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张静恩带着她母亲堵在写字楼门口,我想我是一刻也不想跟这女人待着。
广式茶楼里,这位尊贵典雅的张太太恬淡的打量了几眼,微微一笑:“我以为是很张扬的女子,没想到长得那么斯斯文文。”
我浅笑示意:“张太太过奖了,也让我不解和不安,不知道与我素未交集的您,怎会亲自找上门来?”我见识过洛太太、曾太太的功力,心知在这类太太眼里,我是不适合长袖善舞打太极的,还不如直截了当来得痛快。
她依旧声线淡如茶,抿嘴轻语:“你很聪明,不会不知道我来的缘故。洛瑾承……”
我面上平静如水,却听她道来:“张家老爷子和刚刚去世的洛董事长是老乡,一直以来双方都有来往……”
毫无悬念,她又跟我提张洛两家的关系。画外音无非是他们联姻是理所当然。
我见缝插针道:“张太太,请允许我冒昧的打断您。我知道处在你们的立场和位置,都认为我离开洛瑾承才是合乎天理。您的千金几次三番的拐着弯劝我离开。可是,我想问问,我的离开真的能成全你们的得偿所愿吗?如果真是,为什么我离开这三年他俩的关系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双方家长同意了,这不是实质性的进展吗?前年静恩爷爷在香港去世的时候,是洛瑾承扶灵出殡你知道吧?再往远一点,洛家老太太的家传镯子在我们静恩手里你知道吧?”她叹了口气,连哀伤都显得娴雅恬静,“洛老爷子去得急,还没来得及交代这件事,可并不代表它不算数。我们静恩等了这么多年,总该是要有个结果的。”
说真的,我已经熟悉了这帮人的说话套路,洛太太当年是威逼,如今她试图以情动人。但共同点都是引经据典炫恩宠,巴不得所有人都活在他们编织的美梦里。
而这一阵子,我和洛瑾承几度双双出入洛家,关系恐怕已是公开的秘密,而之前除了洛家人的冷嘲热讽,所谓外界的阻力几乎不值一提,有那么一阵子我甚至觉得,张静恩莫不是知难而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屈从于这样的现状了?
如今母女俩这温柔暖风下暗藏的利器,却让我清醒的看到了,这事,还得有山路十八弯的窘境。
想起遗体告别仪式那天张董事长俨然一家人理所当然的作派,我心头纳罕:这家人难道真没搞清楚状况?董事长在世时的洛家,尚且无法左右洛瑾承,如今继承了家业的他,又怎会像提线木偶一样任由着你们摆布?
还是说,他有十足十把握的阴谋诡计逼着洛瑾承就范?
各种思绪盘根错节,此刻我只想尽早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对话。我隐忍地说:“张太太,说真的我刚刚可以不来,但看着您是长辈就过来陪你一下,顺道跟您说清楚,该说的我有跟您的千金提过,你们的那些话最好自己跟洛瑾承去说,跟我说意义不大。假如洛瑾承要跟我分开,我二话不说不会粘着他。”
“你……”一直安静坐着的张静恩终于嘴角抽动,怒瞪着我,满脸绯红。
张太太按住她的手,轻拍两下,悠然道:“离开他,你安心拿你的股份,做FK薪资丰厚的高管,这不是很好吗?我是你,我不会掺和到豪门婚姻里。我也是身不由己,受父母之命进了张家,也就安分守己的熬到了现在,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如果有选择,我不会走这条路。我宁可做一名普通男人的妻子……”
她娓娓道来,以过来人的身份诉说着她对平凡生活的向往。
我终于忍不住:“张太太,多谢您分享自己的豪门婚姻心得,可我想倾诉对象也许错了,尤其自己的女儿还在身边。另外,我的生活是我自己的,我没有违背伦理道德,不需要向别人解释。告辞。”
“年小姐。”张太太柔声叫住我,“我知道今天不会谈出结果来,谢谢你肯赏脸听我叨几句。只是,你真的会义无反顾的跟在他身边吗?”
我身子一转,轻轻回头,只淡然一笑:“谢谢。”
出了茶楼,夏天的风凉凉的吹着,倒吹回了一丝清明。猛然想起三年前,我左右成了别人的假想敌或情敌,那时候真是水深火热,步步倒霉,又是血鸡,又是泼漆,风风火火的糟心了一把,如今依然是张静恩的眼中钉,可回Y城后她似乎只在职场上与我有些对立,其他时候都是明着吓唬恐吓。按照这样的排除法,莫非当年真是叶菁菁干的,与张静恩无关?
只是她明面上等待了那么久,难道会甘心大势已去,我妖娆上位?只是之前几个月里为何按兵不动,直到现在才搬出她母亲这个救兵?
是因为之前无计可施了?
她在职场威风八面,之前也气势凌厉,为何今天在自己母亲跟前那般小鸟依人?这张家的教养可真不一般。
……
今天其实是董事长的“头七”,这里的人也会迷信死者魂魄会于头七返家。洛瑾承只到公司逛了一圈便回了家,他们家安排了一些仪式,我这样的身份自然不方便参加。
而我一回到公寓,便见妈妈在阳台烧纸钱,嘴里振振有词。
见我回来,忙道:“都说早点回来怎么那么晚,赶紧洗澡睡觉。”
她早上就叮嘱我务必早睡,唠叨着董事长临走前还念叨着我们家,保不齐头七还要来一趟,大白天说得我毛骨悚然。现在又故意避免提到他,让我心里有些发毛。
不过也乖乖的早早上床入睡。谁知,到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听到身旁的妈妈微微呻吟,我立马清醒了八分,颇为担心的问:“妈,你怎么了?”
妈妈隐忍着痛苦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东西了,肚子疼得要命,晚上都上了两趟厕所了,肚皮还是很硬。”
我一听急了,搭手按了上去,似乎比正常硬一些,忙按开床头灯,看着她紧蹙的眉头道:“去医院看看,别耽搁了。”
这几年,我对妈妈最大的担心便是她手术后的身体,一有风吹草动都令我战战兢兢。
此时她痛苦难忍,只得顺从的穿好衣服,弓着腰随我下楼。我的甲壳虫在前几天已经提了回来,刚好在这急需车的深夜派上用场。
妈妈凝眉闭嘴,只听着我说是新买的车,也无气力多言语,一路隐忍到了六医院。急诊室医生做了一番检查询问之后道:“你肠胃原本不好,明显是吃坏了东西,且有脱水的现象,我先给你开一瓶吊针,明早或后天你再过来做下肠镜,检查看有没其他问题。”
我稍稍舒了一口气,却见妈妈依旧神色凝重,忙安慰:“医生都说没大问题了,打一针便没事。”
要去付账的时候才想起方才匆忙间将手包落在车上了,我一路小跑的回到门诊大楼前的地面停车场,匆匆拿了小包便锁车往回走,穿过几排车子想抄近道回门诊大楼。只是在经过一台车子时不由停住了。
我脑子电石火光之间想起什么,忙退回到车尾一看,这不是洛瑾承的车么?
车牌号一直未曾变更,这台承载了我们几度欢爱的车子,就这么静悄悄的横在医院的停车场上。
董事长的“头七”之夜,他的车子怎会在这里?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心头如乱窜的兔子,忙掏出手机,屏幕一亮我才惊起,妈妈还在里边等着输液呢。顾不上其他,先行进去付了款安置妈妈打吊针。
妈妈幽幽的道:“打完针记得提醒我回去的时候再买点纸钱。”
我眉心一跳,妈妈不会是觉得鬼混作祟吧。而我的心早已飞向了停车场的那台车,待一切安顿好,找了个上洗手间的理由离开,到寂静的医院走廊拨了一下他的号码,却立马按断了。
大半夜的打电话,问起来还不知如何解释。
我给他发了条短信:睡了么?
没想到才过两秒,他的电话便打了过来,望着屏幕上他闪烁的名字我的心“通”的一下,忙沉着接起:“怎么你还没睡?”
他低哑的笑笑:“你不也没睡吗?难道又孤枕难眠?”
寂静的夜里,我的心再度扑通乱跳。真是没个正经,不知怎的,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他如此沉着而不动声色的接我电话,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安然无恙,另一种他应对有余,不希望我知晓什么。
这样的情况,自然不便多问。我说:“才不是,就是担心你了。晚上……没出问题吧?”
他定定的道:“没问题,族里的长辈都安排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早点睡,前天看到你时,你都消瘦了好多,好好照顾自己,我这段时间没空陪你,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听他一连串的安慰,我心头一暖,被他的温情撩拨得心痒痒,只柔柔的“嗯”了一声。
只是不知怎的,寂静的那头,我竟隐约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妈,你怎么起来了?医生不是让你躺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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