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喜欢妳
“澍耘澍耘,妳快来,出大事了。”隔天早上七点,我接到阿觉来电。
赶去一看,夏园烧成黑色废墟,蔓延到左邻右舍五六户。焦臭味溢满我的鼻腔,我的血液随之冻结。
“夏哥在医院。”阿觉对着大家比手画脚。“为了救小莲,他的手三度烧伤,整条呼吸道也烧伤了。听说他跟小莲被送医的沿路,他自己一声都没有喊痛,只顾着安慰小莲,是进了医院才痛晕。好可怕,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医院看他?”
我的头也跟着晕了,跌到地上,双手按到柏油路,只感到冷硬粗糙的刺疼。小蒲狂骂三字经的声响涌进我耳膜,还有派洋的哭声。
当然该哭了。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当一位芳疗师失去双手与鼻子的敏感度,他的职业生涯宣告死亡。
我到底做了什么?
后悔已经不足以形容,我想杀死我自己。
夏灿扬是被我害的,是被我害的。既然是我害的,我就有责任让他重获安康。这恐怕要靠第三十九支花精的最后两滴来实现?一股恐惧感爬上我的脊椎。那花精到底是怎么运作的?第三次如果又搞砸怎么办?不会有第四次来弥补了。
“澍耘澍耘,妳觉得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看夏哥?”阿觉拉住我手臂,想把我拉起来。我缩回手臂,只管摇头,手脚都在颤抖。
四周都是焦味,夏灿扬的身上现在也有这种焦味吗?我蒙住眼睛,不敢再看自己闯的祸。昨天他还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他给了我一个好完美的提议,一杯注满关怀的纯露花精水,一席绝顶动人的话。我打他骂他,他都不会倒,现在却……啊,都是我,我毁掉了全世界最美妙的芳疗圣手。
我的手机讯息声响起,一整天响了好几次,隔天仍继续响。是梅堇岩从新闻看到这个消息,几番想问我。我毫无心思去响应,蜷缩在家,拚命想着第三个愿望应该怎么许。
第三天向晚,我才执起手机,发了封讯息给夏灿扬。
你在哪里?
半小时没有回应。会不会是他的手伤太严重,不能回复?
我直接拨电话去,三通都没有接听。
我打电话去医院,护士说他跑掉了,是用“跑掉”这个字眼。
一定是跑回夏园。
我连忙将第三十九支花精丢进外套口袋,跑了出门。接近夏园废墟时,远远就听见夏灿扬的大嗓门,像是在争吵。
在焦黑瓦砾中,夏灿扬穿着白色上衣——不是,是包着白色绷带——在跟一位老先生吵架。老先生坚持他要赔偿被波及的邻居,想必是天价。
“房东先生,鉴识出来之前,不能归因于我们。”夏灿扬虽然两条手臂包得像条熊,一点都没呈现委靡。“我查过法条了。”
“地方是你们用的,火是从你们这里烧起来的,一定是你们不对,当然要你们负责赔。”
两人交换了几句,没有共识。房东后来夹缠不清,诬赖夏灿扬把室内重新装潢,一定是电线拉坏,后来改口说是桌上那杯花草茶壶点蜡烛的错,最后绕到风水跟八字去。夏灿扬越发说不清,可能伤口也痛,开始吼声连连:“你这人讲不讲道理?”
“是你这兔崽子不懂得敬老尊贤。”
房东从地上拿起一块焦黑物丢掷夏灿扬。夏灿扬也火了,双手不便取物,就用脚踢,踢到一个空瓶飞到房东腰间。房东从地上找到一个焦黑柱状物,似乎是金属椅脚,搥打夏灿扬手臂绷带处。夏灿扬哇哇大叫,可能一半是怒一半是痛,伸脚要踢房东,却硬生生悬在空中。
他的腿没有受伤,壮健如常,要是踢到房东,房东必伤。
他顿了两秒,突然一声爆喝,改踢烧黑的房柱。
那房柱看起来很坚硬,我紧缩身体替他叫痛。不料,霎时间,房柱发出喀啦啦的响声。我还没反应过来,房柱就断裂了,附近的天花层架随之塌陷,发出轰然巨响,灰黑烟尘朝我扑面而来。
我赶紧闭眼缩身,但是气管仍大受刺激,我呛到流泪。
废墟中也传出响亮的呛咳声。夏灿扬咳着咳着,瞥见了我,但他立刻转头回去叫唤房东,怎么叫都没人应声。夏灿扬的口气越来越不对劲。
我上前去帮忙找。真是满地狼藉。夏灿扬的手被包扎住,没办法翻物,我就四处翻找,翻了两片焦木板,双手就又黑又脏了。翻开第三片时,我哇的尖叫出来。房东被压在下面,双目紧闭,昏倒了。
“房东先生。”夏灿扬冲了过来。
“房东先生。房东先生。”我赶紧摇晃房东,摇到手臂骨都快散了,房东都没反应。
“我没有想要伤他。”夏灿扬很懊恼。
“他也不可能这么脆弱吧。”我说:“这些层架不重啊。”
“而且柱子那么粗,怎么这么容易就垮了?”
“他会不会是装的?”我想到房东那么刻薄,假装重伤而后加倍索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狠下心,打了房东一巴掌。“喂,你不要装了。”
房东的头朝一旁软垂下去,口角流出一道血丝。
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虽然还是不敢相信,我仍伸手探了房东的鼻息,按了他的颈动脉,连探了五六次之后,我无法压制双手的颤抖。
“怎么样?”夏灿扬很急。
我无法答腔,心里渐渐涌起一个认知——我不但终结夏灿扬的职业生涯,还让他成为过失杀人的凶手?
不行,万万不行。
我不能让他被抓到牢里,必须马上逃!
我赶紧站起来,推夏灿扬的背,推呀推,将他推出废墟,推出这是非之地。
刚开始还没想到他这么大只怎能轻易让我推动,上了街道我才发现,我每推一下,他不是“啊”就是“哇”,伤口吃痛,但我无法顾虑他的疼痛,得把他推得越远越好。哪边偏僻,我往哪边推。
“妳推我出来干嘛?”他终于反抗了。“我们应该回去看房东呀。妳快拿手机出来打一一九。他可能是真的晕倒了。”
我不停手,将他推到一个不知名的暗巷中。
“你知道夏园外面那条街上有没有监视器?”我问。
“不知道。”
“我们自己的监视器应该烧坏了吧?”
“应该吧。”他死命停下来不让推了。“到底怎么了?”
“如果你现在可以许一个愿望,你会许什么?”
“干嘛?”
“你说就是了。”
“我没有愿望要许啊。”
“你这样怎么可能没有愿望要许?”我气急得脑神经发疼了。
我继续把他推到大安森林公园内,最阴最暗的角落,才停下脚步。
天空见不到星月。树影纠结,细雨纷纷。我跟他的头脸都微湿,沁入凉意。他身上刺鼻的药味飘来,我胸中一窒。
“他没有呼吸了,是不是?”他终究猜到了。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木然了非常久,像是在消化,几分钟后才缓缓说:“他如果没有呼吸了,妳应该推我去警察局,不是推来这里。”
这太扯了。他应该会暴怒、失措,或不肯相信,总之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乱如麻,但是他消化完这个噩耗后,怎么能这么平静?
就好像,他失恋也能不痛不痒一样。
“你以前杀过人吗?”我问。
“没有。干嘛问?”
“为什么能这么平静?”
“忧虑有用吗?”他一脸不理解。“妳觉得我现在是搥胸顿足大哭大叫好,还是保持平静好?”
“但那是一般人会有的正常反应。”
“我只知道人不能回到过去,也不能穿到未来,我们只能活好当下每一个片刻。”
原来是我误解他了。他不是恬不知耻,只是选择不浪费时间在追悔。
这需要多大的心灵功夫才做得到?
“我该去投案了。”他说。
“先不要去。你先告诉我,如果你现在可以许一个愿望,你会许什么?”
“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
“告诉我就是了,我有办法让你实现。”我抓他的绷带手,强迫他跟我坐到一棵榕树下。“没告诉我前不准走。”
“我没有愿望要许啊。”
“我真想掐死你。”
“妳今天怎么怪怪的?”他充满疑窦地打量我。“不要跟我说是妳纵的火。”
我的肚子像被木棍戳了一记。我虽没纵火,却不能否认火是因我而起。
“妳怎么哑了?就算是妳纵的火,也不需要自责啊。”他用绷带手凌空搔搔我的头。“为了已经发生的事鞭笞自己,不会让事情更好——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你才刚经过这么恐怖的变故,我没安慰你,反而是你来安慰我?”
“谁叫我是夏婆呢。”他居然还能开玩笑。“说真的,我去投案之后,全公司我最担心的人就是妳。少了我,说不定我出狱之前妳就过劳死了。”
我心中先是暖热,忽然间有点生气,他这还是在安慰我。
“你现在还有心情担心别人?”我跳起来仰天握拳。“你老是叫我要为自己,你什么时候为过你自己?你想到我们每个人要用什么花精、熏什么香,那你呢?你可以给我那么完美的提议,自己却连一个愿望也不会许。”
“噢,妳把我看透了。”他举手投降。“没错,我吃红栗花精很久了,治疗我喜欢为别人穷担心的毛病——我看妳现在也需要吧?”
我手拍额头,简直绝倒。
他道歉似地,用绷带手往身旁指一指,请我坐回他身旁。
“终于肯告诉我愿望了?”我问。
“妳觉得如果我们现在能有一碗热汤面,是不是不错?我可以许这个愿望吗?”
“我真是快被你逼疯了。”
“我能不能帮妳多点一碗?点个妳喜欢的西红柿口味,好不好?”
我愣了愣。“你怎么连这都观察到了?”
“这很难吗?妳每次订餐都叫红酱口味的面,从来不点青酱白酱。”
“好啦。不要转移话题。”我掐住自己的头。“既然你不认真想愿望,我帮你想。让你回复三天前的状态,怎么样?”
“我觉得我现在状态挺好的。”
我出手想揍他的绷带痛处,手在半空,终究不忍心落下。
“我就说我这样的状态挺好的。”他一脸痞子样。“妳不敢打我,我就是无敌状态。”
“哼。”
“好啦,我只有一个心愿。等我被枪决之后,墓志铭不要帮我写“交过三十个女朋友的家伙”。”
“算了。看来要逼你许愿,比登天还难。”我长叹了口气。“你到底为什么交那么多女朋友啊?”
“因为我心理有问题。”
“正经点。”
他转过头让我看清他坦荡荡的脸。“我从小被妈妈抛弃,被爸爸压到马桶里闻大便,我根本不相信有人会爱我。交女朋友会让我短暂相信自己有人爱,但是很快这种爱就会变调,我就会吓得在她们提分手之前抢先提,以免又被抛弃。”
“因为怕被抛弃,所以抢先分手?”原来是这样。我开始为他感到难过了。
“嗯,后来我终于相信自己值得被爱,这已经是交到第二十七八个女朋友的时候,但是我那时候臭名已经洗不掉了,还选了帮女人抓龙这种职业。她们怀疑起我的时候就会拿我以前的纪录出来讲。”他大笑两声,用后脑杓撞树干。“我就是不懂,我选择不隐藏过去,对每一个我正在交往的人都坦诚相对,为什么她们那么喜欢活在我的过去呢?”
我心头一震,说不出话。
“所以我告诉自己,如果对方不懂珍惜我,不能信任我,那么人生苦短,就放彼此自由吧。”他潇洒地用绷带手拨浏海。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闪过一抹纯真,和一抹老成,像是人瑞与孩童并存。
原来我没有看错。他饱受沧桑而能保持童心,遍体鳞伤竟能把自己疗愈得如此完满,这是奇迹。只是我跟其他人一样,选择被他的过去所蒙蔽。
是啊,他曾有千百次机会占我便宜,但他删除了我跳瀑布后上衣透明的照片,就算在棉被里被两个睡死的女人包夹都还是规规矩矩,我为什么不相信这些事实,要去相信传言?
我四肢发软,冷汗蒸上背部,伤心、懊悔、自责、惋惜,诸般情绪涌了上来。
“妳觉得是我要求太多吗?”他认认真真凝望我的眼。“像我这样一个臭男人,希望能完完全全被女生接纳,是不是太奢求了?”
“不会。”我冲口而出,“其实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我发觉自己的指尖轻轻按上他缠满绷带的上臂。
“那妳会接纳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急忙撤手。
“妳不会。”他在我额头上虚拍了一记。“说我多好,根本是耍我嘛。”
这话让我更羞愧了。
是的,作为朋友,我知道他是百分百值得相信。作为情人呢?我真能不被他的过去所撩拨吗?我真能不在乎众人的悠悠之口吗?
“好啦,故事说到这里,我真的该去警察局了。”他歪歪倒倒地起身。“可惜我现在这样,不然我会给妳一个再见的拥抱。以后没有我跟你唠叨,妳自己要懂得照顾自己。”
“等一下。”
他抛下一个洒脱的笑容,转身就走。
“夏灿扬。”
他头不回,伸出绷带手与我道别。
“夏灿扬——”我弯腰竭力大吼。
他还是不回头。
不能让他走。愿望呢?愿望呢?眼望他潇洒阔步的背影,我急了,我慌了,花精在哪里?我像只被切了头的青蛙漫无方向撞撞撞。口袋里?两手伸进口袋,没有。皮包里?我把全部东西哗啦啦倒出来,没有。身上还有其他口袋吗?裤子前后口袋都没有。
不会弄丢了吧?
我着急地不断抹眼睛,抹了十几次,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会掉在地上吗?我跪在地上摸索,四下都没有。如果弄丢了,他会不会就永远变成这样,嗅觉丧失,手触不敏,锒铛入狱,不不不——
“夏灿扬——”我跪在地上叫他,快要变哭音了。
不能让他去警局受那些折磨,我得先把他抓回来。
我跳起来往他的方向奔去,不料撞进了一个怀抱,迎面是刺鼻的药味。他什么时候回来了?我要后退,他不松手,就这样把我抱个满怀。他的手会痛啊,怎么能这样抱着?我挣扎,他反而拥得更深,我怕他痛,就不敢动了。
“澍耘,我很开心。”他低头将嘴附在我耳畔。“起码我知道妳很关心我,这样已经够了。”
他还是回来跟我再见拥抱了,我心好暖。他的体温像岩浆熔炉,拥抱的姿态是如此当仁不让。
“你先别走,我……”天哪,我的声音怎么这么哑。
他的嘴唇更靠近我耳畔。我耳颈一阵炙流通过,听见他说:“我不在以后,妳去跟若竹芳疗公司的老板借八十万,他有欠我那笔钱,我会请他把钱汇到妳账户,然后妳开间精油工作室,跟夏园的厂商进货,需要人手就找夏园的老同事来帮忙——但是不要累死自己,不要继续还妳爸的债了。”他捏住我的肩头似要确认我是否理解,口气既深又重,交代遗言似的。“我能帮妳的就到这里。以妳的能力,用这个方法会比为梅堇岩打工强多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我不敢相信。
“因为妳是我朋友。”他推离我,笑笑的,眼神却认真得紧。“所以我只能在朋友的范围里对妳好。”
我皱着眉,不懂他的逻辑。
“如果妳是我女朋友,我才能对妳更好啊。”想到什么似地,他陡然笑了笑。“虽然那会累死我自己。因为妳是个屡劝不听的人,妳一定还是会想去还债,最后啊,我也只好替妳还了。”他没再多解释,转身又走。
“夏灿扬,你给我滚回来。”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吼:“如果你以为我可以容忍别人来跟我讲什么男朋友女朋友这堆不清不楚的话又跑走,你就太小看我了。”
“妳确定吗?”他回头斜我一眼。
我胸口蓦地一痛,眼前一片昏花。
梅堇岩。
为什么我可以对夏灿扬这样没大没小,对梅堇岩却束手无策?梅堇岩、梅堇岩、梅堇岩,我的罩门,我的死穴,我今生的冤孽。
一股刺鼻药水味唤回了我的神智,夏灿扬不知何时回到我跟前,用一种看到小宝宝跌倒的怜惜神色瞅我。
我现在的表情够惨,他肯定看懂了。
“唉,去他的梅堇岩,他不知道他拥有什么。”他霸气把我搂进他胸怀,像是痛死也不管,用种向全世界宣告的口吻说:“他不喜欢妳,我喜欢妳。”
“你什么?”我浑身笼罩他的热度,心中喂满感动的甜意,但……“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当然啊,我有一百个理由不喜欢妳。妳欺骗我,想要偷我数据,老是不听我的话,成天跟我斗嘴。很喜欢虐待自己,工作跟休息的时机都搞不清楚,老爱揽下别人的任务,所以黑眼圈消不了,可是我就是喜欢妳。特别是妳为了达成使命,气势爆发的时候,我常常必须强迫自己假装生气,才能不向全世界大叫我好喜欢妳。”
天地翻覆,我站不稳了。他矮身拥起我后背,我完全靠他缠满绷带的手撑住我,这恐怕令他更痛了。
“妳曾经问我世上有没有我害怕的事,我有,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什么都不怕咧?”他说话时胡碴扫到我耳际,一阵销魂的酥麻。“我就是超怕身边我喜欢的人过不好,尤其是妳。”
这番天地明朗的剖白,我无力招架,心防有什么正在坍塌、正在毁坏了。
“我本来以为我有时间,可以等妳放下梅堇岩。我本来也以为我们有机会,成为终结彼此感情创伤的那一个。可惜现在妳看看我,我失去资格了。从今以后,妳不要心疼我了……”他把鼻尖深入我颈间发丝。“学会心疼妳自己。”
我完了。我是一条在太平洋上漂流的无主孤船,一阵飓风来袭,我漂流摆荡,不知所归,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完了。
他持续嗅吸我的头发,每一道都如电流穿透。
“你闻得到吗?”我用细不可闻的鼻音问。
“我想象得到。”
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在我的额际烙下一吻,放开了我。
我全身一冷,重回寒风中,看见他的背影跟高举道别的绷带手,我急坏了。“等等。你快告诉我愿望啊。”
他挥挥手,没有搭理。
“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帮你许喔。”
我狂搜全身上下,终于在外套角落碰到一个硬物,原来外套口袋破了,花精掉到内里。
我倒出瓶底最后残存到嘴里,脑里浮现凤勋从前的建议。“我希望我从来没许过前面两个愿望。”
这样全部撤销,不可能再有副作用了吧?
这次的感觉跟前两次不一样。一许完愿,我就头晕,视线一片漩涡,黑流从四周旋过来,不知怎么了。
夏灿扬对我喊了几句话,声音飘渺迷茫。他是大声公,照理说这样的距离一定听得见,可是我听得很糊。
“什么?”我大声问他。
“我希望……”
他在许愿了。我听不见。
“你希望什么?”我加高音量。
“……我希望……愿望……”他看起来很用力在喊了,可我听起来比上一次还要小声。
“什么愿望?”
我朝他跑过去,视线越来越窄,只剩下中央一圈车轮大的视野。风声也听不见了,四周彷佛进入消音状态。我用尽全力在跑,动作反而变得很慢,像在太空漫步,忽然我手掌和膝盖剧痛,好像是跌了个大跤。
夏灿扬脸色关切,朝我跑过来。他全身浮在空中几乎定格,像体育台的超慢速回放,这样他跑到明年都跑不到。
渐渐的,我的视野只剩下他的脸,而后只剩他的嘴,而后只剩一片黑暗。
在黑暗之前,我还是听不清楚,他到底许了什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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