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鱼书缃

　　“早，你们两个动作快点，八点工厂会有车来接咱们。”小耳先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好好好……”

　　两个人一边应声一边麻利的坐下来。

　　门外有来回走动的其它住客，也偶尔听见有人大声打招呼，或是爽朗的笑。

　　欧巴——桑系着大围裙，笑容可掬，语速匀润的问大家要不要再填饭。

　　小餐厅一副热气腾腾的鲜活气。苏暖低头喝了一口大酱汤，这个味道，她有点不适应。剩下又不好意思，于是轻皱着眉头慢慢小口的勉强喝完。

　　“大家早上好！”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走进来，和这个和式的小店有点不协调。

　　“本田部长，早上好！”小耳站起身，操着地道的日语说。

　　见状，苏暖、吴主任、王技术也赶紧站起身。小耳一一把大家介绍给本田部长……

　　工厂并不偏僻，在厂区周围，种着郁郁葱葱的树木。

　　苏暖清楚的看到通过路口时，本田经理立正，伸出手指着左边，头也跟着确认左边路况，然后又指向右边，眼睛同时确认右边路况，最后指向最前方，确认完毕，通过路口。后来苏暖知道，这是日本工厂普遍的指差确认。

　　通过门岗后，一行人沿着绿色的人形道缓步进入车间办公室。

　　办公室很整洁，磁力白板上整齐的放着水笔和板擦。磁力板正中央，挂着一张巨大的计划表，苏暖定睛一看，正式她们此次行程的教育项目计划。

　　第一天，设备整体状况及运行模式。

　　小耳带着苏暖来到更衣室换上工作服，穿上工作鞋，戴上安全帽，手套，口罩。跟随着技术人员一同进入车间生产现场，苏暖的手上，拿着记事本和电子辞典。

　　以前上学的时候，想着，要是进了日本企业当了翻译，得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啊。那时候大家觉得，做了翻译，就像是老板的秘书一样，穿着高跟鞋，板正的职业套装，涂艳丽的唇膏，梳着优雅的发饰，拿着文件跟在老板身后。这该是一份高贵的职业。

　　车间的嘈杂，让苏暖更加恍惚。苏暖听不清本田经理在介绍设备每一个细节零件的声音。她和吴主任王技术一样，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听着小耳姐的翻译，生怕漏掉一个字。

　　大型的机械手在它们面前轰隆轰隆的上上下下。苏暖来不及内疚，来不及比较，更来不及感叹这环境里的粉尘，拿着笔记本记着偶尔听得出假名的单词。

　　小耳的表情里，透过大大的口罩，声嘶力竭的翻译着本田经理的每一句话。

　　有一个瞬间，苏暖看见一颗很大颗的汗珠从小耳姐的安全帽下滑落到腮边。她早上白皙的脸颊已经开始微红，妆容几乎被汗水侵蚀。她依然美丽，修长的睫毛闪烁着细微汗珠的光芒。也许，工作的魅力，这种独当一面的魅力在苏暖眼里更加美丽动人。

　　一个上午，苏暖几乎没怎么讲话。她有时候觉得，校园是一个带有欺骗性的地方，骗了他们这些孩子好多年。

　　午餐时间，苏暖和小耳摘下安全帽，头发都湿漉漉的，腿站的有点发麻。看着苏暖体力不支的神情，小耳去自动贩卖机给她买了一杯咖啡。

　　“你以前没有去过车间吧?”小耳递给苏暖。

　　“恩。我来公司这么久，真的一次车间都没有去过。”苏暖结果咖啡，是温的。于是把它双手捧着取暖。

　　“小耳姐，你来日本多久了？”

　　“八年。”小耳仰头扭动着自己的脖子缓解疲劳。

　　“难怪日语这么好。”

　　小耳冲着苏暖笑笑，没有说话。一缕刘海贴在她的额头上方，贴的紧紧的。

　　“我现在真的什么都听不懂，特别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苏暖扭头，认真的看着小耳的眼睛说。

　　“你呀……”小耳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停了一下，说：“都是工作而已，不用不好意思。”

　　苏暖没有完全读懂小耳的意思，没有说话。那个时候苏暖划不清工作里的应该不应该。其实小耳的意思是，她来这边做翻译，不过是她分内的工作，不算是帮忙。因为公司付给小耳钱。而苏暖的老板罗总，也照例付钱给小耳的公司。

　　一个在感性世界里活了20年的孩子，怎么会突然间明白这中间的事情呢。

　　苏暖心情里，依然是愉快的，这里的一切虽然陌生，却新奇。

　　住所距离工厂的距离并不远，所以工作结束后，一行人就步行着回住所。吴主任和王技术显然依然经历充沛，他们路上依然讨论着设备的事情。

　　然而小耳显得有些疲惫，苏暖走在最后。小耳的疲惫感，让苏暖很有压力。她心里总是在告诉自己，苏暖，你要快点啊，加油，赶紧听懂日本人讲话，不要让小耳姐一个人那么累。

　　晚餐结束后，苏暖就坐在榻榻米上的小桌子旁边，认真的整理自己的笔记。回想着白天人们的对话，偶尔查下词典。

　　小耳则是在她旁边的榻榻米上，闭目养神。

　　“我去吸烟区抽颗烟。”闭目养神的小耳突然坐起来，从行李里拿出一盒小的女士香烟，向玄关外走去。

　　苏暖有点吃惊，看着小耳拉上门，又低头嘲笑自己没见过世面。

　　看了一眼手表，苏暖突然停了下来。九点，以前每天在这个时间里，苏暖早就开着电脑和徐眺聊天了。

　　以前每天聊天的时候，只觉得是一种无聊。可是这次来日本，才第二天，苏暖就觉得有点空虚。自己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徐眺，现在呢，手机联络不了，这个小旅馆也不能上网。

　　苏暖不愿承认这是爱情，她怕这是因为自己陷的早而产生了错觉。她清清楚楚知道，徐眺才刚刚和自己的女朋友分手没有多久。

　　窗外一阵风吹过来，苏暖打了一个寒颤。起身关上窗户，远远看见吸烟区的小耳，一张遥远冰冷的孤独的脸，跟白天的完全不一样。

　　社会是什么呢？社会人是什么呢？

　　苏暖脑海里还没有这些概念。

　　隔壁响起吴主任和王技术的鼾声，苏暖也再次躺在鹅绒被子里，闭上眼睛。把开着的灯，留给小耳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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