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楼梯口，视线蓦然开朗，她仰头深深吸气。

　　现在已经是春末时节，寒意仍在，却不再时时冰冷，就象现在，就吹着很和煦的微风，吹得人有些慵懒，有些惆怅。

　　阳光带着暖意，仰起脸，想享受一下阳光，突然被刺到眼睛，忙伸手遮住刺目光线。

　　“若非。”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沉静而平缓。

　　回转身子，果然是他，身边走过几个人，看起来象是与他同来的。

　　“嗯。”她轻轻答应，看他身上穿着西装衬衫，问道：“这边有工作吗？”

　　楼明点头，“是，过来评估环境。”他望着她，“要吃午餐了吗？”

　　她抿着唇，简单地回答：“是。”

　　他迈开步子，“那走吧。”

　　兰若非迟疑着，他的意思不明确，到底是邀请她呢？还是要跟着她？

　　“不过，我不能陪你了，我要回家看看，”他眉峰突然紧锁，“妈妈她，生病了。”

　　她心里微惊，但他的步子迈得太大，她紧走两步跟上他，“病了？什么病？严重吗？”她连续问着。

　　“是好几个问题，”楼明匆匆走着，“医生建议住院。”

　　“噢！”兰若非小小地惊呼一声，“看来很严重。那就住院吧。”

　　楼明忽然停步，转身望着她，脸上表情深沉而伤感，“可是，她不愿意住院，她总认为她身体没有问题。你……可不可以，帮我劝劝她？”

　　她又迟疑了，“她大概是担心自己住院了，家里没有人打理。她一直很操劳。”

　　“我想也是因为这样，”他懊恼地抓了抓短发，“这样下去不行的，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家，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兰若非转开目光，不忍看他无助的样子，是的，他很无助，在商场上一直刚硬果敢的楼明，现在在她面前，居然会因为母亲生病而手足无措。

　　“那是她感觉自己身上有责任。其实毛丹妮……呃，我是说你弟妹，她应该为妈妈分担一些家务事的。”她缓缓地说，目光望着小区大门的方向，“奶奶年纪大了，你们工作又很忙……”

　　楼明正专注听着，见她突然停住不说，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说这些话，好象已经没有立场，她轻轻笑了笑，突然沉默。

　　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只是心里闪过一阵强烈的渴望，突然说道：“如果有你在就好了！”

　　兰若非心里一颤，脸上轻浅的笑意迅速隐去。他的这句话，语意缠绵，音调低沉，似乎饱含着感情。

　　她只是柔柔说道：“你叫妈妈去住院吧。”

　　他心里微凉，心里沉重地想：“她没有答应我，看来是不愿意帮我。”

　　她目光向他望去，突然被他脸上浓重的优伤所震撼，不禁柔声说道：“妈妈住院治疗，身体会好的。”

　　听到她这样温柔的安慰，楼明咬着牙，转开身子，握紧拳头，压抑住心里想要触碰她的冲动，因为他不敢，他害怕她的厌恶。

　　他走过她身旁，不敢开口说再见，他害怕泄露心底的胆怯。

　　“楼明！”她突然叫他，他脚步顿了顿，听着她，“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别把自己累倒了。”

　　原来她还是会关心他呵，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便又迈开步子，大步走离她的视线。

　　.

　　今天，他提前下班了，为了赶早这一个小时，他迅速处理了手上的工作，不是很重要的，就分配给了下属办理。

　　将宝马车开进院子，停在墙角边，眼角余光瞥见停在院子另一端的红色跑车。

　　大步走进屋里，大厅里没有看到奶奶，只见毛丹妮正坐着看电视，他目光扫了扫小厅，也没看到奶奶。

　　但这些并不是重点，他方向一转，走向母亲的卧房，只轻轻敲了敲便推开房门，诧异地看到奶奶正坐在床前，母亲张丽桃斜靠在床头。

　　“奶奶。”他轻轻唤了一声，走到床边。

　　“嗯。”奶奶看他一眼，“你提前下班了？”

　　“是。”他恭敬地答，在床沿坐了下来，“我回来帮忙做饭。”

　　奶奶轻叹一声，“做饭有群英就够了，这种时候，在吃上面也不要讲究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楼明心中黯然，对毛丹妮有些怨愤，却又不便说出来。看了看张丽桃脸色，那层异常的红晕，吃了药并没有退去。

　　“妈，明天就去住院吧。”他沉着声音，恳求着：“不要再拖了。”

　　奶奶吃了一惊，“要住院？有这么严重吗？”

　　张丽桃笑了笑，这一笑牵动心口，又轻咳了两声，她赶俺捂嘴掩饰，“没什么大碍的，亚明只是担心我，一直叫我住院。”

　　奶奶却从楼明的神色里看出些端倪，“若真的需要住院，那就快去。”

　　“妈，我住院了，还得分人照顾我，家里又该怎么办？”张丽桃为难着，这也是她拖了几天都不愿意住院的原因。

　　楼明懊恼地咬牙，“妈，地球不会因为少了谁就不转了，大家不会因为少了你就会饿肚子啊。”

　　他的措词也许有些强烈了，却不无道理，张丽桃沉默下来。

　　“我去厨房帮忙了。”他站起身来，转身走向门口，又抛下一句话，“明天早上就去住院。”

　　大厅里，毛丹妮正是在闲闲地看着电视，手上还拿着一本杂志在翻着，看到楼明出来，笑着望他一眼，“妈妈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楼明没有理会，径直走向厨房。

　　毛丹妮沉不住气，起身跟了过来，不服气地嚷着，“喂，为什么每次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啊，真的很没礼貌诶。”

　　楼明蓦然停住，毛丹妮收不住脚，差点撞到他背上。

　　他忽然转身，冷冷地说，“妈妈怎么样，你自己不会去看吗？你不是早就到家了吗？”

　　毛丹妮被他脸上阴沉的神色吓到了，抿了抿唇，不自然地说：“噢。我以为她在睡觉，不敢去打扰。”

　　“是吗？”他咬着牙，声音更加寒冷如冰：“那就算了，我自己的妈妈，我自己会照顾。”说完转身便走。

　　毛丹妮突然感觉浑身冰冷，他从未这么冰冷地对待过她，即使是几年前她的离开，他也没有如此冷酷地对待过她。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是怪我们不关心妈妈吗？”她故意将肖剑峰也扯到阵营里来，跟在他身后，追问着：“那么你又好了多少呢？这几年来你不也是对她不闻不问的吗？”

　　楼明不再理睬她，走到灶台边。

　　周群英已经做了一半的工作，但是这么一大家人的饭，还吃得很讲究，剩下的一半工作量还是很大。

　　毛丹妮见他脱下外套，并不答话，心中不服，又走上两步，挡在案台前，“你为什么不敢回答？你也承认了是吧？”

　　“如果你不能帮忙，就请你不要防碍我。”他冷冷地盯着她，冷淡地开口，“不要再说任何没有意义的话。”

　　毛丹妮被他的眼神刺得有些晕眩，身子后退，楼明不再看她，挽起袖子。

　　周群英奇怪地望了他们一眼，又低头做事。

　　.

　　玉锦苑小区。兰若非就住在这个小区里。

　　此时，她正坐在小区院里的长椅上，望着玩得不亦乐乎的儿子，惊奇于小孩子的精力之充沛。

　　为什么大人多走一点就觉得累，而才只有三岁的小娃却可以东突西窜跑这么快，这么长时间了还精神旺盛？

　　她无奈摇头，只能紧紧盯着那个跑动的小小人影，这个院子太大，看守他真的有点吃力呢。

　　他正在追一只狗狗，那是邻居王婆婆家的宠物，经常被他追着满地跑，还一边追一边喊着：“站住，站住，等我。”

　　王婆婆望着她的狗狗，脸上笑着，“这孩子，跑这么快，小心摔着了。”

　　兰若非叹着气，“哎呀，说了没用，只是别追坏了婆婆的狗狗了。”

　　王婆婆捂着嘴笑，“狗是追不坏的，平时关在家没伴，这下正好活动活动。”

　　“嗯。小宇太能玩了，跟只小狗也能玩成这样。”兰若非宠溺地说。

　　“对了，你们搬来一年了，怎么没见过孩子爸爸？”王婆婆奇怪地问。

　　兰若非愣了愣，悄悄呼出一口气，“呃，他……不在这里。”心头忽然闪过楼明的影子，她赶紧晃了晃脑袋，将他趋走。

　　.

　　餐桌上，兰司宇面前一只小碗，他正拿着专属于他的一双小筷子，认真吃着饭菜，脸上粘着几颗饭粒。

　　兰若非给他夹了一片牛肉，他笑眯眯地抬起小脸，冲妈妈匝了几下嘴，把小碗向妈妈推了推，撒娇道：“妈妈，要汤汤。”

　　兰若非知道他说的汤汤，是指牛肉汤汁，看他一脸饭粒子，她忍住笑，用小勺给他碗里加入牛肉汁。

　　兰司宇高兴地用筷子拌了拌，往嘴里扒了一口，享受似地“啊”了一声。

　　李新月抿着嘴笑着，伸过手想给孙子弄掉脸上的饭粒，兰若非摇了摇手，“一会儿让他自己弄。”

　　李新月点头，看了看女儿，发现她又望着孩子若有所思，脸上神色有些飘忽，终于禁不住问道：“小非，最近你常常发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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