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哪受得了“低她一等”的妈妈如此回敬,不过电梯“叮”的一声响,她才不情不愿,愤懑的“哼”了一声,偏头端庄的走了出去。我扶着满脸忧郁的妈妈双双而出,一路跟在她们身后,拐向本该僻静的病房。
妈妈悄声问我:“这女人是谁?”
“洛家的二太太,就是董事长第二个儿子的老婆。”
妈妈冷哼了一声:“这家人真是物以类聚,如果不是当年你外婆,恐怕那老头也不会甩我们这样的人家。我跟你说,待会看完就走……”
“妈,知道了。”我敷衍着,有点不耐烦的快步向前,因为发现走廊尽头站了好几个人,远远看仍旧觉得衣着体面。
我的心不由提了起来,和妈妈面面相觑。远远听到某间屋里传来压抑的哀嚎,而前面的二太太和她儿媳居然快步奔向前方。
等到我看见有位洛家人从那个房间里钻出来,我大脑忽而轰隆一声巨响,所有的希望瞬间粉碎。
我撇开妈妈的胳膊,跌跌撞撞的挤入悲伤的人群,好不容易挪到门口,只见一张白布盖住了一具人形模样,护士在拔除整理各种器械,洛太太、二太太和几位洛家的女人痛哭一片。
洛瑾承像是有所感应的回过头,双眸盈满泪水,神情哀痛。
董事长……去了!
我被眼前的一切震住了,泪水霎时冲出了眼眶。
怎么会这样?他前天都能醒过来了,昨晚还说想见妈妈。
妈妈已经在门口了,他只消再等一等就能见到了,怎么就等不到最后一刻?
如果他没有撞见我和洛瑾承亲昵,是不是就不会躺在这里,是不是还能继续活在幸福的梦里?
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快阴阳永隔?巨大的愧疚和哀伤如潮水般涌上全身。
洛瑾承走过来,我虚软悲恸的跌到他怀里,在他搀扶下挪到病床前,看着白色床单下拱起的人形,终于悲戚痛哭出声。
改革开放后掘起日化行业第一桶金的实业家,在业内享有盛名的FK董事长,终于在这一天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洛瑾瑞伏在床头,悲痛欲绝,哭声此起彼伏,嘴里说着什么,却因哽咽而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只发出“呜嚎”的声音。见者无不为这祖孙深情而感动。
……
等遗体被运走,洛瑾承拥着抽泣的我走出病房。我喉咙发紧,却凄然问道:“董事长怎么会那么突然?”
洛瑾承满腔哀伤:“李叔去洗手间倒完尿盆,就看到爷爷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忽然倒了下去……之后再没醒过来。”
二太太跟在身后忽而悲愤喝道:“说得轻巧若不是你们俩,老爷子怎么会那么快走!都是你们这对狗男女!一个有了未婚妻还到处拈花惹草,不让老爷子省心,一个痴心妄想,不知廉耻!都是你们害了他!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卿卿我我!”
我的心一沉,只听洛瑾承回头沉声道:“二婶!爷爷的去世,我和您一样悲痛,这几天我一直活在内疚之中。当初如果不是为了圆他一个梦,我们又怎么会纵容瑾瑞拿假证明骗他这件事。可是我和舒华有错吗?我们不是表兄妹,我们在爷爷跟前谨慎守礼。他那天突然出现在我的公寓楼下,刚好碰到我们回来。我们谁也不想爷爷离开,我们谁也不想爷爷受刺激。还有,我和张静恩并没有订婚,我哪来的未婚妻。您一而再再而三的戳我的心,戳舒华的心,这样公平吗?”
洛太太挺身而出,悲戚戚扫了一眼洛家人,道:“各位叔伯,各位兄弟,瑾承有没有错,大家心知肚明。老爷子这才一走,我们就要弄得鸡飞狗跳、四分五裂了吗?外界如何评论如何看待我们家还未可知。我们就要窝里横了吗……”
瑾瑞帮腔:“大娘,您不用说得那么重,妈,我们回去给爷爷设灵堂吧,一切等过了爷爷的丧期再说。”
一切总算消停了下来,可是当只剩下我和洛瑾承,我一眼瞥见妈妈站在不远处的墙角。
眉心一跳,还没从哀痛中醒转,只见妈妈全身颤抖着,脸色煞白,嘴巴抽动半晌发不出声音。
妈妈,这是知道了!
我顿时惊恐的冲过去,“妈……”
却被她的手大力一甩,眼神严厉,“我不是你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我死死拽着她:“妈,你听我说,我本想这次好好找机会跟你讲的……”
洛瑾承大踏步的走过来,诚恳而礼貌:“阿姨,我本想亲自登门拜访,却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的事太突然,这么冒昧的相见是我的不对,等爷爷的丧事办完,我再登门解释清楚。请您不要责怪舒华,我对她是真心的。”
妈妈冷冷的望着他,忽而转过头,满眼莹光的瞪着我:“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否则你不要叫我妈。”
说着决绝的转身往前走。
我着急的跟了上去,扯着她胳膊:“妈,你听我说……”
“回你那里说,别人家的事你不用掺和。”
我不舍的回望了洛瑾承一眼,他微微点头,示意我先回去。
无奈,我只能先把妈妈安顿好。
……
面无血色的妈妈一进我的公寓,立马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殷勤的要给她倒水,然后乖乖的站着。她接过来一口没喝直接放茶几上。
“说吧,怎么回事?”
我定了定神,一五一十的说,自己是在工作中和他产生的感情,自然略过了一夜情和那一百万。
我怯怯地道:“我和他兜兜转转,分开了三年后发现彼此还是放不下,又在了一起。”
“你再编!”她忽然喝住我,“我问你,你知道他有未婚妻吗?”
我一愣,慌忙摇头:“他没有未婚妻,他从来没有订过婚。妈,你别听他二婶瞎说!”
“没订过婚也是人家家长认可的吧,那女孩30岁了还巴巴的等着那少爷娶她,还出资入股了他公司,这总该没错吧。你明知人家对洛家有恩,你还上赶着插一杠子,你还有廉耻心吗?啊?”她声音骤然拔高,忽然站起身扭住我耳朵,“我问你,当初给我治病那些钱是怎么来的?你是怎么爬到现在这位子上的?”
我耳朵一疼,吓了一跳,却听她继续,“我若不是站在门口,又怎么知道原来你这么不知廉耻上赶着要嫁入豪门?你知不知道洛家的女人怎么说你吗?说你狐媚勾引少爷,卖身上位,你还巴巴的跑人跟前献殷勤,你还当自己是洛家大少奶奶了,啊?我怎么教出你这个女儿。我一直以为我的女儿聪明能干,兢兢业业换来了职场上的成就,到头来,却是靠男人上位!”她忽而想起什么,瞪大眼睛压低呻吟斥道:“你说说,你们到什么阶段了?”
见我迟疑,她惊恐一问:“你身子给他了?”
我的呆愣和不知所措默认了她的想法,她陡然往沙发上一坐,眼泪一直掉:“命啊命,兜兜转转,我还是养了这么个不知检点的女儿。我就纳闷怎么会那么大年纪,放着小李那么好的男人不要,原来是傍了大款,还阻挠了人家的好姻缘。我年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女儿?你要我回桂县怎么见人?怎么见那些亲戚?”
我忽而心烦意乱起来,一颗心又飞到了洛瑾承那里,但见妈妈哀痛不已的模样,一把抱住她:“妈,都这样了,你要喊得人尽皆知吗?
妈妈神情一怔,随即转为恨铁不成钢的哀痛。
她手指着我:“你还有脸说,啊?”
我松开手,哭丧着脸道:“我跟他四年感情,你要我怎么样,我若不放手拼到最后,你觉得你女儿我会甘心吗?妈,你给我和他一点时间好不好,等过一阵子,我跟他就有结果了。我相信他会娶我的,当初你的肝源是他帮忙找的,钱也是他借的。我发誓我没有卖身。我是真心爱他。你要相信你女儿,你要相信我。难道你要让我半途而废吗?”
“什么结果?那别人家的女人呢?”
“他根本不爱她,那是在我认识他之前他家人硬要塞给他的女人,他三十多岁,要真想娶早娶了哪还轮得到我出现啊。妈,有些事你不清楚,你就相信我一次吧。相信我……”
她擦了擦眼泪,“这事不说,那老头的死呢,为什么他们说是你害的?”
我又像复读机一样说了一遍,道:“妈,他那二婶和堂弟觊觎财产很久了,是他们捅出来的啊。”
妈妈大叹一口气,“这样的人家你还要上赶着掺和吗?我当初要是知道扯上这样的人家,我是宁愿死也不要治疗了。我们家一辈子清清白白,怎么到你这就……”忽而拼命摇头,“那老头下葬之前,你都不要去见他,你不能再去见他!我一想起那复杂的家庭我就头疼,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你就不用进家门了。”
这一天是漫长而空白的。妈妈虽然没再骂我,却极力阻止我再去洛家。我心知她是担心我被洛家围攻。
可是我一想着她悲伤的情绪和失望的神情,就一下子悲从中来。那是我最亲的妈妈,我怎么忍心让她为我哭泣,我舍不得啊。
可是好不容易和洛瑾承走到了这一步,好不容易即将云开月明,妈妈这一句“不再去见他”让我心思抽空,一下子将我置于钢丝之上,我每走一步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洛瑾承一一告诉我治丧的情况,到后来忙前忙后,我便说不用顾及我这边,我能理解。
他深沉地道:“舒华,对不起,让你两头受委屈。”
我心头隐隐发疼:“我没事,就是董事长的事好内疚,我也想送他一程,可我妈不让我出门。”
“爷爷会知道你的心,他一直都知道。阿姨那边……”
“我会再想办法说服她,你放心,我如今事业小有成就,妈妈多少会听我说的。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
辗转反侧,我终于在周六,以出差深圳为由出了门,托小红照看妈妈。妈妈起先满脸狐疑,我作势打给陈总,小红也在边上做说客,她才消停。
而我带了一身黑色裙外出换上,去了殡仪馆。
今天,FK董事长要在这里进行遗体告别仪式。
商贾两界,名流云集。在穿梭人流里,我见到了同是一身肃穆的张静恩以及她的父亲张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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