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醒来时，苏果已经不在了。他一时慌了神，不顾医生的叮嘱，硬撑着从病床上爬了起来。

　　胸腔处还插着导流残血的瓶子，每走动一步都震得胸口犯疼。

　　陆云咬着牙，一手托着导流瓶，慢吞吞移动脚步，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医院多得是术后散步排气的病人，大家看到陆云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微微避开一些他，以防磕着碰着，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整个病房的楼层都找遍了，依旧看不到苏果的身影。最后他下了楼，在医院大门口处，看到苏果正和苏然拉拉扯扯地说着些什么。

　　陆云本打算走过去，却在靠近一盆绿植处，听到苏然口中说的“齐哥”。

　　第一次见苏然，他口里也提过这个人，陆云也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再也不想往前，安静地站在原处，听着他们把话说完。

　　一开始陆云攥着的拳头越来越用力，尤其是在听到那个男人为了苏果自动调岗去越南边境扫雷之时。可到最后，他反而释然了，镇定沉着得连自己都对自己刮目相看。

　　他看着苏果苍凉疲惫的背影，忽地咧嘴笑了。

　　这样也好，他若离开了，至少还会有一个人，接替他的位置，好好照顾那个傻女人。

　　他慢慢走在后面，跟着苏果的步伐，一前一后上了楼。

　　陆云住的病房属于小型的，里面只有三个床位。苏果推门进去时，陆云的床位是空的。

　　苏果也慌了神，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眼睛又一次红肿了起来。

　　“他人呢？”

　　苏果无助地问着临床病人的家属。

　　那是个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女人，头上已经生出了几撮白发。她是来照顾自己开刀的儿子的，听到苏果这么一问，愣了半天才想起来似的说道：

　　“哦，刚刚我去打热水了，在走道里碰到你老公，他好像在找你呢。”

　　“找我……”

　　苏果甚至没有来得及道一句谢就朝病房外大步走了去，在同层的导医台处，她看到了陆云。

　　他的眉骨很高，鼻梁挺拔，可是脸色太过蜡黄，整个人乍看上去好像脱了相，让人再也联想不到俊朗一词。

　　苏果皱眉快步走了过去，陆云却咧开嘴对着她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视线触碰到那清风明月般的笑容后，苏果有那么一瞬间竟忘记了指责，一个人呆滞在原地，直到陆云轻握住她的手，她才有所反应。

　　“哭……哭过了。”

　　陆云看了眼苏果，语气里没有疑问，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哪有……哦对了，你又不听话了，医生说你不能下床的。”

　　这话题转的……不得不说，很是突兀。可陆云没有纠结什么，顺着苏果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多走走，有……有利……利于排气。”

　　苏果眨了眨眼，问道：

　　“那你排了么？”

　　陆云侧头看了眼小心翼翼扶着他往病房走的苏果，低沉地“嗯”了一声。

　　苏果继续问道：

　　“有没有很臭？”

　　陆云：

　　“……”

　　苏果看到陆云吃惊的表情后，终于一扫之前的阴霾，爽朗地笑了起来。

　　陆云也跟着弯起了眼睛。

　　要是一直能够这样相互调侃下去，该有多好。

　　一个礼拜后，陆云出院了。

　　他在苏果手机里找到了齐伟的联系方式，并趁着苏果出去买菜时，拨通了齐伟的电话号码。

　　齐伟接到电话时，刚好是在例行出勤后回首南派出所的路上。

　　“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就在他准备挂断时，对方开口说道：

　　“你是……齐……齐伟吗？”

　　声音哽断、嘶哑，像是多天没有睡好一样，语气里都是一股子慵懒和疲惫。

　　齐伟当时愣住了脚步，对方一开口他便知道，打电话给他的人，是陆云——

　　那个苏果心尖上的男人。

　　“我是，你找我什么事？”齐伟开门见山地问道。

　　陆云又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意识到齐伟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也没有多此一举地自报家门，直入主题地说道：

　　“我们……能见……见一面吗？”

　　齐伟跟陆云不熟，或者是说，要不是因为苏果，他们两个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处。

　　而现在陆云却打电话约他见面，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陆云肯定是为了苏果。

　　毕竟做过多年的刑警，齐伟的推断能力和洞察能力都很强。前几天是苏然找他叙旧，今天又是陆云打电话过来主动约他，想必苏果那边定是出了什么事。

　　齐伟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明人不说暗话地问道：

　　“什么时候？”

　　齐伟说完这句话后，先是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开门声，然后便听到陆云像是害怕被谁听到一样，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我待会……发……发信息给……给你。”

　　紧接着，电话里便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陆云最先挂断了电话。

　　齐伟疑惑地盯了一会儿手机后，将陆云的联系方式存了起来，重新将手机塞回裤袋里。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手机又震动了，齐伟打开一看，果真是陆云发来的信息。

　　他看完具体的时间地点后默默咬了咬牙，继续朝着派出所大门走去。

　　两天后，晚上十二点整，齐伟准时出现在城北的小平烧烤店门口。

　　人就是这样，一个方面被人比了下去，总是想要从另外一个方面掰回一局。

　　这天晚上，齐伟特意穿了一身笔挺的军装去赴陆云的约。他知道这样做很幼稚，可依旧如此做了。

　　他看到陆云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头发稍微比第一次见面时长了点，正靠在烧烤店旁的一颗樟树下抽着烟。

　　齐伟闷声走了过去，然后停在了陆云的身旁，神情似笑不笑。

　　陆云本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吧嗒着一根未完的烟，直到视野中出现一个一身警服的中年男人，他的动作才有所停顿，带有伤痕的脸部不自觉地抽了抽。

　　陆云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男子，问道：

　　“齐……齐伟？”

　　齐伟闷声点了点头。

　　陆云将烟头掐灭在不远处的垃圾桶内，率先一步坐到临街而摆的烧烤桌子旁，低声说道：

　　“过……过来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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