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冲上来不客气地问:“怎么还叫她进去?”
“老爷子的指示你能违拗吗?”洛太太轻蔑地道。
洛瑾承朝我肯定的点点头,我会意。
洛瑾瑞从门里头钻了出来,道:“妈,大婶,琪琪,程叔,爷爷叫你们都进去。其他几位叔伯先等一等。”
众人一愣,我偏头,刚好对上洛瑾承深邃而沉静的双眸,只听他沉声道:“既是爷爷叫,都进来吧。”
几个人鱼贯而入,我跟着洛瑾承走在前头。董事长就这么了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两鬓花白,身上插着几道管子,有输液的,有输氧的……他双眸深陷,张着嘴巴略显局促的呼吸。此情此景,让我想起老人说的灯枯油竭,在熬干最后一丝力气。
看到我进来,他目光一路追随着我的身影,那一瞬间我觉得喉咙发紧。这时响起二太太满含期待的声音:“爸,小超在这里,你看,他最近又胖了一点。”说着,她抱着安静的小男孩,献宝似的往前挤。
“小超,你看太爷爷在朝你笑呢,你多有福气呀。”
董事长露出慈爱的微笑,让这间孤冷的VIP病房平添了点生气。
一会儿后,董事长眼神朝二太太身后扫了过来,与我四目相接,忽而变得哀伤,泛着莹光。我勉强挤出微笑示意,轻轻叫了声:“董事长。”
二太太识趣的抱着小男孩退开。
而就在这时,洛瑾瑞利落的移步上前,身子下蹲,一手握住董事长伸出的干枯大掌,另一只手指着我说:“爷爷,这个女人是你的外孙女,我的表妹吗?”
董事长忽而眸子一震,眼神倍显惊恐而失望,颓然摆摆头。
“瑾瑞,别打扰爷爷休息。”洛瑾承急切轻斥,似是担心刺激到他。
洛瑾瑞哪还管得了那么多,步步紧逼,“那她有资格拿到您辛苦半辈子积累的财富吗?”
董事长沧桑的眸子里忽然涌出晶莹的泪花,褶子脸神情凄然,嘴角抿抿,却久久不作表态。
我心头像堵塞了块石头,怎么也疏通不了,一时竟不知进退。从头到尾,我从未承认过这样的关系,只是,我一直知情不说。
洛瑾承语带悲伤的道:“爷爷,我也是后来知道不是,可我不愿意看到你失望的神情。舒华也是一样的心,她并非有意骗取您的财产。如果真要骗取,当初您给她干股的时候她就不会退回来了。”
董事长忽而又轻轻瞥了一眼洛瑾瑞,后者立即大恸:“爷爷,都是我的错,一心想要您早日康复,早日回来指导FK。最早是拿我父亲和她的血做DNA比对就行,再后来又慎重起见,才拿了您的头发去检,可谁知这医院太不靠谱,用了我父亲的DNA与您的做比对,这才弄了这个大乌龙。虽铸成大错,可也是为了了却您多年的心愿,为洛家增添人气啊。”
董事长轻轻摇头,缓缓的闭上泪眼,干涸起皱的下巴隐隐抽动。
二太太将小男孩递给身边的女子,助其哭着:“爸,瑾瑞也是一片孝心,才关心则乱啊。他从小在您身边长大,一直想着如何能让您开心快乐,看着您多年郁郁寡欢常常暗自神伤,若说是骗您,也是善意的谎言啊。”
洛瑾承不悦:“二婶,瑾瑞,我们先不打扰爷爷休息,你们这样情绪激动,刺激到爷爷怎么办?”
沈医生的声音这时推门而入:“不是说只允一两个人探视吗?怎么一窝蜂全进来了?病人要多休息。”
闻言,一行人才识趣的噤声,依依不舍的出去。
从压抑的气息里出来,洛瑾承安排说,都先回去,等董事长精神点再进去探视。
我心神凝结,眉头紧锁,整个下午都忐忑不安,更别提专心工作了。
今天的股市一开盘,FK的股价便跌了几个点,想来,业内已收到风声,FK的创立者已重病在床。
晚上食不下咽,想着和董事长的种种,心头郁郁难消。到了半夜,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电话响起,洛瑾承接起一听,只利落的说:“好,好。”
等他挂了电话,我早已开了床头灯,急切的问:“怎么了?是不是董事长……”
洛瑾承犹豫了几秒,说:“李叔打电话说爷爷很想见你妈妈,一直拿着你外婆的照片流泪不止。”
等待的几秒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听到他的话突然心狠了下去,像认定了什么似的,翻身下床:“我回去劝她,怎么样都要把她劝来,你留Y城守着,我自己回去就行。”
洛瑾承边拨号码边道:“我让佑宁送你回去。”紧接着便打了个电话,三言两语,便说:“我送你到高速路口,他回去那里等你。”
夏天的夜风凉凉的吹着,车子行驶在车辆稀少的告诉路上,我望着窗外灰暗在夜色里的景物,心头纷乱如麻,前路未卜。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早上八点,何佑宁说在车里打个盹等我。
我上楼开门而入,妈妈刚起床不久,看到我回来惊讶不已:“怎么悄悄回来了?”
我忽而上前抱住妈妈,哭着道:“妈,洛家那个人快死了,他想见你一面,就见你一面,他知道你不是他女儿,可他还想见,你就去见他一下吧。”
妈妈一时愣住了,推开泪眼婆娑的我,问:“他要死了?”
我点着哒吧着泪水的脸颊,哽咽道:“妈,我一直心有不安,他是因为我才中风脑溢血……这两天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如果连他最后一个心愿都不能满足,我会内疚一辈子……你女儿我会内疚一辈子……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你就当为了我,为了不让我内疚,你就去一次吧……你曾说你并不恨他,你就当是为了我,去了那里,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见他一次吧……”
我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堆,直说得声音含糊,哽咽不堪,泪水糊了一遍又一遍。妈妈错愕的盯着我,半晌发不出一丝声音。等回过神来,她终于叹了一口气,抬手替我擦擦眼泪,“你说你这孩子,一大早就冲回来跟我说这些,叫我不知说什么好。罢了罢了,我就去一次,就去一次,记住,我不会说任何好话,我全都是为了你。”
我忽而觉得这世界的光亮终于照进了我心里,也许是老天看到了我的殷殷期待。我一蹦起来紧紧拥住妈妈:“妈,太谢谢你了,我们现在就走,车就在楼下。”
“我收拾点行李,好不容易去一次……”
“拿好药,其他去了那里我给你买……”
妈妈见到何佑宁的嬉皮笑脸时满眼狐疑,我赶紧解释:“这是朋友的朋友,别乱想。”
她按下疑问,只将信将疑。我给洛瑾承发了条短信报喜,他打了过来,我提着的心隐隐发虚,只不冷不热的道:“在车上,到了再跟你说。”
挂了电话,妈妈轻斥:“跟谁说话呢,这么不客气。”
我故意埋头整理包包,不咸不淡的道:“一个朋友。”
妈妈对着何佑宁哪有不打探一番的道理,后者是个人精,只说是通过朋友认识我的,识趣的未提洛瑾承。
我以一夜奔袭太累为由,闭上眼睛躲开妈妈的探问,在这之前,我还悄悄看了一眼他发来的信息:爷爷很高兴,早餐是了不少。
他还偷偷发过来一张照片:董事长安详的躺在白花花的病床上,眸光淡然,似是神清气爽。
我心里终于如释重负,如一丝清风注入,瞬间疏通了气息。
回来桂县的路上还一直忐忑,要是妈妈再不答应该怎么办?人被逼到了绝境,真是有无穷无尽的办法。方才真真是急哭了才说了那番话。妈妈到底经不住我的哭闹,到底是亲妈。
想着董事长看到妈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喜极泣泪,还是什么?
却又隐隐担忧:他会不会经受不住那样的激动。
可又一想,都走到了这一步,只能一路前行。这一次,将不可避免的剖开所有的秘密,包括我和洛瑾承关系。妈妈会是怎样的态度,我心里丝毫没个底。
我能肯定的是,即便她反对,我也会毫无犹豫的和他站到一起。
……
六个多小时后,我们顺利到达董事长所在的医院。一下车,我没来得及打电话给洛瑾承,拉着妈妈就往楼上大步走,想着早一分是一分。
妈妈有点气喘吁吁,怨道:“我们家真是天生的老实命,骨子里遗传了你外婆那古道热肠,临了还得恩将仇报。”
我管不了妈妈的郁郁叨叨,只希望电梯快一些,再快一些。
董事长的病房在四楼,从负一楼vip专用梯到一楼时。“叮咚”一声,梯厢门一开,二太太和她的儿媳妇火急火燎的走进来,看到我颇为惊愕,再一瞅我亲昵搀着的妈妈,随即了然。
“你们还来做什么?”她剜了我一眼,“你来也就算了,还带自己母亲来,想分家产吗?”
我一听气极,张嘴闭嘴都是家产,还有完没完。
妈妈也不是习惯受气的人,平和但不卑不亢:“这位太太,想必你是洛家的人。是你们家老头子叫我来,我看着我孩子委屈才过来,我们家没什么钱,可也不希图你们家那三瓜俩枣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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