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江晟走进公寓，在江心的房间里转了一圈。

　　此刻的许小海正出神地看着江晟，虽然跟江心看上去不太像，但江家的基因真是好，儿子一个比一个长得俊俏，江晟身着西装，比江心更显成熟，自带沉稳内敛的气质，一副年轻有为的样子。

　　“他就住这儿？”江晟的问题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对啊——”还没等许小海说完，“嗷嗷——”大海从客厅跑了过来，对着江晟奶声奶气地嚎叫着。

　　“大海，”许小海一把将大海抱在怀里，“这是你爹的哥哥——你大伯，别闹。”

　　江晟闭了会儿眼，好不容易才消化了“大伯”这个称呼，问道：“这狗是？”

　　“你弟弟养着的，叫大海。”

　　“大海——”江晟笑了一下，轻声说，“他小时候，就叫大海。”

　　“嗯？”许小海没听明白。

　　“没什么。”江晟说着从房间里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许小海放下大海后，给江晟倒了杯茶，自己也坐了下来。

　　“你刚才说，这屋子，有三个人住？”

　　“对啊，还有个女生。”许小海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那看来是她了……”江晟嘀咕。

　　“什么是她？”许小海好奇地问道。

　　“一个月前，江心突然说要搬到外面去住，”江晟喝了口茶，“从小到大，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江心露出那样开心的表情。他可能自己也没意识到，跟我们说，说他找到他一直在找的人了。”

　　许小海静静地听江晟说着。

　　“我跟爸妈就猜啊，江心他，肯定是恋爱了……那女生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跟他怎么认识的？”江晟吐出一连串的问题泡泡。

　　“呃……”许小海犹犹豫豫，“那个——”

　　“怎么了？我问题太多了，你是不是，不是很了解？”

　　“不，”许小海挠了挠头，“只是我觉得，江心找到的人……应该不是那个女生。”

　　“嗯？”

　　“应该是我。”许小海指了指自己，幽幽说出这四个字后，居然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罪恶感油然而生，甚至还有点想道歉。

　　“你？”江晟瞪大了眼睛。

　　“不过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认识我，我也记不太清……”许小海绝望地将整个身子靠在沙发背上，“你说，我是不是欠他很多钱……他又不好意思开口跟我讲呢？”

　　“怎么会呢，虽然自从我跟他认识以来，他就不爱跟人沟通……但我好歹也跟他生活快二十年了，他的心思，我还是能看透几分的。”江晟语气冷静。

　　“二十年？”许小海猛然起身，“江心他还那么小啊？”

　　“嗯？”江晟疑惑道，“他没跟你说，他是被领养的么？”

　　十七

　　江心是在7岁的时候，被江家领养的，之前一直都在孤儿院生活。

　　许小海回想起江心之前的一些行为，此刻看来都是情有可原的。江晟在跟许小海简单的交谈后便离开了，趁着还早，许小海来到市区，逛了趟超市，买了些菜跟日用品。做了保安后，自己的日子过得平淡，爱好也变得平淡，如果不是因为腿开始隐隐作痛，他甚至想逛到超市关门。

　　拎着两个大塑料袋，许小海穿梭在夜幕降临的浣城里。

　　孤儿院……大海……江心的样子……

　　许小海反复想着，顿然醒悟。就在他刚要穿过小巷，想尽快回家去的时候，不远处有几个人影。

　　看样子是三个男人正围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

　　许小海愣在原地，思考着，去公交站，这条路是最近的，又着急想见到江心，拎的东西也沉，不想换道了，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过去算了。

　　“你怎么样啊？”走近了，就听见一个男人在质问着，“能不能走啊？”

　　“别管我，”那个女人蹲在地上，不抬头，“走开。”

　　不管女人的拒绝，说话的跟另一个男人就想去碰那个女人的手臂。

　　“抬起头，给我们看看。”

　　“你还是乖一点吧。”剩下的那个男人则是一直在劝。

　　可是蹲在地上的女人仍然不肯抬头，双手紧紧抱着膝盖，“不要，走开。”

　　三个男人似乎仍没有走开的意思，还是围在她身边。

　　“人家都说了不要了，你们这样不是很好吧。”说话声音从三个男人的身后传来。

　　许小海已经把两个塑料袋安置在旁边废弃的木板后，正在脑中超速思考着，自己该怎么打才能撂倒三个大汉。

　　蹲在地上的女人也好奇地抬头。

　　“秀秀秀秀……秀秀？”许小海拿出了插在裤袋中装腔作势的手，颤悠悠地指着那女人，又犹豫道，“是……秀秀吗？”

　　是，又好像不是。因为蹲在地上的女人画着浓重的妆容，巷子里灯光又暗，许小海不敢确定。

　　“我我……我不是……”那个女人突然结巴了起来，“你，你认错人了。”

　　“你就是！”听到杨秀秀专有的语气，许小海一把就抓起她的手腕，让她站了起来。跟以往只穿着长裙或者牛仔裤的杨秀秀完全不同，现在的秀秀，穿着超短裤，露肩紧身上衣，好身材一览无余，许小海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看哪里。

　　“你们要干嘛啊？她是我朋友，我刚才已经报警了，你们最好现在就给老子滚蛋。”先不管杨秀秀，许小海对着那三个男人吼道。

　　“哇？别报警啊！我们是她同事，也是她朋友啊！”带头的那个男人一脸委屈，“艾米她刚才一直流鼻血，都止不住，我们说让她休息，让她请假，她还一直不听。好不容易连拖带拽地走到外面了，她还耍起流氓蹲下了，我们也很绝望啊。”

　　“啊？”许小海将信将疑地看着杨秀秀，杨秀秀点了点头，又低了下去，许小海才注意到她鼻孔里确实塞着团纸巾。

　　“你既然是她朋友，那就好好劝劝她，我们先回去了。”

　　“大哥谢谢啊，慢走啊。”许小海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难得想英雄救美出回风头，最后竟是这样结局。

　　许小海在杨秀秀工作的夜店门口等了片刻，这个夜店是浣城最大最热闹的，一入了夜，里面就像是个异世界的快活林，以前念军校，管得严，一有了短暂的休假，许小海就往这里跑，一呆就是一个通宵。现在的他，穿着T恤、宽大的家居服加上人字拖，身边地上放着两个超市塑料袋，在门口徘徊着，一心只想快点回家躺尸。

　　过了一会儿素颜、长裙又羞涩可人的杨秀秀又出现了。

　　“这个给你。”许小海把一袋相较比较轻的袋子递到杨秀秀手上。

　　“嗯？”

　　“帮我拎回家啊，就当是我刚才救你的报酬了。”其实许小海的腿因为站立太久，走路已经一瘸一拐了，实在拎不动两个大袋子了，也因为这样，破天荒地，他在路边打了辆的士，准备跟杨秀秀一起回家。

　　坐在出租车后座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许小海悄悄揉着自己的腿。

　　“你工作那地方，”许小海打破沉默，“安全么？”

　　“嗯……”杨秀秀犹豫着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你家人都知道么？”

　　“知道……”杨秀秀说话的声音很轻。

　　“本来我就是个外人，不好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的，但不说别的，你这工作昼夜颠倒，今天不还流鼻血了么？要不你换个正常点，朝九晚五的工作吧？”许小海建议道。

　　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呢。杨秀秀心想着，但没有说话，只是难得抬头直视着许小海微笑着。

　　“傻样，笑什么？”

　　“虽然是一场乌龙，还是谢谢你。”

　　回到家后，许小海收拾了一下，给大海喂了食，也吃了点东西。沈星辰今天说了在医院过夜了，江心还没有回来。

　　许小海决定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但只是一会儿，许小海的眼皮便重了起来，大海在他的身上也睡去，伴着大海呼吸的起伏，许小海也沉沉睡了过去。

　　朦胧间，许小海觉得有人抱走了大海，过了一会儿，许小海感觉自己也被跑了起来，他实在累，睁不开眼，全身也提不起劲儿，只好迷糊说道：“江心……我有话跟……跟你说。”

　　许小海抓着江心的领口，断断续续说着，接着他感觉被放在了床上，头枕着枕头，愈发提不起精神。

　　“就是我现在……好困，想睡。”

　　“好，等你睡醒。”江心应声道。

　　“嗯。”听到回答，许小海才安心地把手放开，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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