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的遗体告别仪式隆重而庄严,哀婉而绵长的哀乐下,吊唁者一一鱼贯绕着遗体环形,并与洛家人表达慰问。
遗体床上的董事长身着五蝠捧寿寿衣,双眸紧闭,神态安详,显然是经过了遗体化妆师的精心化妆。
洛瑾承和其他洛家人一样,身着白色孝服,神情哀伤,与来者一一握手致谢。几天不见,他面容憔悴,我心底微微抽疼。我握上他微凉而宽厚的大手,眸底的泪花不停打转。我们深情凝望了一会儿便自觉松开。
刚往前走出几步,便听身后传来低哑而少了点中气的男音。
“节哀顺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出来,张叔叔一定做你的后盾。往后洛张两家要更紧密联系。”
我神经一挑,用余光悄悄一撇,是位身材魁梧的男子,五六十岁的模样,头发开始谢顶,嘴角处有几道颇深的皱纹。
洛瑾承沉重而礼貌地道:“谢谢张董事长,瑾承感激不尽。”
张董事长?张叔叔?
紧接着一名身着黑色葬礼服的贵妇又上来轻语了什么,而没一会儿,我听到了张静恩悲伤的声音。我顿觉如芒在背。原来,我身后竟然站了张静恩一家。
而我瞅着他们的架势,俨然一副自家人的模样。纳闷这张父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呢,还是充傻装糊涂。洛瑾承可是半点娶他女儿的意思都没有啊。
这话里的疏离是一览无遗,张父只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眼神里意味深长。
陆敏夫妇也来了。袁秀成一脸肃然,神情落寞而悲伤,我想起那天的场景,心头怎么也拼凑不出什么好感来。
是有意还是无心?我猜不透。
遗体告别仪式压抑而令人窒息,而更让人紧张的,是头七之后的遗嘱宣读。
董事长的骨灰已经焚烧完成,下葬的日子选在七月底。
一场法事,算是将他安然送上了黄泉路。而遗产分配宣读被提了上来。
妈妈也同样收到通知,倒是令人大感意外。
起先她死活不肯踏入洛家,说那是人家的事。后来律师助理告诉她,她是受益人之一,如果她不到,遗嘱将不会宣读。
妈妈满脸莫名其妙,这才忐忑不安的随我们前往,去面对洛家的洪水猛兽。
她私底下嘀咕:“这都惹的什么事?那老头不是知道真相了吗?”
我摇头不语。接到通知其实也是出乎意料,既然没有血缘关系,他又怎么会分一杯羹给我和妈妈呢?
我们母女俩的到来不可避免的引发了一阵小骚动。
遗嘱律师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林,大热天依旧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也许他早预料到会有此一出,所以特地淡定的道:“我只是遵照立遗嘱人的生前愿望,按法律程序办事。”
他当众宣读了董事长遗嘱。根据他的遗愿,总经理洛瑾承继承其在FK35%的股权;洛瑾瑞获得FK4%的股份及多处房产、资金支持,加上董事长之前分配的5%,总资产几乎和洛瑾承旗鼓相当。董事长深谋远虑,既保证了长孙最大股东的绝对地位,又安抚着次孙不游离于家族事业之外,还做到了两个孙子一碗水端平。而他的孙女洛瑾瑜,也就是垂首坐在角落的年轻女子,获得部分资金和房产,总资产不过他们任何一个的一半不到。
董事长的重男轻女,可见一斑。
而令二房炸开锅的是,我一个外姓女人,竟然得到了FK4%的股份,妈妈获得城南的一处房产。
一旁的洛瑾瑞愤怒的咆哮:“这不合理,这里面存在欺骗!之前立遗嘱的时候他头脑昏沉,以为舒秀清是他女儿,这才在遗嘱里对他们做了分配。可那天住院后爷爷分明当着洛家人的面否定了年舒华是他外孙女的事实,也不愿意承认她有资格继承财产,这才是他最后的遗嘱。何况,爷爷连自己亲孙女都没股份赠予,你这份遗嘱怎么看都不能成立!”
“不是,律师,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妈妈嚯然起身,“我和我女儿跟董事长非亲非故,我们没理由拿他的一分半毫。”
林律师精明的眸子一扫,只公事公办道:“洛董事长在遗嘱里只说明,舒秀清的父亲母亲当年对他有重恩,她们获赠是理所应当。并未提到舒秀清是他女儿这件事。另外,这是洛董事长的一段录音,也已经过公证处公证。”
他从容镇定的取出来,打开开关,董事长沉静又低哑的声音流淌了出来。董事长说,当年外公外婆赞助了他一笔钱,为他后来的创业累积了资金,这才有了今天的FK。为报答他们的恩情,特此赠予。
林律师说:“这是洛董事长生前口述,我亲自代写,公证处也做了公证,这是合法的遗嘱。我只是依照程序做合法安排,至于他为何没有分配股份给洛小姐,只分配了资产,想来也有他的理由,毕竟洛小姐从未涉足商界,获得房产和资金是对女子最合理的安排。请问你们还有什么疑问?”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具有压制所有声音的力量。
洛瑾承冷声道:“白纸黑字,爷爷生前耳聪目明,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难道你想违拗不成?”
洛瑾瑞不甘心的硬道:“爷爷住院后又叫林律师去了医院,不是应该有新的版本吗?”
林律师继续说:“洛董事长住院后确实有询问过遗嘱情况,当时他神智清明,只是确认是否已经生效,并没有修改遗嘱的意思。”
洛太太这时傲气的道:“你拿到的家产和我们瑾承的差不多,爷爷如此一视同仁,你还有什么不服?他尸骨未寒,你就要否定他生前的安排吗?”
洛瑾瑞依然不依不饶,却很胸有成竹的道:“我这里也有一段录音,是爷爷生前一天说的话,你们大可以听听。”
说着,大气的按动录音笔开关,董事长苍老而低哑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她不是……我女儿……”说着突然哀然抽泣起来。
“爷爷,年舒华也不是我表妹,她怎么有资格分享您的财产?”
录音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又传来董事长的声音:“她不是我外孙女,她有什么资格获得公司的股份?”
这段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洛瑾瑞道:“这是在您最后见到爷爷前的录音,林律师可以拿去做公证,看是否是我爷爷的声音。他明明反问了,她凭什么获得股份,显然他是有意修改遗嘱,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林律师的遗嘱与他这些话相悖。”
林律师沉声道:“您这段录音我会拿去做证明,但即便这是他的声音,这段话的前后背景不明,且他并未肯定的说不给股份,法律上只承认肯定的证据。何况,我在那儿之后见到洛老先生,他并未要求修改。”林律师的话滴水不漏,既没有说没用,也没有说有用,只是陈述事实。
“既然是模棱两可的遗嘱,那我强烈要求暂不实施这项遗嘱。”
……
这份4%股权的争执,以暂停实施告一段落。
妈妈总算见缝插针,刚坐直身子,我立即按住她的手,“妈,您要不想接受,回头我们卖了,款项全捐出去吧。”
这话听得二太太“切”了一声,讥讽道:“那么大方,有种就把4%的股份让出来啊,这样不用来回考证了。”
我闷声不语,林律师见状,忙道:“各位,关于洛老先生的遗嘱已宣读完毕,今天起将逐一办理过户手续。今天就到这里。”
妈妈一时不知所措,待律师离去,忙拉着我往外走,想来是察觉这空气里的敌意。
我打了招呼,深深望了一眼洛瑾承才离去,心头如翻滚的海浪,久久不能平静。
4%,这个恩报得也太厚重。想来,他晚年的心被当年犯的错深深囚禁了。
“你打算怎么做?真打算要?你没见那一个两个洛家人,恨不得把我们给吃了,不是我们的东西,拿着怎么会心安?趁着他们查证,回头就说不要了吧。”
我柔声安慰:“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不是我真在乎那4%的资产,而是手中有股份,多少有点话语权,一想到张静恩家的13%,心头颇为忐忑。
妈妈满脸阴郁:“我看那房子满屋子都是晦气。那洛瑾承是继承了家业,可我总看着哪里不对劲。你不会还在做总裁夫人的梦吧。”
我一怔,却听她又长吁短叹:“我看他那妈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要跟了他,还指不定要受多少气。听妈的,趁早断了,别跟这家人扯上什么关系。”
这话她这几天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我知道她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也就哼哼哈哈,听着她无奈叹气,想着过一阵子要好生安慰。
伴随着4%股份而来的,还有张静恩和她妈妈的到来。我与她的私下相约寥寥无几,而每一次她都会裹挟着炸弹而来,这次是直接带来一颗活炸弹吗?
张家贵妇,是真正的贵妇,优雅而不做作的言行举止,眼神平和,仿佛与世无争,像极了旧时的大家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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