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董宇从身后拎起一个浅蓝色的小巧包,碧槿脸色瞬间变了。
“怎么会在你那里?”
她以为它丢了......
“它被主人遗忘在了听众席上。”
碧槿:“……”
这个挎包是她二十岁那年,他用自己兼职的工资,送她的生日礼物。
视线逗留在挎包纹理都有些磨平的棱角,记忆的碎片重新组合,牵回那日的漫长拉锯战。
毕竟是爱了多年的男人,哪怕分手,她终究舍不得将他放下。
那起案子,发生在十年前。
起初没引起多大轰动,是死者的母亲,依靠敏锐的观察力和为女儿讨公道的决心,从微博到各大自媒体平台,那位被死者保护的室友终于不堪各方面压力,承认自己当时有反锁门的动作,导致死者没办法推开门而惨遭室友男朋友杀害。
很多人都说,这起案件,赢面很大。
可死者的母亲坚决要求判处凶手死刑。为此,还顶着刺骨寒风在街头联名签字。
她曾远远看过那位身形瘦弱又憔悴的母亲,红肿的眼睛,眼眶里的眼泪在打转。
而一旁扶着她不让其倒下的,是他!
竖起高高的衣领,带了个黑色口罩,低垂着脑袋为这位可怜的母亲签字,不再有多余的逗留。
她怕多停留一秒,那些压抑了多年的情感瞬间迸发而出。
开庭时间一天天临近,就连她去巡查的几家酒店员工都开始讨论这个话题。
有人说:这个国家对于死刑制度争议很大,不一定能够成功。
也有人反对:涉及两个国家的政治敏感话题,又是国际冲突,我们的联名上书他们不可能不看!
还有人站在中立的角度:不论哪一方,都不好过。
……
她故作镇定离开,心却为他的事情而打鼓。
心不在焉了一天,连比利都看得出来。
终究,她还是提前结束工作,买了张机票,飞到了日本。
凶手被判二十年有期徒刑的那刻,死者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她的脑海中充斥的,是那张沉静如水下暗潮汹涌的俊容。
或许是感到她炙热的光线,他偏头睨了过来。
她心下一个咯噔,抬手挡脸,慌里慌张判处法庭。
而挎包,应该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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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说实话?”
真相被他一点一点分析出来,碧槿露出一个微笑:“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
董宇伸手触在玻璃上,眸色如漩涡般深沉:“是因为我吗?”
不想让他知道,她曾因为忧心过重而偷偷看他辩护。
“你想多了,”碧槿背对着他,一口咬定,“我只是在家睡觉,并没有出去过。”
“那这是什么?”
董宇从裤兜掏出两张登机牌,上面如墨的数字清清楚楚表明她当时出国的时间!
“是,我是去了日本,”碧槿攫然转身,轻飘飘一笑,“我只是想看你如何败给一个既定的法律!”
董宇根本没将她这句话放在心上,离开前说了句:“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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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坠满星星,月华皎洁。
“在想什么?”
白芷递了杯龙舌兰,碧槿喝了口,蓦然一笑:“你以前从来不允许我在你面前喝酒。”
白芷也回以微笑:“你也说是以前。”
两姐妹同时呼了口气,经历过这么一件事,才明白:人生,在该享受的年纪,不要一度压抑自己。
“在看守所里,月光只有半片,有时候又没有……”
她说得云淡风轻,白芷听得心脏紧缩。
揉揉妹妹的额头:“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我想为谢渊找出杀害他的凶手。”
活着的人,不论阴晴圆缺,都能看得到。而去了的人,再也看不到这片或璀璨或寂寥的夜空。
这不仅仅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更是给过世之人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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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碧槿看着白芷推开阖紧的酒店门,朝她招了招手,不解发问。
因为命案的关系,酒店贴了封条,暂时不对外营业。
“不是要找凶手吗?”
白芷带着她来到谢渊出事那层楼,迎面走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碧槿撇撇嘴,竖起全身的刺,没好气道:“你来这里干嘛?”
董宇推开谢渊躺倒的那间房,对她的问题充耳未闻。
碧槿跟在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停。
当然,很多的是吐槽他的。
白芷翘起唇角一笑,眼前这个富有无限活力的人,才是她的妹妹!
董宇一时间仿佛回到大学那段时光。
上课时,每天面对一堆枯燥无味的书本,分秒必争的利用。
到了晚上,她会为他揉捏肩膀,跟他说说自己学校里的趣事,逗他开心。
那个时候脑海里就形成了一个画面:他在外为她遮风挡雨,而她在他的臂弯中,抱着他们的孩子,酣然入睡。勾起的嘴角,是他们幸福的见证。
然而,时间的裂缝忽地从中间割裂,整整三年!
两人的距离,越走越远,如若不是谢渊的事,他找不到任何借口再次靠近她。
“你来做什么?”
冷谦在他主动登门拜访时蹙眉。
他毫不犹豫表明来意,眼神坚定如磐石:“守护她!”
须臾,敛目收神,她的名誉,他来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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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鉴定,致使谢渊毙命的凶器是一椭圆状硬物,类似于时钟或者花瓶等等。可是在现场,没有找到这个行凶的凶器。”
白芷一字一句分析。
董宇凝眸扫视一圈,侧脸棱角分明,不紧不慢开口道:“能够抱着如此醒目的物体行走却不被任何人怀疑,此人的身份,该是如何?”
白芷一点即透:“你的意思是……”
一旁的碧槿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员工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心口闷闷的,呼吸都有些堵得慌。
偏头,木雕桌上的青瓷花瓶本身并无问题,可摆放的位置……
“别动!”
话音刚落,碧槿手一滑,青瓷花瓶脱力下坠。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从后伸出,稳稳接住。
花瓶回归原位,清冷的声音将空气都冻了几分:“案发现场的一切都不能随意触碰!”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与苦涩在齿缝中肆意蔓延开来。
碧槿推了他一把,梗着脖子呛他:“是,在你眼中,我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眼眶雾气缥缈,气呼呼跑出1053号房。
董宇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伸出的手垂落,眼底一片落寞。
白芷将一切尽收眼底,兀自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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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靠在走廊上做踢踏运动的碧槿,噘着嘴嘟囔:“反射弧迟钝的家伙,怎么还不追出来……”
等了几分钟,还是没见有人要出来的征兆,她抬手抹了把脸,赌气道:“混蛋董宇,我永远都不要原谅你!”
余光扫过房梁,倏然一顿。
视线倒回,停在上方某一个地方。
准确来说,是黑色监控器旁边类似于插座的白色方形物体。
叠上第三张凳子,碧槿小心翼翼爬上去,手指即将触到那个物体时,摇摇欲坠的凳子一刹那失去平衡,她也跟着往下掉。
迎接她的不是坚硬的地板,而是一个暌违多年的胸膛。
“还想在我眼皮底下冒多少险?”
声音寡淡,却隐含着怒意。
她如胆怯的袋鼠宝宝般蜷缩着身体窝在他怀里,回过神来后顾不得‘砰砰砰’跳动的心脏,指了指上方,示意他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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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空气略微带着凉意。
雨丝淅淅沥沥而下,势要将整个世界割裂成无数块。
这时,马月拎着自己腌制的家乡菜来看她。
瞥见一身单衣的碧槿对着敞开的落地窗吹风,雨丝打在她瘦弱的身体上,马月赶忙拿过沙发上的红色披肩为她披上:“小心感冒,冷经理。”
碧槿拢了拢披肩,转身朝她一笑,修长的脖颈弧线优美:“这里没有外人,马月姐,您唤我碧槿就好。”
马月从她手中拿过高脚杯,温柔一笑:“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碧槿没有阻止,如翼般的睫毛低垂,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马月姐,你说,人的心从好转坏,真的就在一念之间吗?”
空气陷入静默,纤尘不染的大理石茶几倒映马月捉摸不透的神色。
许久,她扯了扯嘴角:“或许,是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正说着,起身端起腌菜走向厨房。脚步迅疾,像是在仓皇逃避什么。
“既然有苦衷,为什么不选择说出来,法理也不外乎人情啊。”
方才的雨丝沾湿了碧槿额前的碎发,眼神氤氲,仿佛心也被浇湿了。
马月拾掇好一切,双手朝深棕色的裤子擦了两下,双目柔和。
四目相对,时间的大手将碧槿拽回两年前那个寒冬腊月。
这是她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过新年,四周灯火亮如白昼。街边的路灯打在那张苍白又憔悴的脸上,颓然又孤寂。
离开了董宇,她选择用工作麻痹自己的神经。
正式接手MX在华盛顿的酒店分支,她才二十三岁,如此年纪轻轻又毫无经验可言,手下的老员工自然不服气。
于是,密谋发动一次抗议事件。
是马月,偷偷将消息传递到她这里,并针对酒店的情况向她分析利弊。
最后,抗议事件被她压下,开始大刀阔斧革新。
凡是革新,一定会有流血牺牲。
父亲冷谦给了百分百的支持。
初尝胜利果实,脑海中出现第一个想分享的人,是那张皱着眉头的俊容。
敌不过内心汹涌如潮水般的思念,横跨几千英里的距离,只为了偷偷看他一眼。
有人说,越想逃离命运,偏偏就会与它不期而遇。
青梅竹马的苏旻站在他身边,男人高大英俊,女人娇俏妩媚。
藏在大树后方的她,就是一则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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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夜色寂寥,失魂落魄的碧槿脚步踉跄,周身散发着过度的酒精味。
半拖着身体站在十字路口,不远处驶来一辆大货车,车灯如两道利剑,刺痛她的眼眸。
抬手挡了挡,刺耳的喇叭响起的刹那,她看到货车司机惊蛰的五官。
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身体被人抱住,滚向一旁的草地。
有人将她扶起,耳边断断续续传来一个焦急的低唤。
“冷经理,有没有受伤?”
马月边说边细心为她拍掉衣服上的细屑。
关心的语气、担心的神色,至今历历在目。
碧槿心里一阵刺痛,张开双臂抱住她,披肩落地无声。
马月什么都没说,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腕。
离开前,她笑了笑,像是如释重负:“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犹豫片刻,她补充了句:“......对不起。”
碧槿再也忍不住,捂嘴,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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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谢渊案告破,凶手主动自首。
碧槿牵着马月五岁的儿子晓东去看马月。
谢渊死的那天晚上,马月值班。谢渊摁了客房服务,她便遵从顾客的要求去打扫卫生。
刚推门,谢渊见是她,加之喝了些白兰地,整个人面色坨红,
见马月还有几分姿色,言语挑逗,举止也变得轻浮。
起初马月默不作声打扫,谢渊越来越放肆,甚至开始非礼她。
她使劲力气反抗,纠缠之间,墙上的旋转盘摔落在地。
汗水打湿谢渊的身体,整个人如地狱爬出来的鬼魅,渗人极了。
反手给了她一个巴掌,解开身上的浴袍。
马月心上一个恐惧,胡乱抓过一个东西砸在他的脑门上。
见他还有力气爬起来,发了疯般重重捶打。
再回过神来时,谢渊已经没气了。
她脱下身上沾了血的圈巾,将旋转盘藏到垃圾拖车中,惊慌失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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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东,将来一定要做一位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不要想妈妈一样......”马月哽咽声阵阵。
碧槿偏过头,心像被一把钝刀来回割,止不住抽疼。
那个方形插座也是微型摄像孔。
是当初一家专门为他们安装摄像头的工人半开玩笑装上去的。
因为它,他们看到了真相。
可这个真相,太残忍了。
“你被带走的那天,我就想去自首,”马月安抚哭得不能自已的儿子,看向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和,“帮我照顾一下晓东,如果我还有机会出来......”
“我们等你出来!”
碧槿打断她,眼底闪着火花。
马月神色僵了一下,似是陷入了回忆:“如果我妹妹还活着,也应该跟你那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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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MX全球连锁酒店重新回到大众视野。
凤凰浴火,涅槃重生。
剪彩典礼隆重举行,红毯铺陈之处,尽是谈笑宴宴。
身为MX的总裁,冷谦携带前歌手妻子与双胞胎女儿,致以热烈致辞。
摆放在地板上的绿萝娇嫩繁茂,绿意葱葱的叶片上,沾着几滴水珠。
晶莹的水珠上,折射一身白色职业装的碧槿,神色涣散。
“现在再去,时间似乎晚了。”
白芷站在妹妹身边,与她一起仰头睨望天际。
湛蓝无云的天空下,一架飞机拖着长长的白尾巴,不紧不慢飞行。
一个星期前,马月的判决下来。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董宇的才思敏捷、辨如悬河。
一番据理力争加上动之以情,法院最后判处马月五年有期徒刑,可视其在狱中表现,酌情减刑。
昨晚,她为他践行。
他尝试挽回,她避而不谈。
这场践行,最后在两人的沉默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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