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许青黛将视线从电脑页面移开,脚一蹬,甩掉脸上的鞋子,整个人埋进纯白色的绒被中。
须臾,有人敲门。
一米五个头的齐丝端着一盘余味袅袅的茶和提拉米苏,扯了扯嘴角:“晚上好……”
“有事吗?”
齐丝咬咬唇,九十度鞠躬:“……对不起……”
许青黛呼吸轻缓:“齐丝,你看过海拔五千米的星星吗?”
齐丝讷讷,摇头。
“我还差一点,”杏色眸子偏头,花色繁复的地毯落入眼帘,“人对于自己所追求的东西,会不遗余力的争取。不论顺遂与否,结果都已产生。”
重新关上门,深呼了一口气。
余光再次扫到茶几上的电脑和字典,一条微信躺进她的手机内。
“早睡,勿念。”
潮水般的情绪连翻上涌,小性子犹如冒泡的汽水,汩汩上涨。
‘滴’声越长,鼓起的勇气弱降。
最后一声,低醇的嗓音像从听筒传来,喉头泛起一片梗涩。
“打扰到你了吗?”
重叠的交谈声传过来,心顿声抱歉。
“等下。”
沉稳的脚步声止住她欲挂断的心。
片刻,耳廓只剩下他均匀的呼吸:“你说。”
“抱歉……”
“许青黛。”
他连名带姓唤她。
她一个激灵:“什么?”
“以后不许再说那几个字。”
四个字换得她一个电话,他不知有多兴奋。
她浅笑:“好呀。”
女朋友如此听话,他自然身心愉悦。
“有没有被欺负?”
她挑眉:“秦老师被向你报备?”
“你亲口跟我说。”
许青黛撇撇嘴,调侃他:“料事如神的冷大总裁,这才第一天我就被欺负成这样,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谁主动答应的?”
“你也可以阻止,不是吗?”
男人深了几寸眸子:“欠收拾?”
她忙举手投降。
不知不觉,午夜悄然而至。
那头似乎找他,简单几句对话,她依依不舍道:“你想去忙吧。”
他感慨一声:“没办法,要挣钱娶媳妇。”
“谁要嫁给你?”
姑娘一脸娇俏,红至耳根。
“我也没说是你。”
“冷流氓,吃干抹净想跑?”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许青黛,整张脸红如西红柿。
纯色的声线低笑,为这料峭的也添上一股温馨:“不敢,回来再继续……‘拆吞入腹’……”
面如桃花的姑娘听不下去,截断他的笑声。
男人见状,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
嘴角的笑意跟随回到饭桌,迟迟不落。
圆桌一行人接二连三透出好奇的目光。
喝至半醺的合作商顶着一头地中海发型,双鬓挂着络腮胡,泸州老窖的纯白色液体倾倒细杯中,滑到他跟前:“贵国的牌子,尝一尝?”
冷谦镇定自若一语,雷倒众人:“不了,未婚妻管得严。”
‘哗’一声,一桌人震惊不已,纷纷七嘴八舌。
“冷总藏得真紧。”
“订婚却没喊我们,这就不够意思了。”
“究竟何方姑娘,能夺下咱们冷大总裁的心?”
未曾想会有回应的众人,得到男人坦然的回复:“一个娇气又爱折腾的丫头。”
空气随即陷入静默。
立在一边的莫航偷乐。
气氛再次热闹起来——
“恭喜恭喜。”
“打算何时结婚,我们好提前准备大礼包……”
“对呀。”
玛瑙红的灯罩漏下敞亮光线。
男人单手敲了敲桌面,牵起嘴角:“娶她,可不容易。”
“怎么会?”
“冷总的家世背景不论搁在哪里,都是一块炙手可热的璞玉,人人争而夺之。”
“我本来还打算将自己的侄女介绍给冷总。”
……
男人一字一句,落地有声。
“于我而言,她是无价之宝。”
未开发的钻石,其价值,无与伦比。
“练习了一个星期的柔韧性和耐力,接下来,咱们歌手的宣传,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许青黛起初还不理解邓琴这番话的含义。
一天二十四小时,掰成两半用。
这方跑完换那地,下腰、转圈、单脚站,使劲浑身解数,只为了博取更多热点。
许青黛捏了捏眉心,眼皮团团下掉,骨头深处渗出的浓重困意,黑眼圈只能依靠方形眼眶遮挡。
她真是哭笑不得。
娱乐圈的节奏,真不是一般的快。
只要松懈一分,立马会有新人顶替你的位置。
可……这真的是她想要追求的生活吗?
霓虹灯片片打上车身,巴掌大的小脸晃过无数灯影。
侧头斜靠车窗,偏头一睨,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几人,都扛不住累意滚滚,睡得七倒八歪。
副驾驶上的邓琴打了个呵欠,看向后视镜:“怎么不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许青黛沉吟片刻:“有轻音乐吗?”
“现在听?”
“嗯。”
邓琴虽不解,却也依言点开。
缓缓流淌的歌曲如春风拂面,她阖上眼,仿佛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人。
“凡事不要过于执着,人生才会过得快乐。”
“那您快乐吗?”
他笑而不语:“你看过我书里的故事吗?”
她垂眸,默然。
寒风继续呼嚎,身形高大的男人浓缩、挤压成纸片,最后消失不见。
“许小姐?”
“青黛?”
肩头一重,涣散的思绪瞬间聚焦。
几乎是下一秒,刺目的镁光灯亮得她睁不开眼。
偏头闭了闭眼,耳廓飘来一声:“快回答没有。”
她一愣,这才留意自己身处何处——记者问答会。
不甘被忽视的寸头记者再次举手发问:“有人透露,许小姐您跟其余五位参赛选手闹不合,不知是否属实?”
“想必您这位‘有人’是从道听途说星球来的吧?”
邓琴的幽默,收获一片笑意。
寸头记者也笑了,却是别有深意。
“那么请问,歌手的主办方这次请的指导老师,确认东方老师无疑?”
“当然,有什么问题吗?”
寸头记者微微笑。
邓琴心头一个咯噔,不怀好意的笑里藏刀。
这次的问答会,已经层层过滤一番,再三保证不会涉及敏感话题。
是杂质太多?
还是过滤不严谨?
问答会结束,寸头记者左顾右盼,拐进附近一条小巷。
“表现不错。”
“谢谢美女,再有类似的活儿,记得找我,我的电话是……”
西装女面无表情接过那脏兮兮的名片,随手一扔。
“撒网了。”
那头之人点了点橘红色的唇釉,抿了抿,意味深长勾唇:“鱼是很大,就看你们的网下得深不够深了……”
西装女不置一词,切断电话。
六进三的比赛如约而至。
许青黛静坐在房间里,前方的屏幕,热闹的舞台上火辣的唱跳。
白皙手掌细细摩挲吉他方寸,若有所思。
“下一个,许青黛,幕布后方做准备。”
邓琴气喘吁吁跑过来,乱糟糟的场面告诉她,一切已然来不及。
许青黛尚未从晋级的激动中缓过来,瞬间被一双黑手拖进暗无天日的泥潭中。
耳边嗡嗡直响,头晕目眩。
LED屏幕上的巨幅亲昵图,录音笔的对话,刻意渲染落寞而偷拍的背影……
洪水猛兽般侵蚀她的神经,头疼欲裂。
一张张暴怒的脸,攻击的场面,吞噬她的五脏六腑。
整个人如坠地狱。
“我没有,我不是……”
捂住快要炸裂的脑门,犹如受惊的兔子,频频后退。
无措的手腕被人用力攥住,言语不容置喙:“跟我走。”
被护上车,淡淡的柠檬熏香窜入她的鼻翼。
平日如此沁甜的气息,此刻,她只想吐。
喉头一阵干呕,酸水从翻滚的胃部往上冒。
“吐出来吧,别憋着。”
黑色袋子伸到她跟前,她再也绷不住,吐了个昏天地暗。
眼泪也冲破泪腺,顺着双颊滑落。
她以为,二十二年的经历,足以让她对任何事皆可以临危不乱,不曾想会如此狼狈不堪。
“想哭就哭,又不判你罪。”
她掩着胸口,蜷缩身体,侧靠椅背,却死死不肯出声。
细小的雨滴拍打窗口,将其分解成无数小块。
黑夜漫长又无情,像一头青面獠牙的鬼怪,吞噬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一阵风雨呼啸。
昏昏欲睡的姑娘猛地一弹,脆弱的神经绷直。
“青黛……”
冰凉的额头贴上一双温热的大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苍白的唇角恢复些许血色,随即委屈一撇,圈紧他精瘦的腰腹,低声抽泣。
“多谢。”
对面墨绿色半膝裙的楼兰面容清淡:“不必。”
冷谦不再多言,横腰抱起惊吓过度的姑娘。
雨雾中的两人渐行渐远,楼兰收回视线,裹紧羊绒大衣:“开车。”
夜幕下的银白色车子绝雨离开。
为心尖上的人儿清洗完毕的男人,轻声拍抚哄她入眠。
浅眠的姑娘眉头紧锁,惴惴不安。
十指攥紧他胸前的衣衫,呼吸偶有停滞。
冷谦紧了紧怀里的姑娘:“有我在,安心睡吧。”
揪扯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偏头,压低声音吩咐:“起飞。”
不消多时,私人飞机跃上空中,穿破云层。
前期略有颠簸的飞机终于稳定,副驾驶座上的莫航着实为这捏了一把汗。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得褒姒倾城一笑,今有冷大总裁连夜冒雨飞行只为佳人劈出一方净土。
细想也是,倘若自己的妻子在如此场合下被人污蔑,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很抱歉,临时决定更改演唱曲目。”
导演一副‘我早就知道你有这一出的表情’,朝对讲机吼了一声:“配合她。”
除却吉他,再无任何伴奏。
毫无杂质的嗓音,顺着吉他的节奏,浅唱低吟。
宛若空灵的黄鹂,一鸣一唱,婉转情深。
还是那首《独自旅行》。
只是,她换了另外一种方式。
沉重的话题,换个明快的抒情表达。
心有触动者,又哭又笑,攥足了一大把眼泪。
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台打上睡梦中的如花音容,许青黛不适蠕动几分,床沿压了压。
抬手挡了挡,氤氲眸色微睁。
蓦然一个恍惚,辨不清今夕何夕。
沉睡多时的身体,骨头随着起身动作‘啪啪’直响。
脑袋酸胀,随意扫了眼四周的摆设,有些愕然。
断片的记忆有些跟不上。
踉踉跄跄下地,四周一片静悄悄。
陌生的情绪如巨石般压上心头,喘不上多少气。
“cleantheroom。”
敲门声惊得羸弱的身体发颤。
心悬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门外之人再次重复。
她缩着身体,抵上冰冷的墙壁。
窸窸窣窣的开门声传入,许青黛一如惊弓之鸟,慌乱之下,一把抓起檀木桌旁的装饰莲蓬荷细杆,目不转睛盯着玄关处。
“excuseme......”
酒店服务员眼瞪如鸡蛋,抬手一阻,“Iamharmless......”(我并无恶意......)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个房间的钥匙......”
中年女服务员满头雾水。
“出去,不准踏进来。”
浅色的杆子横亘在空中,随时随地准备攻击。
脑壳一抽一抽,人影物体划出好几条弧线,重叠,黏腻的汗水从额间滑落。
“股份占比是块肥肉,坚决不能落入那群狐狸之手......”
不远处凄厉一声:“出去---”
刚从电梯走出的峻拔男人,心头一凛。
急促的脚步声健步如飞。
跑进玄关,身体虚弱的姑娘早已瘫软在地。
长臂一伸,满面焦急唤她:“青黛?醒醒......”
惨白如雪的脸庞动了动,有气无力道:“......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扯了扯嘴角:“有你的地方,怎能缺了我?”
“是嘛......”
记忆中的片段断断续续,言语也开始脱节,“......怎么办,我开始恐惧陌生人......笑容深处,藏着恶意的攻击......”
她轻轻呼了口气,脑袋一片空白。
“信不信我?”
她静默,发丝遮面。
柔软的床榻安静接纳她。
男人也没说什么,为她掖紧被褥,温柔拭掉滑落双颊的汗水。
“饿了吧,我给你盛粥。”
她拽住他的衣角:“冷谦......”
“没事,”他笑了笑,示意她朝外看,“这里是克罗地亚。”
“我们......出国了?”
他点头,捋了捋她的长了部分的黑发,贴耳低语:“原本打算,将此地作为我们的蜜月之旅......”
注意力瞬间被转移的姑娘,此刻有些脸红:“你怎么......”
他怎么老是做一些让自己猝不及防的事情。
明明上一秒她还沉浸在难以自拔的沉痛中,他的出现,为她生生扯开一条缝,阳光倾洒。
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人生艰辛无数,却不乏感动。
在床上躺了几天,即将要发霉之际,才被允许出门。
酒店地势较高,一排下去,五颜六色的房子并列而下。
“冷谦、”
“嗯?”
她往前走了几步,含笑回眸:“我们走下去吧。”
准备叫车的男人闻言,一手插兜,一手牵她:“任凭女王吩咐。”
十二月的克罗地亚,游客稀少。
虽说流浪歌手见过不少奇观,却也深深被眼前的钟楼所震慑。
“这是圣尤菲亚教堂的钟楼,高197英尺,大概有六十多米。”
她恍然大悟。
眼前多了双大掌,俊眉一挑:“来。”
身形挺拔的男人领着娇小的姑娘,一步步爬上狭窄的塔楼。
冷风从四侧穿过,灌进敞露的毛衣。
她冷不丁打了个颤,跺脚。
男人二话不说,拉开黑色大衣,将她一把裹进胸口。
发型凌乱的姑娘红了半边脸,垂眸推他:“我没事,你松开,让人看到了不好......”
肩胛落下一掌,往里拥了拥:“你看。”
顺着他的方向一扫,城区的屋顶连绵不断,高伫低立,错落有致。
视线前倾,延伸的海岸线与碧蓝的天空交相辉映。
“好美......”
她忍不住赞美。
卷舒的云层似乎伸手可触。
抬手,尝试着碰了碰某个方向,掌心落下一个松软。
她惊喜,欣喜转头。
四周空荡荡。
人呢?
疑惑找寻,刚转角,脚步停顿。
红霞瞬间爬满耳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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