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宁可谈起，靓靓已经搬进了那个公寓里。而我的画也差不多进入了一个尾声。最初我对靓靓说过，做我的模特就当是兼职，事后会给他工钱，虽然不多。不过现在在我看来，靓靓大概并不在意这点钱，尤其在当我得知他还做着看上去能赚得必做我的模特多得多的兼职。

　　说来惭愧，我没什么积蓄，作为一名代课老师每个月工资也少得可怜。

　　这就是你拖欠人家工资的理由？神正舔着自己的爪子。

　　我没有说不给啊。

　　我从书柜里找到了一个信封，将上个月到手的工资塞了进去，接着又偷看了神一眼，他已经在窗口，背对我看风景去了，于是我又悄悄从信封里取出一张钱来。

　　“可以啊小瑜，你还真是宝刀未老啊，“宁可看了眼我的画，吃着水果赞叹道，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放下来手中的叉子，“不吃了不吃了。”

　　“怎么了？”我问道。

　　“我可不想穿婚纱的时候有小肚子，”宁可嘟着嘴，“我现在一日三餐吃得可少了，工作时头都有点晕。”

　　“影响到生活工作那就有点问题了吧。”我边上着头发的色边劝道。

　　“说的是啊。”宁可认同地点点头。

　　“所以啊一”

　　“所以啊，我就请假了啊。”

　　“啊？”我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直到我结婚蜜月结束后，我都不用去上班了。”

　　惊讶只是暂时的，我又立马恢复了平静，耸了耸肩说道：“好吧。”

　　宁可家是做塑料的，宁家是浣城数一数二大的塑料企业。她跟我在大四时后，曾在外地实习过一段时间，毕业后我们就都回到了家乡，如今她就在自己家公司上班，我不知道宁可具体的职位，但因为有她哥在，所以宁可的工作内容大都只是在办公室里坐一坐，必要的应酬饭局出现一下就可以了。

　　亲爱的神，有钱人家，真是好啊。

　　“咳，咳……”靓靓捂着嘴，突然咳嗽了起来。

　　“不舒服吗？”我关心道。

　　“没有，没有。”靓靓摆手道，他突然看到了我的目光落点，立马把手缩进了袖子里，不再看我。

　　我清楚地看到了他手腕上有淤青，就在这时，宁可的电话响了，为了不打扰我，她出了房间去接电话。

　　“你放心，我不会多问什么的。”

　　的确像宁可说的那样，靓靓是个充满了神秘感的人，要说我不好奇那是假的，但我总觉得那是人家的生活自由，而我跟他的关系，清淡得还无法去问某些问题。

　　靓靓笑了起来，看着地板，缓缓说道：“我可能马上要离开这里了。”

　　“嗯？”我惊讶地看着他。

　　“我被我二姐找到了，”我这才发现靓靓的笑里透着很深的无奈，他轻叹一口气接着说道，“只能再换一个地方了。”

　　我手上的笔停了一下，把目光收回后，沾点颜料又继续开始上色。

　　“我有三个姐姐，”靓靓继续说道，“我这一生的目标，如果是在活着的前提下，大概就是能成功地躲着她们、摆脱她们。”

　　我静静地听着，画画的速度慢了下来。

　　“想赚很多钱，很多很多，钱多了，就好。”靓靓一顿一顿地表达着，我观察到他用一只手摸了摸另一只手的手腕，他的眼里闪着微光。

　　谈到钱，我想起了包里的那个信封，“我一”

　　“小瑜！我的婚纱做好啦！”宁可破门而入喊道，“这边结束了跟我一起去拿吧！”

　　“今天可能不行了，我还是得去医院。”

　　“这样啊，好吧。”宁可表示理解。

　　结果那天，我还是忘了把钱给靓靓。

　　是真的忘了啦。

　　我坐着宁可的顺风车来到了医院门口，跟她道别下车后，站在路口等绿灯。

　　我的思绪一直停留在靓靓说的话上，总想着能更多地听听他的事，而他说的离开，多少都让我有点伤感。我开始庆幸自己今天没把钱给他，我想着这样一来，我们也许还有其他的见面机会。

　　“喂，绿灯啦。”有人对我喊道。

　　“哦，不好意思。”我下意识道歉，可转头一想，这明明是在马路上，人也不多，这好像是我挡路了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说那句话的人的脸，我的脖子就被套住了，整个人被推着往前走。

　　“喂，你是谁一”我挣扎着抬头，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是个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头的男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背着个双肩包，此时他正好笑地盯着我看。

　　“哟，胖头鱼，好久不见了。”表哥对我说。

　　一瞬间我闪过很多称呼，但最后都“呼出失败”了。最后我只说了句：“你回来了？”

　　“对啊，我不是说过两天就回来吗？”

　　我点点头，不知该怎么接话了。上次见面还是在今年春节，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我不免觉得尴尬。

　　“你还好吗？”表哥问道。

　　“什么？”

　　“很多事啊。”表哥说着便跟我一起进了住院部的电梯。

　　“挺好的。”

　　“瞎说。真好的话，我的喜酒呢？”

　　“喂，你别欺人太甚了。”对面表哥的质问，我答不上来。

　　“真的是越来越不讲理了。小时候的胖头鱼多可爱啊。”表哥满是遗憾地看着我。

　　电梯门开了，我没有搭理他，表哥顺势就往外婆病房所在的反方向走去。

　　“欸，盛夏！这边啊。”我叫住他。

　　“你明明知道我讨厌别人喊我全名。”表哥嘟囔着碎碎念。

　　“那叫你什么？”

　　“你以前都亲热地叫我小夏哥哥的！来，叫声听听。”

　　我没有理会，推门进了病房，大舅跟舅妈、我的父母已经都在了。

　　“阿芷来了啊。”大舅跟我打招呼。

　　大舅是位作家，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知识分子的印象，我有他的全套书，但一个字都没看过。并不是出于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觉得会很奇怪，那种看着亲近人的文字，会让我觉得出戏，也会觉得有点害怕。

　　大舅跟舅妈两个人的话都不是很多，要说话痨般的表哥，应该更像我那放浪的小舅，但他并没有出现在病房。

　　“大舅，舅妈。”我叫了他们一声。

　　外婆躺在病床上，明显比只看到我跟我妈时要开心多了，简直不像个生病的，各种嘘寒问暖，我妈则又是在一旁削水果。

　　听大人们的对话，大舅说已经把外婆的病情跟他认识的一个在风湿病方面是权威的医生先说了，那个医生觉得截肢是有风险的，让他谨慎考虑。

　　“这样吧，先转院吧，去我朋友那边，我让他给我行个方便，让妈先住进去……”

　　我跟表哥坐在角落插不上什么话，像是觉得无聊了一般，他用手肘戳了我一下，我转过头看着他。

　　“听说你当老师了啊？”

　　我点点头。

　　“哇，那现在是不是该叫你奕老师了？学生听话吗？”

　　我苦笑了一下，“还好吧。”

　　“什么还好，有寒暑假你就偷着乐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什么？”

　　“习惯不是老师的人向我们投来羡慕的眼光，以及习惯了他们说这是一个很轻松的职业。”

　　“不是吗？”表哥挠了挠头。

　　我笑着，“你说是就是吧。”我也已经习惯了不再这事上多费口舌。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般，表哥又急忙补充道：“每天早起很辛苦吧，而且小学生肯定要更皮一点。你得凶一点，他们就会怕你一”

　　“你呢？”我打断了他的“安慰”与建议。

　　“我还是那样啊……”

　　“还在给小舅打工啊？”

　　表哥点了点头，“我也找不到别的想做的事。”

　　“这点跟我倒是挺像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我突然意识到，再这样下去的话，他肯定会问到我跟何泽的事，于是我就先发制人地问道：“你谈恋爱了？”

　　“啊？”表哥张大嘴，我在心里偷笑，这招果然起效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真恋爱了啊？”

　　“没，没——”表哥立马摆手否认，“还没到恋爱。”

　　“我就是看你朋友圈里以前都有各种各样女孩跟你的合照，前段时间突然‘健康’了起来，只发健身啊、风景照啊之类的。”

　　“喂，我以前发的内容是有多‘少儿不宜’啊。”表哥忿忿不平。

　　“哈……”看着他这个样子，我饶有兴致，“是怎样的女孩子啊？”

　　“说起来就有点烦了——”表哥刚要说下去的时候，就被舅妈打断了。

　　“盛夏，我们该走了。今天住外婆家。”

　　“你们去吧。”表哥回答道。

　　“那你去哪儿啊？”

　　“我去小瑜家睡啊，我行李都背着呢！”表哥指指被他扔在一旁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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