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雅高兴地“呀”一声叫，“奶奶。”跑过去扶住老人，让她坐到床前的椅子上，“奶奶这么早就来啦。”

　　季维真点头，看周群英把汤放到茶几上，再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媳妇，“怎么住了院，真的就象个病人了呢，这才一天光景，就瘦了这么多。”

　　张丽桃笑了笑，“妈是太担心了才这样觉得。”

　　肖雅望望那锅汤，又望望奶奶，“因为还要抽血，不能吃早餐呢。”

　　“没关系，等抽完了血再吃好了。”张丽桃望望周群英，“谢谢妈。也麻烦群英了。”

　　奶奶又是一叹，“你看你，我这把老骨头都还硬朗着，你怎么就病了呢？孩子们又都在忙着，我又照顾不了你，可怎么办？”

　　肖雅正在浴室里挤牙膏，听到奶奶的话，又探出头来，“奶奶不用担心，我来照顾妈妈。”

　　“可是，你要上学呀，”奶奶皱眉望着孙女，“你还是安心上学。”

　　“我可以请假啊。”肖雅又闪进浴室里，口齿不清地说。

　　“没关系，我又不是动不了，我自己呆着就行，亚明会给我做饭送来的。”张丽桃柔和地说，垂下眉眼。

　　奶奶又长叹一声，“唉，要是他老婆在就好了。”

　　张丽桃心中凄恻，奶奶终究还是心疼自己的孙媳妇，不会舍得安排毛丹妮来照顾她。

　　.

　　因为怕被病菌传梁，年迈的奶奶很快就和周群英走了，张丽桃顿时松了一口气。多少年来，虽然她一直恪职孝顺，但奶奶总是给她一种压迫感，她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压力之下。

　　然后，她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心里微讶，按下接听，小声地问：“小非？”

　　“是，妈。”兰若非的声音温柔地传了过来，“你在哪家医院？”

　　张丽桃心中惊喜，“在静安医院。你有空过来吗？”问出这句话，她突然发现，她是极渴望见到兰若非的。

　　“嗯。我很快会到。”

　　兰若非说完便收了线，张丽桃还握着电话，微微发着呆，目光紧紧盯着病房门口，期待使她的精神又振奋了些。

　　她就那样望着门口，连护士进来她也没在意，直到止血带绑到腕上她才惊觉。

　　“抽血了。”护士温柔地说，“握一下拳，对，就这样。”

　　针头扎进血管里，传来一阵刺痛，张丽桃皱着眉头，看血液流向采血管，很快便装满一管，护士又换上另一只，这样连续抽了四管血，张丽桃看得有些头晕，止不住轻喘。

　　护士将针头取了出来，用棉签按住针孔，压住冒出来的一滴鲜红的血珠。

　　张丽桃素来就有晕血症，这下在抽自己的血，晕得更厉害了，脸色煞时苍白，轻轻咳嗽起来。

　　护士摇着手上的采血管，四周望了望，叫道：“呀，把针孔压好，不然会流血哦。”

　　“我来吧。”伴着一个温柔的女声，一只茐白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手指捏紧棉签，轻轻压住。

　　是兰若非！

　　张丽桃心头一喜，“小非，你来啦……”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兰若非手掌轻轻顺了顺她后背，“别着急，慢慢喘气，深呼吸。”

　　张丽桃按她说的，一边深深呼吸，一边望着面前的兰若非，眼睛有些湿湿的暖暖的热气，“小非，谢谢你能来。”

　　兰若非微微笑着，看到了茶几上的保温锅，“我知道奶奶肯定炖了好汤，现在抽完了血，可以吃了。”

　　“你好象挺了解这些程序。”张丽桃动了动，想要坐起来。

　　兰若非赶紧扶了一把，拉起病床两边的栏杆，拿过床尾挂着的板子，架到栏杆上，就成了一张简易的小桌子。

　　她再将保温锅里的汤倒在碗里，一边问着：“你的手方便吗？不然我喂你喝？”

　　张丽桃正想说话，突然看到推门进来的肖雅。

　　小雅看到背对着她的人，身段美丽娇好，却看不出来那是谁。她轻手轻脚，好奇地走近，直到看到对方娇美的侧面轮廓，她心里突然冲进一阵狂喜，惊叫道：“啊！是大嫂！”

　　兰若非吓了一跳，手一抖，汤洒出几滴，听到声音便知是小雅，再一回头，看到肖雅一脸喜不自胜的样子。

　　“小雅。”她安静地问候，“好久不见。”

　　肖雅突然安静下来，眼里泛起潮湿，“大嫂，你好坏……”再也说不下去，只咬唇紧紧盯着兰若非看。

　　兰若非淡淡地笑了，“小雅长高了呢，也更漂亮了。”

　　肖雅眨回眼里的泪，只顾着欣喜，拉着兰若非一阵问长问短。

　　.

　　楼明身上穿着浴袍，正对着镜子刮着脸上新冒出来的胡茬。他刚洗过澡，在医院守了一夜，正打算休息。

　　出了浴室，坐到床沿上时，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一闪，又暗了下去，拿过一看，已经有了好几通未接来电，他找到最近的一个，拨了出去。

　　电话全是妹妹打来的，他不由得心里有些轻微的紧张，难道妈妈有什么事了？

　　“怎么了？小雅。”电话一接通，他辟头就问，手掌不自觉地握拳。

　　那头，肖雅却沉默了一下，传来压抑的吸鼻子的声音，让他更紧张了，又追问道：“小雅，什么事？你快说话呀。”

　　肖雅似乎做了个深深的呼吸，才开口说道，“大哥，大嫂来了，你快过来呀！”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心头又被另一种紧张填满，谨慎地问：“你是说，兰若非？”

　　“是啊，你快过来啊！”肖雅有些焦急了，“再晚她就走了！”

　　楼明闭上眼睛，思索了几秒才说：“大哥知道了，小雅。”

　　挂上电话，他迅速穿好衣服，拿过车钥匙就出了门。几天未见，那股思念使得他心里常常隐痛不已。

　　一路之上，心中百转千回，想着在母亲和妹妹都在场的情况下，要跟她说些什么，想着怎样央求她回来他的身边。

　　匆匆赶到医院停车场，关了车门就往住院楼跑，一路心情越来越急躁，希望她还没有离开。

　　当他终于来到病房门前时，却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才蓦地推开房门。

　　走廊里，肖雅急趋几步，也来到门边，听着房里的动静。

　　楼明推开门的声音有些大，房里的人惊得回转身子。

　　谢天谢地，她还在！就那样站在那里，俏生生望着他。

　　楼明心里一阵狂喜，不自觉绽开一个笑容，目光紧盯着她，努力使自己声音平稳，“你来了。”

　　兰若非点头，他的声音里有难掩的沙哑，脸上带着倦容，他一定是很累了。

　　“我就要走了。”她又转回目光，望着床上的张丽桃，“妈，你好好养着，别担心家里的事。有空我再过来。”

　　楼明听她要走，心里一急，趋上来两步，却又不敢挽留，只紧紧望着她。

　　“你送我到医院门口，好不好？”兰若非转身望他，柔柔地说。

　　他点头，迫不及待地点头，“我送你回去。”

　　“不用，到门口就好。”她坚持着，望了望张丽桃，拿起自己的小包，“走吧。”

　　肖雅再也忍不住，推门进来，一把抱住兰若非，梗着鼻音：“大嫂，你要去哪里？你别走了好不好？你回来救救大哥，他好可怜……”

　　兰若非吃惊地望望楼明，楼明脸上一阵尴尬，讪讪地把脸转开。

　　她只好捧着肖雅的脸，这个比她还高出几公分的美丽女孩，轻声安慰着：“我还会过来看妈妈啊。”

　　“可是，大哥怎么办？”肖雅咬了咬唇，目光向楼明瞟了瞟。

　　兰若非轻轻拿开她搂在腰间的手，“小雅……”

　　“小雅，”张丽桃忽然叫道：“小非还有事，你别缠着她了。”

　　.

　　出了医院大门，兰若非坚持不肯要楼明再送。

　　楼明只好停住，静静等着她，她一定是有话要说，才那么慷慨地让他送出来。

　　“你妈妈的病，需要好好调养，以后出院回家也不能再操劳，你最好想办法让你家里的人也知道这点。”她顿了顿，看到他目光瞬也不瞬地在自己脸上打转，忙侧身避开他的视线，继续叮嘱着：“需要注意的，我已经跟小雅说过了。”

　　看到她迈步要走，他着急地伸手一抓，握住她手腕，“若非……”

　　她回头，平静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可以……回来帮我吗？”他终于开口，问得战战兢兢，自从母亲检查出需要住院之后，他一直想用这个理由让她回来。

　　“不，”她语音温柔，却也坚决，“这不再是我的责任，你明明知道的，现在有资格照顾她的，并不是我。”

　　她明显地暗示他，一阵熟悉的隐痛迅速掠过心头，她悄悄地深呼吸，故意忽略这阵隐痛。

　　楼明听懂了，却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只是无奈地望着她。

　　.

　　计程车上，兰若非目光转向窗外，没有焦距。

　　想到楼明执著地要求她回到他身边，她一直感觉奇怪，对她从来就不屑一顾忌的他到底是什么原因会变得这么执著。

　　当初娶她，并不是出于爱她，只是利用她来达到离开肖家的目的，而这个目的，他已经达到了。

　　可是，现在他所表现的，好象对她很在乎的样子。

　　“这只是他在作戏而已，”她讽刺地笑，“千万别相信。”

　　今天是周末，学校是安排了课程的，为了来看张丽桃，她已经误掉了两堂，现在必须赶往学校了。好在，还有两周，夜大的课很快就结束了。

　　.

　　从看着兰若非上了计程车绝尘而去的那一刻起，楼明就一直咬着牙，深深地呼吸，努力压下心里奔腾的，想要奔向她的渴望。

　　就象现在，站在丽湖园的装修工地，他居然找不到她，只看到那个凌风，似乎已经接替她履行工地施工的督导任务，正在一边看图纸一边监督施工。

　　楼明感一股熟悉的没有着落的空茫感又从心底升起。

　　他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渴望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强烈。渴望见到她，渴望她在意地望他一眼，而不是把他当空气视而不见，渴望她一个笑颜……

　　可是，这些她都吝于给予。他一直不知道，在她柔弱顺从的外表下面，掩盖着这样倔强的一面，是她对他的感情真的变了吗？

　　他找不到她，有些不确定，有些心慌，又不愿意向凌风打听。

　　手上紧紧地握着手机，他转身出了工地，坐进车里时，他忍不住拨出那个号码，听着那头迟迟没有人接听，最后是一句“你拨打的号码无应答”，然后了无声息。

　　他心里被一种抓狂折磨着，他不知道她的住处，去她公司找吗？可是今天是星期天！

　　在他打燃引擎，驶出几米远时，他又突然一踩刹车，停了下来。

　　她说过她还会来医院看妈妈的，她并没有打算消失不见，自己又何必如此心焦呢？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兰若非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跃，她居然回电话过来了，他象得到救赎一般，突然振奋。

　　“有什么事吗？”那头没有问候，一接通，只是一句询问。

　　“……只是，要谢谢你。”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听到她的声音，他真的得到了救赎一般，奇异地安定下来。

　　“我并没有做什么，你不必说谢。”她语音淡淡的。

　　突然，那头夹杂着一阵孩子的声音，在叫着“妈妈”，“婆婆”，还说了一长串语焉不详的童语。

　　楼明心头没由来地一阵发紧，心惊地叫：“若非你在哪里？旁边是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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