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摊就摆在马路旁边，凌晨的路面已经没有车了，陆云和齐伟面对面坐着，桌上摆满了啤酒和烤串，可谁都没有动一下。
过了很久，陆云又往兜里掏起烟来。当他拨开打火机的那一刻，齐伟终于咳嗽了一声，问道：
“找我什么事啊？”
陆云眯着眼睛吸了口烟，然后拿起一瓶啤酒将齐伟身前的一次性杯子倒满，低沉地说着另外一个话题：
“这个摊子，我……我以前和苏……苏果常……常来，味道不……不错，你尝……尝尝。”
话语一完，陆云又欲朝齐伟的碟子里放一根烤串。
齐伟定定地看着陆云，直到对方举起酒杯想要和他对饮，他才慢半拍地拿起了面前的一杯酒。
说实话，他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陆云此次来找他到底是干嘛。是为了翻旧帐，还是有其他的事情？
见齐伟不说话，陆云又说道：
“你黑……黑了好……好多……”
“……”
齐伟眼皮猛跳了几下。
几个月前，他的确私自调查和跟踪过陆云，但他自认为保密工作做得好，陆云是不可能发现和查到他什么的。可陆云刚刚话里行间的意思听上去感觉跟他很熟一样，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
陆云又给齐伟和自己的酒杯满上了，手里夹着一根烟，慵懒地抽着。他是趁着苏果睡着时出来的，因此并不想在外面呆太久。
见齐伟心有疑惑，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前……前几个月在……派出所……见……见过你一面。”
齐伟忽地想到了第一次和陆云见面的场景，那一天陆云来首南派出所补办身份证，他刚好从外面执勤回来，只因和苏果一种相似的气质，他便多留意了陆云一眼。
未曾想，陆云有这么好的记性，匆匆一面，竟将他记得如此牢靠。若是干了他们这一行，想必会比他还要出色。
只可惜这个世间没有如果，现实生活中，他是一名警察，而陆云却是一个有过前科的人。
齐伟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类知法犯法的高知识分子，想至此处，他稍带鄙夷地哼了句：
“是么？”
陆云也不恼，不再绕弯，开始直入主题：
“你爱……爱苏果么？”
齐伟瞪大眼睛望向陆云，伸出拿酒杯的手也顿住了。他仿佛不再有耐心，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云苦涩地笑了下，然后将手中还没抽完的烟掐灭了，脸上开始显现出一抹与之前的慵懒完全不同的神色——
那种正襟危坐，严肃认真，不容任何人置喙的神色。
“如……如果爱……爱她，就好……好好珍惜，她真……真的很……很好……”
“……”
齐伟觉得，从他和陆云见面到现在为止，陆云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费解，而且句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既然很好，你为什么不珍惜？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和她在一起么？”
陆云听完后，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眼睛开始低垂着，望着桌上的空酒杯出神。最后，像是妥协一般，他又变回了原来慵懒的样子。
“因为我没……没这个福……福气……”
陆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说完之后，是一阵压抑着的，却依旧猛烈的咳嗽。
齐伟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仿佛被一股莫大的悲伤感染了一般，整个人都沉闷了起来。
陆云只说对了一半。
他爱苏果没错，而且是爱到奋不顾身的那种。为了不困扰她，也为了防止自己一时冲动跑去找她，他宁愿调去中国与越南的边境处扫雷。
要不是因为他的父母极力反对，并多方拉关系将他调回来，恐怕现在他还在山区的某个小角落里窝着。
可这些都没有用，苏果中意的人不是他，是陆云！前提条件都不具备了，又何谈后面的珍惜与不珍惜。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齐伟还是在又一杯啤酒入肚之后，盖棺定论地说道：
“她爱的人是你。”
陆云也跟着干了一杯酒，神色自若，可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没有睡好的缘故，他的眼睛看上去布满了血丝。
过了很久，齐伟才听到陆云断断续续地说：
“一个将……将走之人，爱……与不……不爱，又有什……什么区别？”
陆云要走？
“你要去哪儿，苏果知道么？”
陆云但笑不语，脸上的疤痕随着笑容向上弯曲着，抛开暗黑的颜色，看上去像月初时天上的一轮弦月。
一向镇定的齐伟也被陆云逼急了，他一拍桌子，声音越发低沉：
“你什么都不说，叫我如何去珍惜？苏果会不会接受我另说，往后若是她问起来，急起来，你要我怎么回答她？看着她干着急吗？！”
旁边还坐着几桌其他吃烧烤的客人，烧烤店老板也正站在不远处哼哧哼哧地烤着串串。齐伟这一声猛拍桌子，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盯了好一会儿，见他和陆云没有后续的动静了，大家才又接着撸串的撸串，斗酒的斗酒。
陆云默默地从裤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拿出来时还不忘将封面抹平了一些才递到齐伟面前的一处干净的桌面上。
“这里是我……我列的一……一些苏果平……平时的生活习……习惯和爱……爱好，以后你……你拿着。”
齐伟低眉看着眼前的墨蓝色小本子，抿唇不语。
陆云苍白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时间会……会抚平一……一切的，她性……性子倔，你多……多等……等等。”
陆云越是波澜不惊，齐伟心下就越汹涌得厉害。他的脑海里闪现出很多个画面，有苏果搂着他的脖子把他当成了陆云的，有她找不到陆云在原地不断打转急得像只无头苍蝇的，也有她无数次哭泣的……
他觉得一切都很乱，好像回到了这座有她的城市，他便不再是他。
忍无可忍一般，齐伟终于问道：
“你又等了她多久？”
这一回是陆云愣住了。
他的睫毛很长，显得他的眼睛很深，扑闪扑闪地来回眨了好几遍，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在自我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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