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峰把控着方向盘,副驾驶座的姑娘掐着手臂,强忍住不落泪。
兀自叹了口气,靠边停车:“白芷小姐,如果你不喜欢当着外人的面哭,我下车后,你便开始发泄吧。”
说完,径直钻出车门,宽大的车厢只余下她一人。
白芷呜咽两声,鹅蛋脸埋在双掌下,泪洒整片夜色。
三年前,她从莫斯科参加完比赛,马不停蹄赶回国。
手中的CD紧紧抱在怀中,笑靥如花。
光亮的外壳上,龙飞凤舞的签上一串名字。
这是他最喜欢的摇滚乐队,她排了好久的队,才得到这张珍贵的签名CD。
为此,不仅牺牲了排练时间,差点儿赶不上比赛,带队老师甚至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想到他看到这张CD后露出惊喜的表情,一切,都值得!
没想到,迎接她的,竟然会是一场精心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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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而入,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白芷心忽被一双大掌控制,高高悬起,不得而落。
一步步靠近未阖紧的卧室门,娇嗔的嗓音与低沉的调笑声此起彼伏。
门缝漏出的光线,将她的眼睛彻底染上空洞。
一把将门推开,近乎冷静的看着床榻上那对衣衫不整的男女,指甲陷进指缝中,恍然未觉。
“你回来了。”
男人泰然自若起身,慵懒将扣子一一系紧。
而那个女人,衣衫滑落肩胛,抬手一撩长发,止不住的妩媚妖娆。
“既然被你看到,我也不想多说。房子给你,我搬出去住。”
宣嚣说得随意,仿佛自己的劈腿理所应当,并未存在任何错处。
白芷哽咽许久,喉头落满了灰尘:“你……想分手?”
宣嚣双手一摊:“我表达得不够明显?”
“又或者……”边说边露出一个轻挑的笑容,指腹挑起她的下巴,“你愿意二女共侍一夫?”
“宣嚣你混蛋!”
“我一直都是混蛋,怪只怪你遇人不淑,认人不清!”
白芷气血上心头,猛一甩手,‘哐’声一响,鲜红的血液从他额间落下,溅红了这一幕。
场景切换,白芷抹掉所有泪痕,就像擦掉那段伤心地回忆般。
抬手敲了敲车窗玻璃,韩峰立马钻进车内,递过来一瓶水,感慨道:“冷家的小姐,果然不同凡响。”
白芷没理会他的调侃,喝了口水后反问:“你是如何认出我是白芷?”
“气质!”
韩峰启动车子,不假思索开口。
或者准确来说,是两人的待人处理方式。
“是褒还是贬?”
“你可以把它归类为中性词。”
韩峰扬了扬眉毛。
两人在对待他这个陌生人的时候,表现出乎意料的一致——礼貌又疏离。
让他感到不同的却是,适才出现的那个男人!
看得出来,那个男人眼底的落寞和呼之欲出的情感。
她镇定自若的应付,却在挽着他转身离开时,狠狠掐住自己的臂肘。
这说明,那个人对她很重要,又或者曾伤她很深。
重遇劈腿前男友,脾气火爆的碧槿遇事再怎么镇定,也绝对不会如此应付自如。
而与她拥有同样美丽容颜又有相似经历的,唯有她的姐姐冷白芷。
“你的推理很不错,不过……”白芷推开车门下车,朝他挥手,“谢谢你的顺风车。”
“不过什么?”
韩峰探出脑袋,急切询问。
白芷慢悠悠往前走,夜灯笼罩在她身上,犹如踱上一层纱衣。
不过他想错了,碧槿身上的流淌的是他们冷家的血液,对于伤害过自己的人,冷然镇定是他们保护自己的武器。
韩峰耸耸肩,调转车头,忽然扫到一个人影,不紧不慢跟在白芷身后。
那身白衣黑裤的休闲打扮有些眼熟,再看向他跨在身后的吉他,伸向车门的手猛然顿在半空中。
牵起嘴角摇摇头,他有自知之明,有些事真不好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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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那道身影上了楼,开了灯,俊拔的男人站在树下,久久凝视。
她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包括她独自坐在韩峰的副驾驶座上哭得声嘶力竭。
如果时间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
她是翱翔于九天的凤凰,不该因为他而自断羽翼。
至于那段艰难又绝望的岁月,他自己体会就行。
将吉他拎至身前,簧片拨弄了几个调,低厚的磁音轻轻吟唱。
我丢了你三年,星光就此陨落。这次,我要重新把你带回身边。从此,一生两人三餐四季,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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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的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碧槿松开白芷的手,嘟嘴不满抱怨:“都不多留几天陪陪我.....”
白芷长发盘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右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温婉一笑:“你已经连续几年没回家过年,今年不准再任性。”
又提这件事。
碧槿不耐烦嘟囔:“知道啦,这不还有好几个月嘛。再说了,我回去谁管理这庞大的分支?”
“人生最自豪的一件事在于,培养一位得力干将。”
“你不会又想拿莫航叔叔出来举例子吧?”额......那个妻奴。
白芷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远在千里之外的高耸大厦,莫航猛然打了个喷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搓了几下,黑色工作包内掉了本粉色小笔记本。
他顺手捡起,胡乱翻看几下,瞬间哭笑不得。
笔记本上,几乎每一页都贴了一张小贴纸。
“老公,帮我找小白芷签一下名,阿里嘎多。”
自家老婆双手合十,水汪汪的眼眸仿佛仰望天神般,他自然无法拒绝。
可是......
“上个星期不是才签过吗?”
“那是签在旧本子,这本,是新的。”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我要让小白芷知道,我永远是她最忠实的goodfans。”
“......”
他还能说什么呢?妻命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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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行李箱偏小,白芷并不打算托运。
举着浅蓝色行李箱往行李架上推放时,身形偏瘦的她,还是有些吃力。
后方多了道黑影,大掌轻而易举为她送了上去。
以为是乘务员的白芷,捋了下滑的碎发,含着笑转身道谢。
下一秒,整个人如同被钉在原地的石膏像,无法动弹。
“真巧,又见面了。”
宣嚣举着登机牌扫了一眼,掀起嘴角:“我是17E,你呢?”
白芷静静垂下眼帘,光亮遁去,脚上如同灌了铅,睨着靠窗的座位不出声。
真的很巧。
心像被针扎了下,她是17F。
飞机伴着轰鸣直冲云霄,突破层层阻隔的雾霭,稳稳停留在平流层。
熟悉的耳鸣再次翻涌升腾,如同有人拿着喇叭在她耳边疯狂嘶吼。
白芷强忍着不适翻找背包,空荡荡的小罐子让她的心入坠深海。
“我这里有。”
话音刚落,大掌握着一个明黄色的罐子,递到她面前。
白芷咬咬唇,胸口闷着一口气,堵得发慌:“不用。”
翻身背对着他,拉下遮阳板,阖上眼眸,却在一刹那感受到脸颊滑落冰凉的液体。
心绞成一团,疼极了。
身体跟随心理的变化,撕鸣更甚。
“别任性!”
清香的甜味跟随白芷花酿成的香糕塞进她的口中。
她对一切白芷花过敏,唯独白芷花的香糕除外。
时间的轨道忽然连接上了多年前那次初飞经历,白芷决然睁眸,一把推开他的触碰:“别碰我!”
声音不轻不重,却能让同一机舱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宣嚣几不可闻叹口气,看向那张如霜打茄子般焉儿的五官,声音放软:“你先把它吃了,我保证不碰你。”
怕他再有多余动作,白芷一把抢过黄色罐子,拧开,扔了块进嘴,随即带上口罩,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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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悉,摇滚天王宣嚣的全球巡回演唱计划即将启动,而最让粉丝们津津乐道的,是受邀的歌手。例如一直被传的绯闻女友林淼......”
拖鞋重重拍打地板,显示主人的愤怒。
须臾,电视屏幕瞬间黑了。
许青黛猛地一扔,遥控器与大理石茶几的碰撞声发出刺耳的‘啪’声。
“谁开的电视?”
恰好从楼上下来的白芷不可置否一笑,接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如果我没记错,是我伟大的母亲一不小心打开的......”
许青黛老脸一红,正牵手散步回来的季氏夫妻别过脸,强憋着笑。
“我、我就想听几首歌......”
谁知道它径直切换到了娱乐新闻?
白芷偏头看了眼落地窗外的余晖,心如止水道:“没关系,我已经放下了。”
说完,转身上楼。
徒留下客厅的三位长辈兀自叹口气,这平淡的语调,像在诉说他人的事情般。
真希望她是放下了,不然,这根刺将跟随她一辈子,伤口永远无法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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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头柜上的手机倏然响起,白芷摁下助理的来电:“这个月我要休息一下,下个月再接邀请函吧。”
那端的助理言语磕巴:“可是......”
“有话请直说。”
助理三言两语说完,白芷二话没说拒绝:“再有类似的邀请,都推了。”
他的巡演,与她无关。
她也没有那么大的气度,与他毫无芥蒂并肩站在国际舞台上表演。
放下,也需要时间。
伤口,岂能是一朝一夕便可以愈合的?
发呆之际,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瞥见陌生来电,刚想挂断,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手指一个变换,按下接听。
短短一分钟,白芷脸色骤然大变。
往日的镇静不再,慌里慌张跑下楼,长辈们也满是惊蛰失措,恐慌的表情显然知道了那件事。
这时,冷谦大步迈入玄关,从容不迫吩咐:“青黛、白芷,立马上楼收拾东西。岳父岳母,你们在家里等消息,一有新情况,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命运对于冷家人的考验,再次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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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槿心不在焉看向看守室的来回走动的警服人员,冰凉的手铐如千斤重。
如果灵魂能够脱离身体漂浮在空中,一定能看到她此刻颓然惊颤的身躯。
冒着虚汗的双掌攥紧,指甲划破四周的纹理。
阖上眼,谢渊的死状如凶猛的豹子,一口将她吞噬。
哐当的开门声惊醒了她。
“冷碧槿,有人要见你。”
拖着沉重的步伐迈入审讯室,眼前多出几张忧心又憔悴的脸让她崩了一天的情绪瞬间失控。
“爸爸......”
碧槿奔过去,一把抱住父母,眼泪吧嗒吧嗒掉落。
边哭边哽咽:“......我没有杀人。”
许青黛摸了摸泪迹斑斑的女儿:“我们相信你。”
冷谦也红了眼眶,哑着嗓子安抚她:“你放心,爸爸一定为你洗脱嫌疑,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昨天早上,她刚出门就接到副经理比利的电话,那头,尖细的嗓音像要掀翻整间酒店。
赶到酒店时,谢渊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你好,我是华盛顿警察局、负责此次案件的调查警员鲍勃,请问你是这家酒店的负责人吗?”
碧槿勉强稳住心神:“我是这家酒店的总经理冷碧槿。”
鲍勃拎出一张纸搁到她面前:“有知情人士透露,你一个星期前曾跟死者有过言语上的冲突,是否属实?”
碧槿深吸一口气,坦诚相告:“是!”
“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傍晚六点到凌晨两点,请问这个时间,你在做什么?”
“下班回家。”
“是否有人证?”
“没有。”
鲍勃做了个手势,公事公办道:“那么请冷小姐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协助调查。”
“等一下!”
韩峰从人群中走过来,身形挺拔修长,“谢渊的死,与冷经理无关。”
“有何证据证明?”
“她没有杀人动机。”
鲍勃浓眉一挑,络腮胡跟随肌肉抖了抖,像在笑。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杀人不眨眼!天时地利配上人和,杀人动机也可以很简单!”
“你----”
碧槿横手将韩峰拦住,对上鲍勃的嘲讽,淡定开口:“我跟你走。”
一群警服人员离开时,碧槿转头对上韩峰的目光,红唇动了动。
韩峰读懂了那句唇语:给我爸妈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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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修复不了......”
碧槿的公寓内,韩峰收到某位知名计算机高手发过来的邮件,看完后,双掌猛搓俊容,颓废后仰。
白芷将搜罗到的证据逐一摆到茶几上,叹了口气:“麦克律师说,这些证据根本不足以证明碧槿的清白......”
冷谦背着手站在落地窗边,拧眸深思。
凶手很明显利用那天监控故障的契机,完成了杀人并顺利逃脱的完美犯罪。
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有人能证明碧槿在谢渊被杀的阶段并未出现在犯罪现场。
可从碧槿提供的信息来看,当时的确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
这个问题,真不是一般的棘手。
众人一筹莫展之时,门铃响了。
白芷打开门,有些儿晃神,更多的是吃惊:“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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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槿再次被带到审讯室,而这次,隔了一扇厚厚的玻璃。
“怎么是你?”
“受冷先生委托,我现在是你的申辩律师。”
男人不紧不慢给出解释。
碧槿自嘲一笑,从未想过两人重逢后的第一次对话,会是在此种场景之下。
摸了摸右手的红绳,云淡风轻拒绝:“回去告诉我爸爸,麦克律师挺好的,不用勉强其他人来提高胜算的可能性。”
董宇成熟的眉峰皱了皱,不理会她赌气的话语,开门见山道:“你的情况,确实有一定的难度。”
不过,胜诉的把握,他有!
碧槿露出一个不知情绪的笑容:“是啊,因为我这个案子而毁掉你至今毫无败绩的名号,划不来。”
“五天前的十八点至凌晨两点,你在哪里?”
“你的资料上有。”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碧槿对上那双深如潭水的眸子,曾几何时,让她心甘情愿沉溺。
“在家。”
“并未外出?”
“对。”
董宇合上资料:“我知道了。”
笔挺的西装从她眼前晃过,就在她以为他要离开之际,蓦然传来一声:“我曾为一位母亲做辩护,她的女儿,死在其一心保护的室友的男朋友手上。”
“哦,然后呢?”
“时间也是五天前。”
碧槿伸手挡了挡投进窗口的阳光,心不在焉开口:“最后结果如何?”
“因为临时搜罗到了新的证据,法官特例延长开庭时间。”
“所以赢了?”
“凶手最后被判二十年有期徒刑,”董宇目不转睛看着她,呼出的气息绵而长,“而庭审的结束时间,恰好是中午十二点。”
根据时间差换算,很容易得出。
“真是凑巧,”碧槿抬手掩了下口,“我累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董宇言之凿凿总结:“那天,你去了州法院。”
不是疑问不是询问,肯定的重量堪比一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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