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说出了一句，让在场的肖景东跟付衾都震怒不已的话——“罗先生，达姆弹不是这样用的。”

　　听清楚这句话的一瞬间，肖景东扶住肖一的手瞬间开始颤抖。

　　秦佑跟肖一早已陷入昏迷状态，正当肖景东准备回身杀了罗劲时，肖家训练营的增援终于赶到。

　　罗家暗哨网络天下奇人，但他们对上真正意义上的“杀人兵器”肖家训练营，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

　　以前罗家暗哨最能打的就要数付衾率领的“雷昼”，但自从付衾离开肖家，连带着带走了雷昼大部分精英之后，暗哨的实力大幅度削弱，但如果不是因为罗劲不安于做一个普通的商人，没有辜负秦佑煞费苦心的为他洗白，那么在B市，罗家主宅依旧是一片寻常人等难以企及的净土。

　　只可惜，黑白之间的界线，终究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怎么会这样？！”

　　医院里，肖景东听完医生的话，盛怒之下直接摔碎了手中的烟灰缸。

　　“罗劲！”

　　罗劲开枪时，距离肖一秦佑太近，达姆弹的冲击力和杀伤力远远高于一般子弹，而两人又都是被直接命中……

　　肖景东现在都不知道该更担心谁多一些。

　　肖一是那颗子弹的第一命中者，但因为速度太快，造成的是直接贯穿伤，但被打中脊椎……医生刚才说，可能需要截肢。

　　至于秦佑，被达姆弹命中腹腔，子弹炸开时的碎片划伤肺部，现在的铅中毒反应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医生说，肖一至少能活下来，可是秦佑的死亡几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八十！

　　才几个月？

　　这才间隔了几个月？

　　同一个人，同一只握枪的手，再一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再一次差点要了秦佑的命！

　　不……或许，这次他真的能够成功……

　　抢救已经进行了二十多个小时，肖一的情况基本稳定下来，但是否需要截肢，还要看肖一的后续恢复情况。

　　可是秦佑……

　　肖景东没办法一直守在医院里，此时正值他排除异己的关键时刻，吩咐手下有情况随时汇报，但是秦佑到底能不能撑过这一次，他现在真的只求秦佑别在这个时候出事，要不然，让他怎么跟肖一交代？

　　一想到肖一的状况，肖景东又忍不住一阵头疼——

　　眼下正是他需要人的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罗劲真是该死！

　　医院里

　　秦佑只感觉周身被泡在深海之中，腥咸的海水不断从四周涌进她的耳朵与眼睛，她拼命的挣扎，上下翻腾着企图抓住些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就在她绝望之时，突然有一只手，将她拉出水面。

　　有那么一瞬间，秦佑肺部因为长期缺氧，大口呼吸导致肺部产生了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

　　是谁？

　　是谁在我耳边说话？

　　秦佑意识模糊的睁开眼，但她基本看不见什么，影影绰绰有几个身影在自己眼前晃，头顶刺眼的灯光仿佛没有对她的眼睛造成任何影响。

　　这是怎么了？

　　意大利语？

　　我在哪里？

　　秦佑尝试着支撑起身体，但当她的大脑主导四肢移动时，她惊慌的发现，自己的手脚居然都没有知觉！

　　“不……”

　　意识到这一点，秦佑开始疯狂的挣扎，就像在梦中溺水时那样，不同的是——

　　这一次，很快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是我，别紧张，正常的药效反应。”

　　“听得见我说话吗？”

　　肖景东又重复了几次，秦佑才逐渐安静下来。

　　“能听到了？是吗？”

　　肖景东的声音是一种少见的温柔，在决定给秦佑用药的那一刻起，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突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对秦佑的遭遇……

　　达姆弹的铅中毒反应是足以致命的，昨天晚上，肖景东收到急报，说秦佑在医院里，心肺功能迅速衰竭，心脏几度骤停，恐怕是要撑不下去了，让肖景东过去送她最后一程。

　　肖景东当时都不记得自己怎么挂断的医院电话，等他反应过来时，电话已经再次拨通出去——

　　“艾伦，带上一支PG-290，跟我走，立刻！”

　　肖景东的声音甚至微微有些发抖，艾伦不敢有二话，拿起药就跟到了医院。

　　当看到秦佑跟肖一的样子时，艾伦也有些惊讶，“教父，这是怎么回事？”

　　艾伦看了看自己只拿了一支针剂的手，又些拿不定主意——

　　教父这是要把药给谁用？

　　刚想开口问，只见肖景东对着艾伦伸出手，“给我。”

　　艾伦听话交出。

　　肖景东拿到药剂，紧了紧拳头，像是要给自己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半晌，他头也不抬的走进秦佑所在的ICU。

　　艾伦看着肖景东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

　　肖景东看着病床上的秦佑，好不容易养到红润的小脸，被铅中毒反应折腾的再次变得苍白，甚至昏迷中还止不住的咳嗽呕吐，肖景东不再犹豫，按下召唤铃的瞬间，将手中的药剂，快速推进秦佑的身体里。

　　然后肖景东快速藏好针管，仔细观察秦佑的体征变化。

　　不多时，秦佑开始浑身抽搐，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想要弯下身体，病房里的各种监测仪器，几乎在秦佑抽搐的瞬间就开始疯狂响起。

　　肖景东看着病床上的秦佑，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中，他下颌紧绷，眼错不眨的盯着秦佑，“你不能有事，你熬过了这么多次，这次，你也不能让我失望，绝不能！”

　　医生很快走了进来，看到满屋子震天响的仪器，顿时傻了眼，手忙脚乱的赶紧检查。

　　原本以为已经可以下病危通知的秦佑，家属肖景东来看过一次之后，居然直接恶化了……

　　肖景东都已经感觉到医生看着他时，那种难以言喻的眼神。

　　病房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肖景东被医生客客气气的请到了外面，隔着ICU观察玻璃，当肖景东终于看到秦佑的氧气面罩上，重新布满均匀的哈气，仪器的“滴滴”声也重新归于平稳，一直梗在胸口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秦佑，不会再有下一次，再也不会。”

　　PG-290，对抗铅中毒的特效药，但那却是个失败品——

　　快速中和铅中毒反应，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不可逆的腐蚀效果，也就是说，PG-290虽然解决了秦佑的铅中毒，但也永久性的腐蚀了秦佑的肺叶。

　　秦佑注定终其一生无法得到一副健康的身体，不止如此，身体部分最重要的器官接连受伤，秦佑将来是否于寿有碍，都是件说不准的事情。

　　肖景东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自己救了秦佑的命，但也伤了秦佑的肺叶，让她的肺部落下终身残疾，从今往后，她都无法健康的活动，苟延残喘直到生命的终点。

　　“如果让秦佑选择，她到底是会想要就此干干净净的死去？还是苟延残喘的活着？”

　　肖景东不禁问自己。

　　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现在的秦佑，早已不是在公海上一无所有的那个姑娘，她现在有了肖禔，她有了肖一，有了……他。

　　这样的秦佑，这样被众人所爱的秦佑，怎么会是一个可怜的姑娘呢？

　　就算她被全世界遗弃，被她最看重的男人再三伤害，她也一定能为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人，需要她的人，而勇敢的重新站起来！

　　抢救结束后，当医生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ICU，摘下口罩的一瞬间，肖景东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谢谢。”

　　“不，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秦小姐体内似乎突然出现了某种对抗铅反应的特效药，”医生实事求是的对肖景东说，“但具体是什么，怎么产生的，我们目前还无从得知，需要后续观察，以及进一步的抽血化验。”

　　“不，”肖景东突然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秦佑的主治医生，“不需要化验了，辛苦你了。”

　　医生先是错愕的看了肖景东一眼，但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立刻点头称是，忙不迭地逃离了秦佑的病房。

　　不管肖景东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明面上，他总要说的过去才行。

　　医生当然也不可能这么不长眼，达姆弹既然被列为禁止使用的武器，如果说有人专门研制了针对达姆弹铅中毒反应的特效药，那必然就也是禁药一样的存在！

　　肖景东为了救秦佑的命，还真是豁得出去啊……

　　所有人都离开后，肖景东独自走进秦佑的病房，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半晌。

　　秦佑安静的睡着，这大概是她这几天以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没有被铅中毒反应折磨，更没有噩梦连连，额角被冷汗沁湿。

　　肖景东满意的看着这一切，鬼使神差的，他突然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秦佑苍白的脸庞，“秦佑，你做到了。”

　　到最后，他忍不住握上秦佑的手，就这样静静地、一直坐在床边，看着酣睡的秦佑，“这是最后一次，我让罗劲当着我的面，如此重伤你，我向你保证。”

　　就这样，秦佑睡了多久，肖景东就陪了多久，从日落到日出，期间，他还出去看了几次肖一，肖一的铅中毒反应明显没有秦佑严重，但肖景东依旧偷偷为他注射了少量PG-290，不管肖一的腿将来要怎么说，现在来讲，肖景东只想保住他们两个人的命。

　　从前，对于肖景东而言，手下就是肖家成功路上的垫脚石，这么多年来，他对待肖一的态度也是同样如此。

　　直到秦佑出现——

　　她的出现，让曾经唯云若雨是从的肖一，重新找回了主心骨。

　　这么多年来，他跟肖一认识这么多年来，虽然肖一不断在向肖家宣誓效忠，不断在为肖家尽心尽力，可一个手下是否衷心，从来都不是片面判断的——

　　肖一是否衷心，肖景东也从来都知道。

　　大局观上，肖一向来对肖家忠贞不二，但是从个人角度出发呢？

　　他为什么衷心于肖家？

　　肖家除了云若雨，没有第二个人善待过他，包括肖景东自己。

　　但肖一任劳任怨，带领肖家情报组，紧追先人云若雨的脚步，立誓不落先人威名。

　　这其中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肖一心中清楚，肖景东心中更是清楚。

　　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妙的信任与猜忌的平衡感——

　　直到秦佑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持不下。

　　也是从秦佑出现开始，肖景东才算是明白，当年到底为什么，肖战钧会如此忌惮云若雨，又是为什么，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还能让曾经的情报组老人奉若神明。

　　某方面来说，秦佑的身上，带着浓重的云若雨的影子——

　　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帮助自己应该帮助的人，心肠软的一塌糊涂，在大局面前却从来都拎得清是非。

　　怪不得，云若雨死后多年依然受人爱戴，甚至她的孩子，都能让肖一付衾这一类受过她恩惠的人，豁出性命去照顾。

　　那么既然如此，肖一的未来，理应呆在秦佑的身边，这些年，肖一为自己做的，为肖家做的，已经足够了。

　　不需要再那么劳累了，不需要再为肖家鞍前马后了，失去双腿，对于肖一而言，应该是一个名正言顺的隐退理由吧？

　　如果是这样，肖家那帮光吃饭不干活儿的老人，也就没处挑肖一的理了吧？

　　“秦佑，我把肖一交给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肖景东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将两人的未来都安排妥当——

　　找一处山好水好的小城市，可以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只要秦佑喜欢，让她跟肖一就这样安稳避世，他也不是做不到。

　　曾经是因为不想这样做，但这次，肖一跟秦佑接连倒下，肖景东仿佛突然找到了一些……曾经并不看重，但在这生死一瞬间，却突然悟到了的东西……

　　飘渺而又美好。

　　正当他畅想着秦佑跟肖一的未来时，他一直握着的秦佑的手指，突然开始挣动，紧接着，秦佑剧烈的挣扎起来。

　　肖景东先是吓了一跳，排异反应已经结束，医生亲口宣布了已经脱离危险期，现在这是怎么了？

　　但很快，肖景东反应过来，“别怕，正常现象，只是药效而已。”

　　一开始，丝毫效果都没有，排异反应过后，身体虚弱异常，五官衰弱异于常人，听力视力明显退步。

　　肖景东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拉着秦佑的手，一次又一次的说着，直到秦佑逐渐安静下来。

　　“视力恢复一点了？”肖景东伸出手在秦佑眼前晃了晃，感觉到秦佑的眼球在追逐自己手指，肖景东终于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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