自己可以隐约猜到,大概是她情不自禁的和他告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蕴初说他自己也有话要说,会是什么呢?
是想告诉她,他对她不过是长辈的责任和关怀,无关其他,叫她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吗?还是说,他会保全她的颜面,只是说他们不可能?
这两种结果都是白星尔不想要的,可如果他要是真的说了,她却也是能接受。
“妈,”她伏在了章芷蓉的腿上,“你说如果我们没有缘分,为什么又要我遇到他呢?他那么好,那么夺目,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可我依旧希望能得到他的青睐,希望他可以多看看我,将来不要忘了我。”
章芷蓉依旧看着远方,可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却是在不经意间动了一下。
……
林蕴初的工作太多,耽搁的时间久了点。
等二人相遇在疗养院的时候,都快九点钟了,也都各自吃了晚饭。
白星尔低着头上车,依旧祈盼他不要开口说什么,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两个人还是像以前一样,时不时能见一面,说说话,她就心满意足了。
而林蕴初这一路上也真的是一言不发,直到他们在客厅互道晚安,他都没有多提一个字。
白星尔回到了卧室,靠着门重重呼了口气。
这一切,大概还是她想的太多了吧。
对于林蕴初这样的人,她应该还不足让他费心思去组织一段话,之前说的那些也不过是为了给她来些念想而已,好不至于就那样的做了诱饵。
她如此想,也说不出来心里是高兴,还是悲伤。
吸了吸鼻子,她准备进浴室洗澡,可身后的门却是传来声响,她扭过头,正好和林蕴初的目光对上。
“我有话和你说。”他严肃道。
白星尔心下一紧,就知道该来的逃不过,只能是面对。
点点头,她说:“你说,四叔。”
林蕴初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此举动是否是在为了给她压迫感,好逼得她无路可退,只能接受。可是,他也明白,他最不能勉强的人,就是她。
“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他声音洪亮,口齿清晰的说,“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在一起,不是什么叔侄关系,而是要你做我的女人。”
说完,他又立刻道:“可我有我的家庭背景,许多你想要的东西,我现在给不了你。我们之间可能会有争吵,有误解,甚至有伤害。这些要面临的问题,我不会欺瞒你。”
白星尔呆愣的点了下头,晶莹的泪花就含在了眼中。
“你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孩子。”林蕴初继续说,“所以,我把选择权交到你的手上,让你来决定我们的将来。截止到明天凌晨,我要你的答案。”
“如果我拒绝呢?”她低声问。
“那我们不会再见面。”林蕴初如实回答,“我会为你母亲担负后续费用,剩余的事情,与我无关。”
白星尔点头。
林蕴初做了个深呼吸,最后说:“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一旦你做了,就不许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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