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齐伟开始觉得陆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啊,好……好久了,十年?二……二十年?分……分不清了……”
如果有一种声音,有一句话能够沧桑无奈到让一个铁血男子都控制不住地动容,那么非陆云这句不可。
明明什么都没做,就那么淡淡地叙述了一个事实,生生将齐伟的手心逼出了一层细汗。
他好像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苏果会爱上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既然等了这么久,为什么又要走?你舍得吗?”
陆云又是几声闷咳,最后松开挡在嘴前的拳头,手指了指天,苍白着脸说道:
“它……它不肯。”
“……”
齐伟思考了好一阵陆云的这句话,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开口问了句:
“你什么时候走,要去哪里?”
陆云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却回答了齐伟前半个问题:
“还有……有些事没……没处理完,不过快……快了。”
齐伟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到陆云又要往酒杯里倒酒。
他伸手拦下,看了眼陆云说道:
“你脸色不是很好,还是不喝了。”
陆云咧嘴笑了笑,举着酒瓶的右手偏了一下,躲开齐伟的阻拦,继续倒着未完的酒,说道:
“无妨。”
一场路边的烧烤,两个因为同一个女人而坐在一桌的男人,在这个夏末时分清凉的夜,好似达成了一个默契的协议。
无关乎风花雪月,也没有豪言壮志,却在两个人的心里,共同许下了各自的承诺。
这是一场盛大的托付,又有多少人能够懂得那只言片语中的沉重和心酸。
饮尽了最后一杯酒,陆云叫来老板结了账。
酒不醉人人自醉,从小桌椅上站起来时,陆云竟感到身子有些轻微的飘。
他呵笑了两声,朝齐伟摆了摆手说道:
“不……不早了,我要回……回家了。”
说“回家”二字时,齐伟看到陆云眸色里难得地闪现了一抹暖意。他也跟着站起了身,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陆云,心下有一点不放心,于是问道:
“你确定没事吗?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陆云坚定地摇了摇头,脸上的伤疤因为笑意扯动了下,跟惨白的脸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陆云慢慢拖动着脚步,一步一步踏入远处无尽的夜色里。可刚走出十步不到,他忽地顿住了身子,似乎正在强忍着什么一般,整个背影都轻微地颤抖开来。
齐伟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到陆云背对着他,一半的身躯淹没在漆黑的夜里,沉闷地仰着头,过了好久才转过身,朝他的方向毫无防备地鞠了个躬,说了句:
“谢……谢谢。”
陆云的脸上已经没了任何血色和朝气,齐伟愣愣地看着他,等到反应过来后,人早已彻底被夜吞噬得不见了踪影。
夏日多阵雨,一阵风吹来,齐伟竟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他也跟着转过了身,嘴里抿了根烟,一边抽着,一边朝和陆云相反的方向走去。
此夜之后,一切或许又将不一样了。他本该高兴的,可为什么,他反倒觉得身体的某处,那么闷呢?
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此法不论如何,都是无解。唯一能够做的,兴许是跟刚刚陆云所言一般:她很倔,要耐心等待。
齐伟一个人走着,忽地自嘲的笑了起来。
好像除了等待,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陆云到家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他轻手轻脚开了门,忍着体内像沸水般滚烫的痛意,直奔书房而去。
他吃力地打开了抽屉,拿起那罐止痛药,胡乱地朝手里倒了几颗,看也没看便猛地扔向嘴里。
就在他打算像往常一样干咽下去的时候,舌尖好像尝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那是一种与苦楚完全相反的味道,甜甜的,略带一丝果酸,此刻混合着药片的涩味,悄悄化散在他的口腔之中。
陆云彻底顿住了,他的眸色在夜色中溢着光,开始看向手中握紧的白色药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云迟钝地将里面的药丸倒了七八颗于掌心,才发现在那些白色的药丸里,竟参杂着几粒五颜六色的糖果。
糖果大小和豌豆一般,质地柔软,此刻明明安静地躺在自己宽厚的手掌中,陆云却觉得它们像是被赋予了魔力,每一颗都将他的心搅得越来越乱。
他暗自将糖果紧紧攥在手心,努力咬着牙,看向主卧方向的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变得通红。
最后好像想到什么一般,陆云慌张地弯下腰,一个劲地翻起了抽屉。
看到戒指盒子的时候,陆云稍稍放松了下,可是很快,当盒子被打开后,他的脸又一下惨白了开来。
戒指不见了。
他不再淡定,跌跌撞撞奔回主卧,却看到苏果正安详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陷入了熟睡。
他微微瞥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杯白开水和安眠药,然后像个傻子般,木讷地缓步走了过去。
苏果的睡相很是可爱,纤长的睫毛附着在眼睑上,随着一下一下沉稳的呼吸,微微颤动着。
没人能体会他是有多爱那双紧闭的眉眼,就像没人能成全他和她的长相厮守一样。
这个世间已经糟透了,每活一日,都是赴汤蹈火般地难捱。
可他还是万般留恋,只因为在这世上,还有苏果——
一个他从初见到现在,已经爱了二十余年的女人。
一个他一直想要呵护,到头来却要被自己掏空的女人。
苏然的话虽然很不中听,可却一点也没错,他真的是个倒霉鬼,除了拖累以外,带给不了苏果任何东西。
陆云轻轻从空调被里拾起苏果的左手,果真在她的无名指上,看到了那枚戒指。
卧房的灯是昏暗的钠黄色,透明的裸钻幽幽闪着光,竟有些晃疼陆云的眼。
毫无征兆的,他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便是一颗豆大的泪水打落了下来。
男子汉不能总是哭鼻子,这一回,他做不到了。
陆云颤抖着倾下身,略微有些干燥的薄唇轻触上了苏果的额头。
一吻之间,像是在无声地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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