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啊——”余晓回过神时,前面的男人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见男人没有回头,她着急地喊了他的名字。
“盛夏!”
小黑停下了脚步,余晓趁机追了上去,见小黑正生着闷气。
“怎么了?”
“是我要问你怎么了吧?”小黑走到自己的“坐骑”边,打开车座,拿出头盔并戴上,“从刚才起,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你就那么在意猫二的事吗?”
余晓刚想开口否认,但终究诚实地点了点头,“那今天我就先——”话还没说完,小黑就甩过来另一个头盔,余晓差点没接住。
“上车,我送你回家。”
见余晓神色仍有犹豫,小黑上前一步,把头盔戴在余晓的头上。
“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不喜欢跟别人说自己的真名。”小黑发动了摩托车。
余晓轻轻将手搭在小黑的肩膀上,“为什么?你的名字不是很好听吗?”
“文艺书卷气太重了,不适合我。”车子缓缓驶动。
“我猜你一定出生在盛夏吧。”余晓说道。
“这也是我不喜欢这名字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
“我出生在冬天。叫这个名字,只不过是因为我妈姓夏——”
在身后的余晓大笑了起来,这好像是他们这次约会,她笑得最开心的时候。
“送你回家前,先兜兜风吧。”不知什么时候起,小黑已经驶离了市区,来到一条宽阔又鲜有人群的公路,“你最好抓紧点。”
话音刚落,只听见摩托车发出一声闷吼,就像一匹马被狠狠抽了一鞭子,一下子向前冲去,余晓紧紧环抱住小黑的腰,身体前倾,隔着头盔,将脸靠在他的后背。
余晓总觉得小黑身上有种超现实主义的浪漫。他不是作家,他更像作家笔下的人物,而每次自己跟他在一起,时间都仿佛被剪成碎片,片片情节,以或华丽或朴实的辞藻连接。余晓凭着自己的天性顺着文章起承转合,一不注意就会丢掉自己。
正如被落在头盔外面的头发,不受控地在摩托车召唤出的狂风中舞动;正如在初次进入的狭小房间中的呼吸,任意跟随在小黑创造出的海市蜃楼幻境中变得迷乱而急促。
“报账单可以吗?”怕身后的余晓听不到,小黑扯着嗓子喊道。
“什么?”余晓也放大了音量。
“我说报账单可以吗?”
当时余晓并不明白小黑话里的意思,这个疑团在第二天清晨被破解。
余晓从睡梦中醒来,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小黑的卧室,就先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叠厚厚的纸。
“那是——ZK的报账单,”小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门口,看上去很是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我不是作家,没有刚写完的一章章故事,只有让人头痛的一堆堆报账单。”
余晓忍不住笑意,便把头转向另一边,不让小黑看到。
“喂——报账单可以吗?”
隔了很久,余晓看着窗外,是形状规则的各种楼房,以及海边城市标志性的晴空,她手里一直抓着的那一叠纸,没有意识到上面已经被自己的指甲刻出印子。
快整整两个月了,林染跟林靖宇的“同居”生活。
“我要洗衣服,你有——”林染走进林靖宇的房间,才记起他下楼去买食材了。
他将一篮子衣服放在地上,坐在床上,深呼吸。其实他很反感这种“习惯”与“适应”,大概是因为之前就跟林靖宇生活过的那段记忆作祟,自己总会不经意地就被偷袭,只是经过那么多事,林染已经刀枪不入,早已不是原来的“陆青哲”,并且万幸,逃离这里的日期已经渐渐逼近。
这个小房间里有个立式小书柜,里面放的都是些林染珍爱的、买回来没有舍得打开过的书籍。第一层左起第三本是盛晖的早期作品——《炎》,讲述的是一个普通的小镇青年,大学毕业后回到故乡当起了小学老师,“本想就这样安稳又糊涂地过完不算有趣的人生”,直到遇到了一个蒙古族转学生,而使他的人生发生了变化。“蒙古”意为“永恒之火”,它燃烧了小镇青年的心。
林染喜欢这部书的结局,小镇青年在大草原过了十年的游牧生活,最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小学教书。
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起“命运之火”的燃烧。尤其当你的燃料烧完了,火已经蔓延到你的身心,等待你的并不是浴火重生,而仅仅只是吞没与腐蚀。
盛晖在自己的后记中写到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个小镇青年是他的一个朋友,“从草原回来后,他仿佛年轻了十岁,同时又苍老了十岁”是盛晖对这个男人的最后描述。
值得一提的是,这本《炎》的扉页上是有盛晖的亲笔签名的,签名的上方还写着:“永远燃烧,永远光亮”。
这是林染17岁生日时,林靖宇跟苏月白送给他的礼物,据他们说,因为盛晖的签售会名额有限,他们是连夜排队才拿到的签名,并且是林靖宇死皮赖脸请求盛晖写上的那两句话。
林染成为作家后,没有办过一次签售会,他说这样的行为很无谓,实则是自卑作鬼,他很怕有读者拿着他的书来签售会质问他的故事并不如他们自己想象。
“那对于那些喜欢你书的读者呢?”周修远问过他。
“感激。”
“那就为了这些人去签售吧。”周修远建议道。
“不要。”林染仍是一口否决。
“真是顽固啊。”
“今天也许喜欢,明天也许就不喜欢了。我不想看到自己签过名的书,最终落得被他们丢在角落落满灰尘或者直接丢进垃圾桶。宁愿一本都不要签。”林染冷静地说道。
“你这孩子,完全有着被爱的才能,为什么就那么不相信自己呢?”
林染苦笑着,低下头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嗯……你这样说我有点不好意思,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我懒,签那么多字、坐那么久会手酸背痛。”
林染呆呆地看着那本柜子里的《炎》,过了一会,散架般顺势“大”字型躺在了床上,瞬时,床单被褥散发出林靖宇身上才有的味道包围了林染,像被吓了一跳似的,他立马站了起来,拿起篮子打算离开的时候,瞥到了床头柜上一件小巧并闪着银光的物件。
昨晚睡前,林靖宇收拾行李的时候,从行李箱的深处发现了这枚戒指,他躺在床上,借着台灯的光,把玩了许久。戒指形状像两根缠绕在一起的树枝,又像两股交错的水流,指环内壁精细地刻着一片小叶子。
大概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戒指的原因,林靖宇当晚做了个有关戒指的梦。
梦中在他跟林染吃中饭的时候,从门那边传来门铃声,门铃按得很急,才短短几秒,门外的人又开始敲门。
林靖宇一开门,苏月白满脸笑意地站在门口,抬起了手,无名指上就戴着他的那枚戒指。
“铛铛——好看吗?”
林染也走了过来,“怎么了?”
“我跟你们说啊——我被求婚啦!我要做新娘啦!”苏月白语气里的幸福快溢出来,一把将两个男人抱住,“我就要实现我的人生理想啦!”
正当林靖宇还没反应过来时,这个梦就醒了。林靖宇皱着眉,翻了个身,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直到中午跟林染吃饭的时候。
真的响起了门铃声,但不像梦里那样急促,林染不明白林靖宇满脸见鬼的表情,像受到了惊吓似的耍小孩子脾气不愿意去开门。疑惑着,林染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她望着林染,似乎有点不知所措,没有说话。三秒内,林染脑中又盘点了一遍自己认识的异性,确定自己不认识她后,才开口道:“找谁?”
“找他。”女人举起手指向林染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林靖宇站在了后面,怔怔地看着那个女人。
“阿再?”林靖宇瞪大了眼睛,“你怎么来了?”
“小少爷,人多,别乱跑了,快回车上去吧。”盛夏被助理拉住。
“要去你去,我就在周边逛一下怎么了?”盛夏挣脱开了助理的手,这是他第一次跟着盛晖来看他的签售会,他站在书店的外面,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为他的父亲而彻夜排队的人。其中排在最前面的一对男女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对男女坐在一个小垫子上,背靠背坐着,面对自己的是那个短发女生,她没有睁眼,满脸疲惫。
“林靖宇,快站起来看看有没有放人啊!”
正当林靖宇要起身的时候,又马上被苏月白制止了,“别动别动了!你一站起来我不就没得靠了嘛。”
“真拿你没办法。”林靖宇一副被打败的样子乖乖坐好。
“林靖宇——”隔了几秒,苏月白又叫道。
“怎么了?”
“我饿了——”
林靖宇翻找着书包,“没吃的了,忍忍吧,马上就到点了,你看我们排这么前面,很快就能结束了。”
“好吧,”女孩闭着眼笑了起来,“你说我们把这书带给阿哲,他得开心成什么样子。”
“未必啊,也许他就看了一眼就放在旁边了。”
“怎么会!”
“阿哲的话,就有可能啊,谁知道他喜欢什么。”
“你不要这么丧气——”苏月白睁开眼,正想鼓舞士气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盛夏隔着护栏,身子半蹲,盯着苏月白,见她终于发现了自己,便笑嘻嘻地从包里拿出一块蛋糕,递到苏月白眼前。
“请你吃蛋糕。”
“你哪位啊?”苏月白一脸莫名其妙地戒备着,背后的林靖宇也好气地转过头。
正当盛夏想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助理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朝一个方向望去。
远处出现了一个男人,正面无表情地向自己这边走来。
糟糕。是陆叔叔。盛夏打了个寒噤,连忙抓起苏月白的手将蛋糕塞进她的手里,便向陆君生跑去。
“回车上去。”陆君生低声说道。
“喔。”盛夏吐了吐舌头,无奈地收回了看向那对男女的视线。
目送盛夏被助理送上车后,陆君生也回头看了林靖宇跟苏月白一眼。
苏月白手拿着蛋糕,仍没反应过来,等陆君生也走后,才跟林靖宇说道:“莫名其妙。”
“是啊。”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后来的大叔——”
“怎么了?你认识?”
“那倒不认识,就觉得——他好凶啊!”
“你可是刚被一个小帅哥搭讪了,为什么只关注大叔?”林靖宇搞不懂苏月白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我可是刚被一个小帅哥搭讪了,你只关注我只关注大叔这件事?”苏月白在林靖宇眼前秀了秀那块蛋糕,就在这时,书店的门打开了。
“喂,队伍动了,收拾一下,快起来!”林靖宇用手肘戳了戳苏月白。
“啊!等我一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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