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很想笑出声来,因为自己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两年,所发生的事、所来到的人都没有这两个月来的多。林染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很谙人事,很多时候都随性处之,而眼前的场景却实在让他觉得疑惑与尴尬。
坐在他跟林靖宇对面沙发上的女子,被林靖宇称为“阿再”,或者是“阿赞”?他并没有听得很清楚。
阿再不高,比林染还矮大半个头,很瘦,但也并不是皮包骨,皮肤白皙,穿着一双白色球鞋,款式简单的牛仔短裤以及玫粉纯色棉t恤,斜挎背着一只大帆布包,全身除了左手戴着的一只表,再没有别的装饰。总之,一副学生气。
坐下来后,林染打量着她的长相。三七分的黑发自然地垂到肩膀,只化了点底妆,很淡。她的眼廓很深,眼睛并不大,鼻子不挺也不塌,嘴巴小巧,因为脸上很干净,左眼下方一深一浅的两颗痣格外显眼。
很奇怪的是,阿再从进门到坐下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愣怔地看着林染。
她不是来找林靖宇的吗?林染皱着眉头思考,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好像是多余的,妨碍到那两个人说话了。
“我去倒茶。”林染刚要起身时,阿再就做了个让他坐下的手势。
“咳……”林靖宇干咳嗽了一下,“介绍一下,这是陆青哲,这位是叶再,我的……呃……”林靖宇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前女友。”叶再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染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中。
“我去倒茶。”林染再次试图逃走。
“不用了,我不渴。”叶再仍然看着林染。
“其实,我渴……”林染麻利地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还给我。”林染走后,叶再向林靖宇伸出手。
“什么?”林靖宇一头雾水。
“戒指。”
“那真的是你的戒指吧?我昨天刚翻出来的,还好奇是谁的。”
“还给我。”叶再又说了一遍。
“先等等啊,”林靖宇显得有些急躁,“对了,你来沥城做什么?”
“有个国际珠宝展,来工作的。”
“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吗?而且你不是正在闭关创作呢吗?”
叶再把头低下,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林染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把戒指还我我就走。”叶再嘟囔着,双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后将水杯放在膝上,两只大拇指一直摩擦着杯壁。
见两个人又不再说话了,林染看了眼林靖宇,又站了起来,“我去房间睡会觉。”
看着林染把房门关上,林靖宇轻声叹了口气。
“这个就是阿哲?”
“对啊,”林靖宇点点头,“阿再,你刚说的前女友是怎么回事?”
“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林靖宇没有说话。
“再怎么想这都有点荒唐,我不等了,烦。”叶再站了起来,走到林靖宇面前,伸出手。
“戒指。”
林靖宇回到房间,拿起那枚戒指还给了叶再。
叶再拿到戒指后,没有多看一眼,塞进了包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再走后,林靖宇走到落地窗前,站了许久,来到沥城快两个月了,每天都能看到这海景,都没有生厌过。
林染躺在床上,由于规律的作息,他自然是睡不着的,只好找了本书,看了起来,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他抬起头,林靖宇开门走了进来。
只见林靖宇二话不说,直径爬上了林染的床。
“睡点过去啊。”林靖宇装作不耐烦,推搡着林染。
林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林靖宇就躺在了自己身边,原本不大的床显得更加拥挤。
“看什么看,你也躺下来。”林靖宇抬手掰着林染的肩,一使劲林染就被按在了床上。
“抽什么风——”林染刚要起来的时候,林靖宇转过身将另一只手臂也伸了过来,不让林染有起身的机会。
“你怎么还那么瘦啊……一点力气都没有。”林靖宇感叹道。
看着林靖宇这一系列反常的行为,林染不再反抗,只呆呆看着天花板。
“原来每个人都有克星啊,”林染说道,转头看着闭上双眼的林靖宇,“说吧,我听着。”
林靖宇松开了抓着林染的手,笑了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林靖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是下礼拜的飞机吧?”
林染点点头。
“我是三天后的高铁。马上就要开学了。”
“既然考都考上了,那就去——”
“陆青哲。”林靖宇打断了林染的话。
“做什么?”
“这场景,如果天黑着,再来点风雨的话,像不像那晚?就是我爸因为盲肠炎手术住院又来台风的那晚。”
林染没有回答,他开始重新思考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还剩点时间。”
“什么?”
“要对小白道歉,治你的胃病,再好好看看你们一都是我这次来沥城的目的,”林染停顿了一会儿,“还剩下一个。”
林染无意识咬了咬下嘴唇,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听话地突然快了起来。
“其他都完成的很好,就这一个,我还没处理好。”
“什么?是要处理好你跟‘前女友’的关系吗?”
林靖宇睁开眼看着林染,平静地说出一句话。
“是要处理好我跟你的关系。”
林染一直觉得回忆这种东西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证明过去的日子存在过,而就算证明了那些日子存在过,那些事件发生过,但如果对你现在以及未来的人生都没有任何影响的话,那回忆仍是百无一用。就像分了手的情人,曾经的甜蜜与争执,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于现在的双方,有何意义呢?是能作为今后恋情的参考还是警钟,还是为能在深夜里流泪找个理由……而不管是哪种,对林染来说,都很无谓。
但无谓是一回事,那些记忆扎扎实实地存在在自己脑海里的某个角落就是另一回事了。正如阑尾,虽然对于身体几乎没有什么作用,但如果不发炎的话,你也不会无聊到自己去割一刀。
那也是一个夏天,不过是初夏,学生们一边紧张地为期末考试复习,一边期待着暑假的来临。
林靖宇跟陆青哲正值高一,却只有林靖宇一个人在为期末考而焦头烂额。陆青哲快出国了,他终于要回到自己的母亲身边,去国外念高中了。而这件事,林靖宇是考试之后才知道的。陆青哲故意隐瞒,并不是高看自己在林靖宇心中的地位,怕这件事会影响到林靖宇的考试,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想好要怎么跟他告别而已,而这一拖,拖了整整一个暑假。
假期快结束了,陆青哲的出国日期也渐渐逼近,这时,林父突发阑尾炎,动了手术需要住院几天,那些天林母也陪着一起住在医院。
白天去看望的时候,是林父无意间问了句:“阿哲,手续都办好了吗?本来不是说好了昨天要我陪你去学校签字的吗?”
“没关系,叔叔,都办好了,你安心养病吧。”
“阿哲,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林母嘱咐道。
至于后来自己的父母与陆青哲又讲了些什么,林靖宇都没有听进去,一切就好像那天的台风,突如其来,而且令人不快。
林家只剩下林靖宇与陆青哲两人,夜里狂风暴雨,林染一个人在阁楼,反复不能入睡。
伴随着窗外的雷声,有人敲了敲林染的房门,随后林靖宇抱了个枕头出现在门口。
“阿哲。”林靖宇停在门口,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林染看见林靖宇面无表情,神色有点吓人。
陆青哲索性装睡,并没有回答。
林靖宇将门关上,走了进来,把枕头放在床边,自己躺了下来。
陆青哲没有睁眼,但能感受到林靖宇正看着自己。
似乎躺着看还不过瘾般,林靖宇起身,双手扒着床沿,将脸向着陆青哲又凑近了些。
太近了,陆青哲甚至能感受到林靖宇所呼出的气息扑打在自己脸上,有点发痒。
“轰隆——”窗外一声响雷,把陆青哲狠狠吓了一跳。
他全身抖了一下,猛地睁开眼,才发现不知何时,林靖宇以及他抱来的哪个枕头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陆青哲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比林靖宇后离开林家的。
根据林父林母的话,第二天林靖宇莫名其妙地去了外婆家,也做好了打算,决定转学读一所在外地的寄宿高中。
后来的同学会、直到陆青哲登上飞机离开这个国家,林靖宇都没有再出现过。
7年了,这是林靖宇时隔7年后再次出现在陆青哲跟苏月白面前。
“阿哲,我读大学时修过心理学,老师教说:人的行为会受到欲望、情感跟认知的影响。”
“嗯?”
“我觉得这三样里,最难的就是认知了,”林靖宇转过身去不再看林染,“欲望、情感都有了,但那时的我却为认知所惑。”
“不要再说了。”林染起身,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就让我说完,我也是很后面才明白的。一旦明白了,就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懦弱。真是又无力又无奈啊。”
“所以呢?除了对小白的道歉,你难道还想对我道歉啊?”林染有些无语,“没有必要,我跟你,你跟小白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见林靖宇蜷缩着身子没有反应,林染用脚踹了一下他,“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叶再啊?”
“嗯,”隔了一会儿,林靖宇回答道,“曾经喜欢到可以放弃自己。”
“所以才辞职,打算再去读商的?”
林靖宇叹了口气,“是啊……因为他爸的原因,他爸跟我说,‘女儿跟女婿,总有一个要继承家里的生意吧’……”
林染笑了起来。
“别笑啊……”林靖宇猛地起身,床发出“嘎吱”的响声,他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手心。
“不能做医生……真是对不起。”
“啊?”林染疑惑地看着林靖宇。
林靖宇也转头看着林染,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能做医生,真是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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