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啾——”周修远打了个喷嚏,吸了下鼻子,昨晚通宵开着空调又没盖好被子,好像有点伤风。
“周老师,小心感冒啊。”周修远抬头望去,是位身材娇小的女孩,叫不出名字,毕竟上自己的课的班级太多了,做老师快两年了,遇到这种情况周修远已经可以从容应对了。
“你在这里兼职啊?”周修远微笑着。
女孩将柠檬水放好,红着脸点点头。
“要点单吗?”
“等下吧,我还有两个朋友要来。”周修远望了望周围,“我这样占着位子,是不是不太好?”
“啊?没有,不会……”女孩摇了摇手,“没关系的……”
“仲夏阁”在沥城大学的分馆虽然规模没有市区那家大,但由于沥城大学也算沥城景区之一,因此,旅游旺季的时候,这边也总是人满为患。但女孩不想让眼前的老师感到任何不快。
像看透了什么似的,周修远问道:“这家面馆是不是很有名来着?”
“算是吧,客流量多数都是些外地游客呢。”
“早知道换家面馆了……”周修远心里想着。
“那周老师我先去忙了,你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周修远点了点头,在女孩转身离去后望向窗外。
“搞什么,这么慢。”周修远嘀咕着。
“仲夏阁”沥城大学分店处于沥城的东边,与之相对的西面有家叫“田中家”的日料店,靠窗角落里的双人座上,面对面坐着一男一女。
好尴尬。
余晓的眼神不时在桌上的寿司、对面的男人、以及窗外的车水马龙之间流走,显得慌乱不安。
对面的男人有余地看着余晓,嘴角微笑着,也不说话。美食美女,他静静享受着这一切。
“说点什么吧……”余晓鼓足勇气抬头望着男人,她有点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了,即使明明是自己把对方约出来的。
男人夹起了一块炸豆腐寿司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明明是你约我的,应该是我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那天晚上……”余晓还没说下去,对面的男人马上放下了筷子,立刻将两只手护住两颊,身体防备地紧贴在椅背上。
“冷静……冷静点,余编辑,这人多口杂的,你要是再扇我巴掌的话,说不定会被人拍下来放到网上去……”
“噗嗤——”余晓笑了起来。
男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缓缓放下双手,余晓长得很漂亮,五官精致,长发及腰,笑起来露出一侧的虎牙,看得男人有些心动。
“别紧张……”余晓收了笑容,“不是要来再补几巴掌的。”
“那是什么?又请吃饭又对我笑的?”男人仍是一脸不放心。
余晓刚想说点什么,自己手机的闹铃突然想了起来。
“12点半了!”余晓关了闹钟,麻利地收拾完东西,背起包。
“真对不起,我跟一作家约好1点见面的,我得走了。”
“啊?喔……”男人也站了起来,虽然一头雾水,但也跟余晓一起出了餐厅。
“那,下次再见!”余晓说了这话急匆匆就离开了,只剩下男人一个人留在“田中家”门口。
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摸了摸肚子。
日料果然吃不饱啊。
苏月白看着不远处接电话的林染,她知道那是林染的妈妈打来的。
“差不多了,还有些琐事要处理。”
“嗯。见到了。”
“……是吗?”
“挺好的。”
“好,订好机票会告诉你。”
“就这样吧,再见。”
林染收起电话,跟苏月白并排走着,苏月白轻轻抓住林染的手臂,不一会儿就出汗了,但她并没有放下的意思。
“阿哲……能不能不走啊?”
“小白,林靖宇回来了,你是不是有点不安?”林染道破。
“你说他也太会挑时间了,偏偏选在这时候出现。”
“小白,你说他为什么要来找我们?”
“我们啊,就像他心上的一个纹身,细胞可以再生愈合,但染料却无法抹去,想要让纹身消失,只能将心上的那层皮或者那块肉切掉。七年了,我猜他终于敢忍痛要来洗那纹身了。”
“是吗……”
“阿哲,你别心软啊。”
“什么意思?”林染无解地问道。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再让你坏掉了。”苏月白眼神坚定地看着林染。
“我都要出国了,”林染有点想笑,“而且,我也不承认那段日子我是‘坏掉’了,更与林靖宇无关。”
苏月白低下头没有回答,她不愿意回忆起那段日子,在她眼里,那段时间林染就是坏掉了,坏得很彻底,至今都战战兢兢,不知道有没有完全修复。
“我觉得倒是你,是不是该跟他好好聊聊?你……”林染看着苏月白若有所思的神情,并没有说下去。
认识苏月白是初中一年级时,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林染自认了解小白,可却也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懂她所做一切的意义。而直觉告诉他,苏月白内心也埋藏了很多,像一棵棵地下的笋,也许在一场春雨后,会破土疯长起来。
“阿哲,要不我跟你一起出国吧?”苏月白嘟着嘴。
林染用手指弹了一下苏月白的额头,没有说话。
“因为我会很想你啊。”
两个人边说边走进“仲夏阁”,不远处的桌子上有个身影站起来。
“小染!小白!这边!”
“修远哥!”苏月白放开林染的手臂,快步向前走去,一把抱住了周修远。
林染对周修远点头示意,坐了下来。
点单的服务员小姑娘又走了过来,一改之前的热情,撅着嘴冷冷地问:“请问可以点单了吗?”顺便赏了苏月白一个白眼。
“一碗炸酱面。”周修远早已想好了。
“我要海鲜面。”苏月白仔细看着菜单,像是做出了什么人生重大的抉择般,根本没注意到小姑娘的冷眼。
“来份扬州炒饭。”林染说道。
剩下的两人震惊地看着他。
“小染啊,这里的面好吃。”
“嗯。确实不错,但昨晚吃过了。”
“你昨天出门了?跟谁出门的?跟谁吃面的?”苏月白的问题像鱼吐出一连串的泡沫。
“先等等,”周修远往前坐了点,“我选在面馆就是为了照顾你的胃啊,面好消化,对你的胃好。”
苏月白把问题丢在一边,配合地点点头。
“喔,是吗?”林染面无表情地回答。
“呃,那就一份海鲜面,一份炸酱面。这位客人你要什么面?”服务员小姑娘问道。
“扬州炒饭。谢谢。”
“我会在这段时间里帮你找找看有没有人租房子。”只吃了几口的炒饭,林染便放下了筷子,对周修远说道。
“不用啊,你走了的话,那我就搬回去住好了。”
苏月白偷偷拿了勺子挖了一勺林染的炒饭送进嘴里,心想果然没有面好吃。
“修远哥,你家挺大的,当初怎么会想到要搬出去啊?”
“啊?”这问题让周修远始料未及,“小染他,生活习惯……不是很好。我受不了。”
“骗谁呢!”苏月白笑了起来。
“不信你问他!”
苏月白跟周修远都看着林染,后者面无表情,过了很久才开口道:“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走吗?”
“问不问你不都要走吗?”周修远没有抬头,说完便专心吃起面来,对面的两人没有发觉他轻轻皱起的眉头。
昨晚周修远刚洗漱完毕睡到床上的时候,手机便响了起来。
“老大。”余晓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小余?这么晚了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老大,林染他……”
“林染?他怎么了……终于疯掉了吗?”
“没有啦!”
“喔……”周修远松了口气,“那他怎么了?”
“他说他不干了。”
“不干了?”
“嗯。他说他要转行了。”
“喔,我知道了。”
“老大!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啊!”
“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合约到期的话,走不走、干不干了都是作家的自由吧。”
“老大!当初可是你发掘的林染,现在不明不白他就走了,你都不跟他聊一下吗?”
“可是我现在又不是编辑。”
“长兄如父啊老大!”
周修远脸上布满了黑线:“我不是他长兄!更不是他爹!”
“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是不是他的编辑,你都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一下他嘛……”
“小余同学,那你怎么不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他呢?”
“我这不是关心了,没用,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的吗?”余晓的声音越来越低,听上去快哭了。
“好吧,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找他聊聊的。”
“嗯,等你的好消息啊老大。”
“呃……”
“怎么了?”
“小余啊,我离开编辑部很久了,能别叫我老大了吗?”
“好吧,等你的好消息啊周老师。”
刚与余晓打完电话,周修远刚把台灯关掉,手机又震动了起来,就在那刻他决定以后睡觉前都要老实把手机关机。
是林染的短信。约他明天见面。黑暗中屏幕前的脸没有表情,周修远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手机自动黑屏,接着他把手机放回了床头柜。
不知过了多久,周修远翻了个身,又抓起了手机,将它关机了。
“《堤舞》都写好了?”
“嗯。”
“混蛋。”周修远暗自骂了句。
“你说什么?”
“啊?我是问你,那个小男孩最后怎么样了?”
“你自己买杂志看吧,要连载到年底。”
“不会死了吧?”
就在两个男人有一句没一句讨论书中内容的时候,苏月白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小黑。
苏月白站起身,走到面馆外去接电话。
“喂——”
“我……出了车祸……快死……死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语气孱弱。
“开什么玩笑啊!”苏月白第一反应就是小黑的恶作剧,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我现在……就在……沥城二院……家人都不在身边……在沥城,我就只有你了……”小黑虚弱的声线中带着一丝哭腔。
“小黑?你说真的吗?二院是吗?我马上过来!”
苏月白没挂电话,冲进面馆边拿包边对林染跟周修远说:“我有个朋友出事了,挺急的,我现在去医院看他。”
还没等林染跟周修远反应过来,苏月白就像闪电一样冲出了面馆。
“小黑我现在马上开车过来。”
“我想,我在死之前能见你一面就好了,如果你还带能带上一块香草蛋糕,能让我吃一口的话……我就死而无憾了……”
“呸!说什么死不死的,你是动完手术了吗?医生怎么说……”手机那头被挂断了,来不及多想,苏月白就在马路上疾驰,好在不是早晚高峰,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苏月白的手指不安地在方向盘上敲打着,她让自己保持冷静,头脑却一片混乱。
终于到了沥城二院,苏月白下车就往急症室狂奔,就快到到门口了,自己的脖子就被一只手臂环住,整个身体都偏离了方向。
“小天使!那么紧张我呀!”
苏月白惊魂未定,抬头一看,小黑的双眼弯成两道月牙,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没心没肺地笑着,从头到脚,一点受伤的迹象都没有。
就在那瞬间,苏月白将手抬起,在距离小黑脸十厘米处停了下来,接着深深叹了口气,眼眶有点发红。
“小天使?你怎么了?你别生气啊。”
“我没生气。”苏月白挣脱了小黑的手,往医院外自己的车里走去。
小黑呆呆看着苏月白的背影,开始反省这次玩笑是不是开大了。
苏月白坐上车,拼命深呼吸,才把眼泪逼回去,还好没哭出来,不然真是丢死人了。
小黑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小天使……”他的语气里带点自责。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好。”
“我最讨厌医院了。”
“好。”
小黑将车发动,离开了医院。
“我们现在去哪儿?”他问道。
“蛋糕店啊,你不是想吃香草蛋糕吗?”
看着对面已经连续吃了三个香草蛋糕的男人,苏月白不免感叹:“这么喜欢吃蛋糕的男人我真是第一次见。”
“我是爷爷生前是做糖生意的,我从小就是在糖罐子里泡大的。不光是蛋糕,所有甜食我都爱。”
“行吧。”这好像是小黑第一次对自己谈起自己家里的事,苏月白表面上显得云淡风轻。
“从小我就有个绰号。”
“什么?”
“甜食将军。”
“噗哈……”苏月白笑了起来,“将军,小女子失礼了。”
“你终于笑了啊小天使。”
苏月白喝了口奶茶,“你今天为什么要闹这出啊?日子太无聊吗?无聊也请你换个人耍吧。我很忙的。”
“我知道你今天休息才闹你的嘛。”
“那你直接约我出去不就好了?”
“你应该在陪A君吧?我只能使点手段才能把你骗过来了。”小黑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无聊。”苏月白翻了个白眼,接着把头低下不再说话。
“怎么了?跟A君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不是A君。”
“那怎么了?”
苏月白停顿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B君来沥城了。”
“终于来了啊,比我预计的要早嘛,”小黑站起身向前靠,用手将苏月白的下巴抬起,“还好吗?”
“还好。”看着与自己离得很近的小黑,苏月白有点不太自在,“人多,别闹。”
小黑识相地收回了手,“我再去买个蛋糕打包。”
“要走了吗?”苏月白看着小黑。
“是啊,今天我值班要早点去打扫卫生。”
“好吧。可是你今天约我出来到底什么事?”
“是有点事,不过看你这样,我不想说了,”小黑吐了下舌头,“下回再说吧。这次就放你走吧。”
小黑拎着蛋糕跟苏月白挥手告别,这里离他工作的地方不远,苏月白就管自己开车走了。
“我倒觉得是你,是不是该跟他好好聊聊?”林染的话在苏月白脑海里浮现。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编辑了。但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吃完饭后,林染跟周修远换了一家咖啡馆继续聊天。
对林染而言,于公,周修远是第一个发掘他小说市场潜力的编辑;于私,跟其他人不同,在周修远面前,林染总是会不自觉说很多话,也会自然地表达自己的感受与想法。
“其实,我得向你承认一件事。”周修远低声说道。
对周修远而言,林染绝对是个麻烦角色。周修远比林染大七岁,在外人眼中,以前是行动力跟管理能力都很强的DL副总编,现在是沉稳又敬业的沥城大学周老师,而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一种方式来面对林染,只能装作镇定地来掩饰分分钟都想向林染举白旗投降的心情。
“什么事?”
“关于你的父亲。”
余晓见过另一位作家,又回到编辑部与印刷厂沟通印刷事项,等一切忙完她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晓,那是谁啊?”隔壁桌的女同事一脸八卦地问余晓。
“什么那是谁?”余晓并不懂同事在问什么。
“那个送蛋糕的啊,新交的男朋友吗?”同事笑嘻嘻指了指余晓桌上的一个蛋糕,“好帅啊。”
余晓这才注意到自己凌乱的办公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盒装小蛋糕,上面有张便签,写着:请你吃香草蛋糕。下次再见。^^
林靖宇漫不经心地走在路上,沥城虽然如想象中那样美好,但一个人的旅行果然略显无趣。
他现在所在的是一条酒吧街,才下午四点半,没有一家营业的,大部分开着门但都黑着灯,内外有几个店员在做整理与清扫。就在林靖宇打算回头走出这条街的时候,有个人叫住了他。
“嘿!这位帅哥。”林靖宇循声望去,一个身着酒保服的男人正拿着扫把,笑眯眯地看着他。
“叫我吗?”林靖宇指了指自己。
“嗯。”
林靖宇好奇地走近了几步,瞄到那个男人的右胸牌上有三个英语字母:DOG。
真是别致的英文名啊。
“要不要进来喝一杯?”那个酒保问道。
“可是还没营业吧?”
“是你就没关系。”
“为什么?”
“你是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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