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看到我进来,有些微微的惊讶。给她洗头的是高个男人,比起很多把头发弄得一丝不苟的理发师,鸽子的发型显得简单随意,还留着一些青色的胡子,下巴跟鼻子的线条很刚毅。
我刻意挑了个离宁可最远的位置,躺了下来。靓靓低着头,正在调水温,我出神地看着靓靓脖子上的黑色项圈。
靓靓洗头的手法小心但却熟练,全程都没有开口说话,浑身散发着沉默高冷的气场,我大概知道为什么靓靓不像这店里其他理发师那样,会有很多“被钦点”的客人。
“幸好。”我不小心说出口。
“怎么了?有点重吗?”靓靓没有听清我的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不是,没有,”看我急忙否认,靓靓才安心地继续按压着我的头皮,我继续说道,“我是说幸好还有你这样的理发师。”
靓靓笑了起来,“我怎么了?”
“我不太擅长跟陌生人沟通。”我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看得出来。”
“我也不太擅长让陌生人碰我的头发。”我打趣道。
“那我真是荣幸呢。”
“其实你是根据对客人的观察,然后对症下药,判断自己该怎样表现的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靓靓摇了摇头,把水关了,挺身去拿柜子里的干毛巾。
“我没有那么厉害。”
宁可跟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靓靓引我到一个座位上,打开我头上的毛巾。
“修一下发尾吧……哦对了,还有刘海,”我自己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有点长了。”
靓靓点点头,站在我的右前方,弯下身子用梳子为我整理湿发,我装作不在意地望着宁可那边,宁可的头发比我短很多,刚超过肩膀,现在一看,已经被剪到只到耳边了。
这家伙是来真的。椅子间的距离、店里吹风机的声音都让我听不清那两人之间的对话,多数时候,宁可的嘴巴都是闭着的,只是静静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或者是给她剪头发的人。
我回过神时,靓靓已经熟练地拿出剪刀在为我剪刘海了。
“闭眼。”靓靓对我示意。
我将注意力放在靓靓身上,靓靓的脖颈很纤细,那跟黑色的choker把皮肤衬得更加白净。
我没有听靓靓的话闭上眼睛,而是抬眼,看着靓靓,然后问了个问题。这话在后来的大约两周左右,都让我后悔莫及,后悔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我在说这话时,挑了个最不合适的时机:千万不要在理发师为你剪刘海的时候分散理发师的注意力。
“男的?”我问道。
“啊一”靓靓惊讶地发出一个气音,之后我才知道,他当时惊讶地并不是我发现他是个男生,而是在自责于自己的手居然会在剪发时发抖。
我的刘海,在左眉正中间的地方,被剪出了一个很明显缺口。
“噗一”这时我才注意到镜子里除了我跟靓靓,角落里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三个人,就是那个“Tony”,见自己的笑声被我跟靓靓注意到后,Tony干咳了几声,走了过来。
我叹了口气,正当靓靓要说什么时,他手上的剪刀就被Tony抢了过去。
“这位客人的头发就交给我好了,”Tony边笑着边推搡着靓靓,“剪美女的刘海,我大概是这个店里最擅长的。”
我惆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瞥见靓靓也是一副抱歉的样子,事已至此,我对他无奈地笑了笑,用口型告诉他:没关系。
如果说靓靓的那一剪让我的刘海变得有些稀奇,那Tony的补救就把这“稀奇”变成了“滑稽”。
“哼唧……”宁可憋笑憋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Tony的补救措施是:将剩余的刘海也剪成跟那个缺口差不多的长度。看得出来,他已经尽力了,把我本来由自己DIY的“一刀切”平刘海剪碎了,但还是过短了,刘海在我的额头,离眉毛还有一段距离。
“有那么好笑吗?”我问宁可。
“嗯……嗯……”宁可涨红了脸,点点头,她转过身去,“你现在……先别看我。”
从理发店出来,宁可时不时会确认我的情绪。
“小瑜……你没事吧?”
“没事啊。”
“你为什么会那么淡定啊?”宁可听了我的回答,似乎更来了兴致,“我还以为你时隔多年重进理发店,遇到这种事,肯定会很生气。”
“剪都剪了,大不了之后就把刘海给夹起来。”
“也是,”宁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剪都剪了。”
“小可。”
“嗯?”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把想问她的问题问出口,只是淡淡地说:“我觉得啊,为别人洗头是件很情色的事。”
“我说奕芷瑜,你想太多了吧,你要尊重理发师这个职业啊,我知道你小时候有心理阴影,但并不是所有的理发师都像你遇到的那样,他们也是有职业道德的好吗……”宁可滔滔不绝做着解释。
我不置可否,静静地等她把话说完。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宁可有些奇怪。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宁可一时语塞,我看着她,知道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有些欺负人了。
“你认识给我洗头发的那个人吗?”
“你说靓靓吗?”宁可思忖了一会儿,“他是前两年刚来的,他很怪,不爱说话,我跟他不熟……对了,关于靓靓……”
“他是个男的吧?”
“哇,”宁可惊呼起来,“被你发现了啊……我刚认识他那会儿,完全不知道啊,还是欣姐跟我说的……你问他干什么,小瑜你可别想不开伺机报复啊一”
“你想什么呢?”我打断了宁可的脑洞延伸。
“我只是觉得这次跟你去理发店,没那么糟糕。”
回到家后,我看了很久,那台放在阳台被收起的跑步机,上面被我妈堆满了床单被褥,还挂着不少衣架。
我轻叹了口气,愣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
“看什么呢?”我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妈,我要减肥了。”
“省省吧。”我妈回了我三个字就离开了。
其实我妈说的无不道理,这台跑步机买回来后,被我用过两个礼拜,被我爸用过个三礼拜,但是只有我妈坚持用到了现在:当作用来放被子跟晾衣服的架子。
来到客厅,我爸看了我一眼,“这工作是我托朋友介绍的,你要上点心啊。”
我爸说的工作就是去一所小学当老师,这所小学离我家不远,步行五分钟就能到,比较特殊的是,我小学就是在那里上的。
“对了,你在电话里说要去当老师了是怎么回事啊?”宁可问我。
“就是我爸给我找的,他看我一直待业在家,大概有点心烦吧。”我自嘲道。
“哇,看来以后要叫你奕老师了。”
上班第一天,我在床上赖了很久,挣扎着起床时已经不早了,神仍睡得安稳。我匆匆洗漱整理,奔出房间的时候,脚不小心碰倒了立在角落的画板,差点摔跤,来不及将它放回原处,我便跑出门了。
亲爱的神,我都忍不住想笑,你相信吗?我居然是个老师了。
喜欢临江鱼请大家收藏:(321553.xyz)临江鱼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