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小幅度的点点头,她张了张嘴,干涸的嘴唇费力的吐出一句话,“肖一哥呢?”
“他就在你隔壁,没你伤的严重,早就醒了,不用担心。”
这句是实话,达姆弹在肖一体内造成的是贯穿伤,但却结结实实的炸在了秦佑体内。
两人要说严重程度,一个下肢瘫痪,一个于寿有碍,肖景东还真是不好评价这颗子弹到底对谁今后的影响更大。
但纵使如此,肖景东依旧觉得,这颗子弹于肖一而言,是一种解脱。
秦佑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肖景东放开她的手,给她盖好被子,悄悄退了出去。
罗劲自中东那天起,就不断回忆起那个女孩中枪时,看向自己那不敢置信的眼神,跟秦佑在船上那天,胸口中枪时看向自己的眼神,简直一摸一样。
不同的是,那个女孩的眼中,居然多了几丝释然......释然的,让自己心悸。
“肖景东到底从哪里找到了这么像的人呢?”罗劲自言自语着。
秦佑的事几乎已经让他失去辨识能力,如果放在从前,肖景东对待他的态度、那个极似秦佑的怪异女孩,以及付衾的奇怪举动,一定早就能让他联想到这其中的不同寻常,然而……
他的愤怒与失控,让他错过了重新找回秦佑的最佳时机。
另一边,秦佑的铅中毒反应被缓解之后,剩下的问题虽然不小,但却也不棘手——
子弹碎片已经通过手术取出,但爆炸在秦佑体内形成的永久空腔,医生却无能为力。
肖景东也明白,这不是医生的错,他虽然恼火,但也没有办法。
不过眼下,比起秦佑的伤,还有另外一件更让肖景东头疼的事情——
秦佑自从清醒之后,每天都闹着要见肖一,肖一需要静养休息的借口,明显已经快要骗不住秦佑了。
每次短短的见上几分钟,虽然秦佑发现不了什么异常,但是时间一久,难保秦佑能给他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天,肖景东好不容易摆脱了秦佑的纠缠,跑到隔壁病房去看肖一。
想他堂堂意大利黑道一霸,居然会被一个小姑娘拿的死死的。
传出去还做不做人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肖景东笔直的坐在病床前,活生生将ICU坐出了会议室的感觉,“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先生,谢谢您,不过,我手头暂时还有一些积蓄,养活小佑和肖禔绰绰有余,您不用替我们操心,倒是我,这次恐怕是拖了您的后腿了。”
肖一面色略显苍白,但却十分淡然,“至于其他的,没关系的,我活到这把年纪,又不是靠腿的,总会找到新的出路,您能......我已经很感激了。”
肖一原本想说,“您能放我离开,还亲自为我找到了这么名正言顺的理由,我已经十分感激了”,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么说太打肖景东的脸,沉思片刻,只好作罢。
肖景东沉思了一下,“要不这样,你还是继续留在肖家,什么都不用做,我会为你请最好的复健师,总要尝试一下的,不是吗?”
肖景东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咣啷”一声,肖景东迅速起身,可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愣住了。
“秦佑?!”肖景东皱起眉头,“谁允许你自己下床走动的?”
然而秦佑却没有理她,双眼通红,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泪水,在肖景东转身的一瞬间,她将他那一瞬间难以掩饰的心虚看在眼底。
“肖一哥?”秦佑转向肖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你已经脱离危险了吗?那肖景东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的腿怎么了?”
其实问题问出时,秦佑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想,但她现在却迫切的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否认这一切,否认肖一到底为了自己,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可是……
病房中两个男人的静默态度,已经足矣说明一切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突然间被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砸中,秦佑嘴唇青紫的捂住心脏,不断摇头后退。
两个男人被她的脸色吓到,肖景东连忙上前查看,“秦佑,你先冷静点,肖一的情况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小佑,”肖突然开口,打断了肖景东的话,“肖一哥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以后你养哥哥可以吗?”
肖景东刚想呵斥他,却惊奇的发现,秦佑居然咬紧牙关,将那难看的脸色憋了回去。
肖一看着秦佑的眼神温润如初,不管见过多少次,肖一对待秦佑的态度,永远都是那样的温暖呵护。
“肖一哥……”秦佑嘴唇颤抖,豆大的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滴落下来,“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她任性,如果不是她非要去找肖景东,如果不是她……
“肖一哥,对不起,对不起……”
秦佑回想起这些天以来,对她向来礼数周到的肖一,居然没有一次起身迎送过自己,每次来探望他,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肖一开心的样子丝毫不像作伪,尤其是看到她脸色逐渐好起来之后。
可是她呢?她有关心过肖一吗?她有怀疑过肖一从未起身的真正原因吗?
自从她醒来以后,肖一没有到她的病房里看过她一次,甚至每次自己来看他的时候,他都是半坐在床上的姿态,这一切的一切,这一切的反常,自己有怀疑过吗……
每天呆在病房里自怨自哀,为罗劲的所作所为伤心绝望,那在她伤心绝望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为了她而变得一无所有?!
“小佑,这不是你的错,别哭,听话,以后养肖一哥好不好?你都不知道,肖一哥想吃软饭很久了。”
秦佑哽咽的点点头,胡乱拿手背抹了把眼泪,“肖一哥,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
说完,秦佑也没再看肖一,转身离开了肖一的病房。
肖景东诧异的看了看秦佑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肖一,不禁失笑,“还是你了解她啊……”
对待秦佑这种死脑筋,用劝的用安慰的根本就是做无用功,给她一个方向,哪怕你并不需要,但也一定要让她发泄出来。
“可是,你就不怕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肖景东问。
肖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神色黯淡的笑了一下,“先生,小佑性子太倔强,我的腿……早晚瞒不住她,与其到了那个时候闹的无法收场,还不如趁现在,在她还懵懂的时候,直接将最后的真相揭到她面前。”
“接受了,也就到此为止,不接受……”肖一抬头看了看肖景东,“不是还有先生您吗?”
肖景东被他的反问弄的一愣,半晌,摇头叹息,“我们肖家真是欠了她们母女俩的。”
肖一笑了笑,难得的没有为云若雨辩驳。
自那天之后,秦佑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积极配合医生治疗,打针吃药片从来没哼唧过一声,不管治疗过程有多难受,只要疗效好,见效快,秦佑都是一个“不”字都不说,虽然一番检查下来,难免会小脸煞白,但她中途一次停下都没喊过。
看得肖景东叹为观止。
别说他,哪怕罗劲在这里,都得对着这样的秦佑啧啧称奇,要知道,在罗劲看管下的时候,秦佑可是吃片没有糖衣的药,都得拿甜品饮料骗半天。
这期间,除了配合治疗,秦佑将自己剩下的时间全都耗在了肖一的病房里,从头照顾到脚,为了表示自己那句“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不是随便说说的,她甚至连肖一上厕所都要扶,吓得肖一连忙将她赶回了自己的病房。
虽说肖一的年纪,勉强都能当秦佑爸爸了,但那并不影响肖一面红耳赤。
对此,肖京东给出的意见是,“由着她去吧,她心里不好受,想弥补罢了。”
但是这一次,肖京东确是大错特错了——
虎父无犬子,云若雨的女儿,就算没有她当年直面整个意大利黑道的魄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由于秦佑的积极配合,不到两个月,医生就已经宣布她可以出院了。当肖景东郑重的向医生道谢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灾难,悄然开始了。
这天,肖景东正在书房里处理这段时间因为他们两个积下的公事,门外传来了两声小猫一样的敲门声——
片刻,秦佑探头进来,“东哥,忙吗?”
话音落,还附上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肖景东握着笔的手,瞬间就是一抖,一个豆大的墨点儿就这样留在了文件上。
“别,你还是叫我全名吧,我听着顺耳一点。”
肖景东板着脸,丝毫不买秦佑卖乖的账。
秦佑也没在意,脸上笑容不减,一闪身,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以前是我不懂事儿,总得给我个长大的机会啊,你说是吧,东哥?”
她每叫一声,肖景东就跟着一嘚瑟——
秦佑卖乖讨巧,必定坏事连连。
果不其然——
“东哥,我就想问问,你看,情报组还招人吗?那什么......你看我行吗?”
秦佑话音还没落,肖景东一口老血梗在气管里,差点没让他噎的背过气去。
“你给我重新说一遍?!”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肖景东还想着,只要她敢,肖景东就亲自下手打断她的腿!
从最初在课本上认识肖景东,再到巴尔的摩水族馆外遇见肖景东,再到威尼斯枪击、肖景东告知她一切事情的真相,冷漠的、绅士的、阴毒的......
她见到过各式各样的肖景东,直到在轮船上坠海,再到被肖景东救回,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血缘,秦佑明显感觉到肖景东对她态度的转变。
所以......
“东哥,以前你养着两个闲人,肖一干活,我跟肖禔好歹还能厚着脸皮赖下来,现在是三个闲人了......”
“咣啷!”
肖景东甩手就砸出去一个镇纸,脸色黑如锅底,“秦佑,你挺会骂人啊!”
秦佑瑟缩了一下肩膀,偷偷扫了肖景东一眼,“不,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我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你看,我都没选训练营......”
“感情我还得夸你两句?!”如果说刚才,肖景东是在发火,那么这一句,肖景东简直就是咆哮。
“秦佑!”肖景东伸出一根手指,狠戳秦佑的额头,“你落海时候脑子里进的水,是不是还没有倒干净?!力所能及?情报组?你有‘自知之明’这东西吗?!”
肖景东觉得自己的肺部濒临爆炸边缘,赶紧深吸一口气,“秦佑,你给我哪来的回哪去,不管是我、肖一、还是肖禔,都还轮不到你养家!我养肖景楠那个吃干饭的快二十年了,我说什么了?!肖家是要散伙儿了还是要破产了?我用得着你出去给我赚仨瓜俩枣?!”
秦佑观肖景东面色,觉得今天他着实让自己气的不轻,要不是因为自己大病初愈,此刻又没有肖一在一旁拦着,防止他下手太重打死自己,估计肖景东早就动手打她了吧。
秦佑深觉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好汉不吃眼前亏,“那......我先去看看肖一,这是回头再说,肖景东,你先忙。”
说完,秦佑立刻马不停蹄的跑出书房。
肖景东:......擦!这操蛋的妹妹!
肖景东能用航海图忽悠人一时,却无法蒙住他们一世,这一次中东之行,就算没有罗劲在其中挑拨,早晚他与中东军火商之间,也会爆发这样一场战争。在实施这个计划之前,他不是没想过解决眼下这种困境的方案,但那无一例外会伤害到秦佑,可是现在,他不能这样做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肖景东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只要一想到秦佑坠海那天,那伤情的眼神,肖景东心口就会没来由的一阵酸涩。秦佑身中达姆弹,危在旦夕的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肖景东不止一次想象过,秦佑被蒙着白布,从手术室中推出来,医生遗憾的跟他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的画面。
无一例外的,肖景东痛彻心扉,就像......就像肖祈的母亲去世时一样......
“这太荒谬了......”
想到了某种可能,肖景东摇着头,一脸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道,“这太荒谬了,这不可能......”
“我怎么可能,会......”
可是,亲情吗?
这难道,不是比乱伦更像个供人取乐的笑柄吗?
这里可是肖家!
肖战钧亲手弑女,肖景东从没有怜惜过肖景楠的肖家!
亲情?!
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不会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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