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声一响,换班时间到!收工!
苏酒跑进更衣室换下工作服,套上自己的外套,出了门,一个男人靠在辆极品骚包的跑车边,看见她,咧嘴笑了。
苏酒翻了翻白眼,走上去,兄弟见面一般毫不避讳的给了他一拳,“你怎么又来了!找我干嘛!”
“想你了呗!”
“少来了你!”
“哎,在香港真没什么意思,只能找你打发时间。”李子明竖着大拇指,一摆头,“上车!”
苏酒扶着车门,麻利的跳上副驾驶,喊他,“走吧少爷!”
买了几打啤酒,俩人坐在码头吹冷风,喝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自打跟她混起来,李子明也是全不顾什么身份了,她说上哪儿,那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跟着。喝酒也不讲究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跟着她后面一通乱喝。有回被逼着喝了别人送给她的什么海南鹿龟酒,也不知道是过期了还是真有毒,愣是过敏打了几天的针,她却一点事都没有,还笑话他没用。不过再怎么样还是乐意跟她在一起瞎贫,总觉得人要轻松许多,比从前那些无聊消遣愉快多了。
“最近怎么样?”
几乎每次都是这开场白,苏酒大笑,“好着呢!好的不得了!”偏头问他:“你呢?”
“还那样呗,我还能怎么样?”
见他似乎是不大开心,苏酒大口灌完易拉罐里剩下的酒,推了他一把,“怎么,还惦记着人家那四川的小姑娘呢?”
“惦记有什么用,人家又不稀罕。这不又吃瘪回来了。”
李子明把手里的半瓶酒扔到老远,“膨嗵”砸在地上,啤酒四处飞溅,白沫夹着淡黄的酒汁,泼散出一块不成规格的图形出来。
“哟。‘吃瘪’都会用了,看来我真没白教你普通话,进步飞快啊!都地道的京片子了。”
“那是,我没事就练,现在这舌头,倍儿灵活。”
“恩,我都快贫不过你了!”
苏酒笑了一会儿,见他贫了几句又蔫吧的搭拉着脑袋,踢了踢脚下的空罐子,大大咧咧楼主他肩膀。
“真看不出来,你也是痴情种,这都多少年了,还念着呢!欸?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对,伍宝!对对对,这名字挺特别的,我记得。我说她心怎么也跟我似的,够硬的啊,硬是不动心,要我说你还是别死乞白赖的往上贴了,愿意跟你的女人满大街都是。何必一棵树上吊死!不是兄弟我说你,上回我可都听宽哥说了,你爹给你安排相亲,你愣是把人家那大小姐给说的一文不值哭着跑了,你说你怎么那么刻薄呢,这么大的人了,这么不知道孝顺呢!”
说别人都轻松,李子明也清楚她底细,许是喝多了酒,大脑也想不了那么多,直拿话抢白她,“那你呢?你怎么到现在还一个人啊?马苏杭追你追的整个澳门都快知道了,你愣是不搭理人家,你为什么呀?你孝顺!还说我呢!”
“我,你跟我比,我孤家寡人一个,我妈又不指望我,我将来攒够了钱去罗马当修女,你有本事也跟我去啊!”
“我……”
“我什么我!你要是出家,你爹肯定把整个和尚庙都炸了!造孽啊!”苏酒搂着他大笑,“看吧,还是我自在!你不行!”
贫!又开始跟他瞎贫!李子明这地道的香港人到底是贫不过她这京片子。回回爱跟她斗嘴,又回回都让她给堵的一句话没有。
“你厉害!你能耐行了吧!”
苏酒见他怎么都提不起精神,也不笑了,看着暗黑的夜空,说:“诶!我教你一句话。”
“什么?”
“年难留,时易损。惜当下,莫相忘。”怕他一时听不懂,胡乱解释:“就是说吧,这年头,还是兄弟靠谱,知道不,好歹还有我呢!别想那么多,回家睡一觉,醒了,好好过!”
“恩,好兄弟!”每次和她闹一闹心情总会好很多,李子明摸摸她刘海,“走吧,哥送你回家。”
“早该送我回了,俺们这些打工小妹,大清早的就得开工,哪儿能和你这少爷比啊!”
李子明轻轻推了一下她后脑勺,“我让你跟着我你又不干!”
“我跟你怎么说的!我要独立于世!而且,你明知道我不能跟你后面做事——”
李子明怎么会不清楚她那些心思,把她塞到车上,“得!我下回来你要请我吃豆捞。”
“您可别来了,我花不起那钱。”
“我已经选了最便宜的了,你也忒小气了吧!我请你可都是鲍鱼海参的。”
“我就是小气!我又没让你请我,是你自己赖皮赖脸的。”
“行!我厚脸皮!祖宗,您系上安全带,我加速了。”
“你飙车,你疯了你!不怕被抓啊!”
“谁敢抓我!不想活了!”
“……”
她住的地方偏僻,车不能开到家门口。巷子口,苏酒跳下车,“回吧,拜拜!”
临走前李子明还不忘提醒她一句:“记得请我吃豆捞!”
“行了!赶紧闪吧!”
夜深人静,她一个人也不害怕,四周住户几乎都年老的长辈,差不多都认识她,很安全的。会选在这里也是因为房租水电算下来是全澳门最便宜的,省钱。条件是差了点,但房东人很好,尤其待她好,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她。大概因为她太勤快吧,日日清晨起的最早,起来便把院子门口里里外外都扫的极干净,什么都不用房东操心。身处异乡,总得学会适度讨好。
拐个弯,还未走到大门口,见门前直直站着一个人,挺着背脊,穿最上乘的衬衫,像极了商场里衣架子一般的模特。连站着都能不自觉找到最好看的姿势,天生的气度不凡,却偏偏要自愿沦落到这小巷子里来。
见她回来,他立马露出笑脸,“小酒,你去哪儿了?”
“我能去哪儿,喝酒去了。”与他一贯是这样不遮不掩的口气,总希望自己的恶劣能招他厌烦,却偏偏总是适得其反。
“跟谁?”笑容里立马闪出一丝紧张。
“李子明,除了他还能有谁。”
一听是认识的,他终于又浮现浅淡笑意,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哝,给你的,我姐夫从德国带回来的礼物。”
“什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要那些东西。”苏酒微微蹙眉,夜色中有几分难掩的倦意。
“不是,是吃的,巧克力。”他神情专注,生怕她不接受。
苏酒随手接过来,反复看了几眼,包装倒是怪精致的,“吃的我就要了,这么晚你来就送这个?”
“恩。”他点点头,“去找你你都下班了,打电话又没人接。”
“你打我电话了?”苏酒低头翻手机,一看,上班关了静音忘了改回来,抬眼看他,只觉好笑,“那你就明天再给我呗,用得着亲自跑来么。”
“反正没事。”
“你的车呢?你走进来的?”
“车在路口停着呢。”他又重复,“反正没事嘛。”
“谢谢啦,那我进去了,再晚会打扰别人的。”
苏酒转身准备走,忽然又停住,回头对他说,“马苏杭,明天中午我请你吃饭,所以,你不要再去打扰我工作,等我电话。”
“好,那我走了。”他笑起来温润如玉。
从来有礼有节,亲切温和,同她讲话口气和态度都恰到好处,尊重她任何意见,不论她怎么不待见,都能从容妥帖教养良好。可偏就是个一根筋儿的,傻帽!
苏酒看着他背影走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倒霉,还是假幸运,走了天大的狗屎运,竟认识些这种人。一个二个的,都金贵的要命,却偏都来缠着她不放,她真的不奢求那些有的没的,只想安安稳稳的一个人过点清闲的小日子。怎么就那么难?!
上了楼梯,刚巧撞上房东叔叔,这么晚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心里寻思了一下,笑呵呵的上前去。
“叔叔,今儿个我们赌场搞活动,送的进口巧克力,您拿给阿姨和阳阳吃吧。”
“不不不,你自己留着吃。”
“没事,反正是送的,我不爱吃,您拿着,就别跟我客气了!”苏酒将盒子塞到叔叔手里,侧身飞快跑走了。
回到屋里,深深输了口气,可算是没白拿,就当借花献佛了,反正她也不爱吃那些东西。马苏杭早前送的那些东西,她也一样没留,全打发周围的邻居了,要不住在这儿也不会人缘一直这么好。管他那么多呢,她只求自保。自私点,没什么不好。
草草洗漱了一下,赶紧钻被窝睡觉。可左右翻腾,怎么都睡不着了。起身,随手拿了本书,翻了几下,掉出样东西。黑色卡片,是他那种特制的名片。穆衍森。三个大字,多么刺眼。一张名片,以做书签为理由,竟然留了这么多年。明明就下定决心永不回头,却还是念着,真矫情。又扔了书,重新寻找睡意。找啊找啊,找不到。
六年前,她选择到台湾,没什么特殊理由,就是不想出国,不想走太远,离开自己的祖国。内地她呆够了,香港太吵,去澳门怕给母亲添麻烦,于是,选了台湾。不管有没有回归,终究是自家的地盘。
很有幸的,坐在她旁边的先生,竟是当初在俱乐部给小女儿过生日的那位台商。不幸中的大幸。廖先生始终记得她,以为她是身世可怜无家可归又遇上了难事,邀她到家中做客。他小女儿非常喜欢她的到来,盛情难却,苏酒陪着她几个星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赶巧廖先生要去香港谈生意,搭自家的直升机。苏酒灵机一动,搭专机离开台湾,再没人能知道她去了哪里,于是请廖先生捎上自己。
到了香港,廖先生托自己的朋友照顾她找份工作,幸好读书时英文还算不错,又拿着东东给的那些钱上培训班反复练习口语,普通职员工作都能应付。大概性格使然,在公司总与人相处不来,辞了职。辗转换了几分工都不喜欢,最后拾起自己的本行——音乐。由于专业够好,应聘时发挥的也很超常,被一家私立学校应征上当了音乐教师。很偶然非常偶然的机会,遇上了李子明。
那晚她嘴馋的要命,跑到街上吃鱼蛋粉,也许,是那家茶餐厅太有名,也许,是太晚了,人不多,付钱时,就那么不小心踩到李子明的脚,抬头,他刚要发作,见是她,非常惊讶,又高兴。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拨弄她刘海,“是你?居然是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那时她已经到香港一年有余,能听懂粤语,笑着回答他:“瞎混呗。”
后来他常常约她见面,苏酒平日除了工作也没其他事,也没什么朋友,无聊了会去。渐渐相处的多了,不知不觉竟成了知己。为苏酒比他能喝的事,李子明一直耿耿于怀,拼了几次,还是拼不过,怎么都不服,苏酒见他实在可怜,每次被自己捉弄的苦不堪言,于是把自己的诀窍告诉了他。
她有一个特制的透明小壳,像吃完的果冻壳那样,大大小小好几个,不同杯子都可以。倒着放在杯子里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这样每次倒酒都只有小半杯。而且每次喝酒在包厢里,灯光昏暗,更是没人会仔细瞧,要是在灯火通明的餐桌上就不行了。怪只能怪他笨,又倒霉。
李子明听了没生气反而笑的开怀,自己还暗自琢磨了好些天,说她像只狐狸,聪明,狡猾,还会魅惑人心。苏酒反驳自己应该是狼,荒野觅食,最懂得适者生存这样的道理,绝不会让自己吃了亏。
那次之后,两人关系更加亲密,李子明拿她当亲妹妹一样,还带着回家里和他父母吃过几次饭,他父亲看出他们没那些男欢女爱的事情,还嘱咐她帮着李子明寻觅下女友佳人,她母亲人很随和,说话温柔的人心都软的像棉花。饭桌上苏酒答应的爽快,出了门就被李子明骂没良心,她就咧着嘴装傻充愣。生意场,李子明是真怕了尔虞我诈,而和她在一起,多数人很放松,很开心,像家人一样。
李子明其实真心朋友不多,聚在一起时什么心事都与她讲。苏酒什么都不愿多说,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后来渐渐也对他说了一点。
他们之间的事,李子明大概是在那边也听说了一点。从大陆回来,喝醉了常常拿她开玩笑,威胁说要去告密,说她在这里,让穆衍森来找她。
开始不知真假时,苏酒真跟他急过,吼他:“李子明,我不管你是不是黑社会,你要是敢瞎掺和,我就跟你拼命!”
李子明听了哈哈大笑,“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你的命还是留着给他吧,我可不敢要!”
这么闹来闹去次数多了,苏酒知道他是闹着玩,心里却不那么踏实,总觉着香港也呆不下去。
断了就是断了,拖泥带水从来不是她性格。他的事苏酒一句都不打听,李子明也识趣,什么都不说。几年来她只与母亲一人保持联系,香港与澳门离得近,有空母亲常会到香港与她见面,吃吃饭,聊聊天。母亲总要给她买许多东西。
大家族规矩繁多,苏酒怕母亲跑的太勤,被有心人说闲话,无事生非。只打打电话当是见面。可能人真的是越长大越孤单,李子明忙生意她便没了去处,在香港呆的委实厌烦。
第三年,苏酒坐船到澳门,重新开始,反正一个人,到哪儿都只要自己乐得自在。
在赌场当了荷官,一当,便当到了现在。
至于马苏杭,是怎么认识的,她都有些记不清了。开始在冯先生家里见过一次吧,后来到赌场当荷官,他居然是高层,原来那是他父亲的产业,不过也没怎么在意。之后也不知是看上她什么了,就这么不清不楚追着她死活不撒手。处处讨好,她除了不待见只有不待见。
苏酒不傻,从最开始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就立马与他撇的清楚。那种人,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实则不知是个多精明狡猾的人。听说外头女友也不少,什么国籍的都有。那种人要是表达一种意思总能绕出十几道弯来,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肯定也是曲曲绕绕,一肚子让人摸不透的心思。看上什么得不着就心急火燎的。他做什么感动人心的事,苏酒都能做到无动于衷,她的心,早就没了。别的女人羡慕的要死,苏酒只当他是在演TVB。看了就算了,不能太当回事儿。
都是聪明人,她也深知万不能得罪了,但绝不去迎合,就这么对付着,反正有这么个人罩着,也好,总不会被人欺负了,也没人敢,虽只是个小小的荷官,但都知道她是什么来历,背后有冯先生,李子明,再加上马苏杭,上面人见了她都客客气气的。
总之,这些年,苏酒对他完全没感觉,好在马苏杭身上有很好的教养,也不至于让人讨厌。多个朋友多条路吧,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偶尔请他吃个路边摊,不过是想还还人情什么的,他又像受了天大的恩宠似的。有时候,苏酒也搞不懂他究竟是什么人,反正是什么,都跟自己没太大关系。
下午二点钟,换班休息,苏酒给马苏杭打电话,没人接,在门口晃悠半天,发短信。她很久没发过短信,手指不那么灵活,总是按错字,删了重来,删了又重来,等好不容易编出一句话,他的车竟就停在眼前。
“上车。”他冲她摆手。
苏酒走过去,见他又换了一辆新的敞篷跑车,什么牌子型号她从来不认识也没兴趣,看着样式有点像怀旧的老爷车。
随口挤兑他:“你从博物馆弄出来的,什么年代的车啊,没警察抓你啊?真行。”
她说话,从来没边,可他就是爱听,笑的开心,“姐姐,这可是限量凯迪拉克,你知道值多少钱吗?!”
“我管它值多少钱呢。”苏酒撇撇嘴,“我请客你开什么车啊,走几步就到了,你可别想宰我啊!”
“你说请客还不让客人选地方,这叫什么请客?”
苏酒跟他,腆着脸什么都敢说:“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反正你选贵的我就不给钱了。”
“成!我说不过你。就你敢跟我耍横。”
她直翻白眼儿,“我怎么跟你耍横了,你一顿饭能吃了我半年伙食,那我还怎么活!”
“我养你!”他说的极认真。
可这种话,苏酒从来是不信的,也不肯给他一点面子,“用不着!我捡破烂也不要别人养活!”
马苏杭笑容僵住,眉头微微蹙紧,不是不高兴,只是严肃了许多,凝视她,说:“你是我见过最狠心的女人。”
“我苏酒,是和三毛一样要一辈子流浪的女子!”她举起一只手臂,大叫,“开车!我看看你这老爷车有什么好的,能不能飞上天啊!”
每一次,她开始不正经,马苏杭便知,这话题,必然是无法继续,嘴角苦笑一闪而去。
酒店餐厅里,苏酒随手指了几样菜单上的菜,要了最贵的饮料,反正这一餐,是不用她花钱,不吃白不吃。这家,是马氏旗下最大的酒店,归马苏杭大哥管理,他怎么来挥霍,都没有人会管,何况她从来不浪费粮食,准能吃的干干净净。
不管餐厅如何高级,她素来是学不会优雅,吃的风风火火,马苏杭只吃了一点点,拄着下巴看她,认认真真的,像在鉴赏什么宝贝。
“你不吃饭,看我干什么!”说着,舔了舔手指。
他眯着眼,盈盈的笑,“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吃饭用吞的,喝酒像喝水,做什么事潇洒的像个男孩,什么都不怕,怎么会那么自在?”
“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况,有你罩着,我怕什么!”
“吃饱了!”苏酒将杯子里剩的酒水一饮而尽,抓了张纸巾擦手,又抹了下嘴巴,开始翻自己的包,对着他嘀嘀咕咕:“这一餐,不会很贵很贵吧?其实我才发了工资,不过,我舍不得乱花,还得买书呢!也不知这下把多少本书吃下去了。”
“不用给钱,免费。”马苏杭望着她越笑越开心,喃喃自语:“其实,你要是肯在我面前装一装,说不定我早就把你忘了。”
“啊?”苏酒没太听清,也懒得问,只说:“马苏杭,下次我一定要提前点好了吃的再喊你来找我,这样老占你便宜,我倒是不会内疚,但你太狡猾了!下次又会说‘你还欠我一顿饭’然后跑到赌场里赖着不走,害那些小姑娘老问我要你电话。”
“那你就给她们呗。”
“你说的容易,你那么多电话,我要是给了你不接,我怎么跟人家解释,到时候她们还以为我给的是假的,往后排挤我怎么办?你以为我是傻子啊!反正下次我绝对不上你的车了!你这人一肚子坏水。”
女孩子太过聪明,对男人来说,不是好事。所以这么多年,他只能是用没有办法的办法缠着赖着。对她,为何就什么办法都不管用呢?忍着不见,又心痒难耐。不是得不到就是最好的,是觉得,哪怕这么看着,人都是开心的。
“你不是一直人缘最好了,赌场里谁都服你,我还真没见你怕过什么。”
“那是,做人呢要懂得鉴貌辨色,不然死了都没人同情。告诉你个秘密,我怕老鼠。”
苏酒翻出手机,“哎呀,我得回去上班了!”
马苏杭瞄了一眼她的手,“你那破手机都旧成那样了,怎么还不扔?”
“用不着你管!我乐意!”苏酒急急忙忙起身,“我自己打车,你别管我了,拜拜!”
冲到大堂听见马苏杭在后面喊:“小酒,你钱包落下了!”
“啊?”一听是钱包,她连忙收住脚步,转身杀回去,“谢啦,这可是我的命根啊!”
“我送你吧。”马苏杭拉住她。
“不用了,你学学你大哥,有空多做点事,别整天游手好闲的!”
“是,遵命!”
苏酒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提高嗓门道:“狗屁!说了你一万遍了也没见你听!”
正说话的功夫,从内堂走出一大帮人说说笑笑,苏酒正好站在大堂中央,背对着那群人被马苏杭往里拉了一把,扑到他身上。在迎面走来的一群人眼里亲密似情侣。苏酒狠砸了一下他胸口,“你不能轻点啊!我这刚吃饱饭!”
队伍跟着为首的长者到他们身旁,忽然之间都停下脚步。
“苏杭?你在这做什么?”
一听这声音,苏酒头皮一紧,立马回身站好。听见马苏杭唤了一声:“爸。”
没错,说话的人正是他父亲——马棋韸。
“马叔叔好!”苏酒低着头,也不是害怕,只是突然被撞见,有点窘迫。
“啊,小酒啊,你们……”
“一起吃饭!我欠他一顿饭来着,结果还是他请我吃的。”
“他请你那是应该,哪有叫女孩子家请男人吃饭的道理。你们说是吧!”
一行人稀稀俩俩的附和,又是点头又是笑。苏酒始终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马棋韸的西服扣子上,样子毕恭毕敬。
与他们这种人打交道,她再胆子大也知道掌握分寸。她与马棋韸私交还算不错,马苏杭带她参加过生日宴,在冯先生的家里也见过,他自然也清楚她与冯先生的关系,澳门就这么大,来来去去有点名头的人之间彼此都相识。在他赌场当荷官是靠了一点冯先生的面子得到他应允才备受照顾。
给他写过字,下过棋,偶尔有空一起喝茶品酒,还一起骑过马,从前在俱乐部学的那些本事,全用在他身上了。她私下也和马棋韸说的很清楚,她和马苏杭之间,只会是朋友,其他,什么都不是。马棋韸欣赏她的大气敢作敢当,但只是欣赏,也并无其他。有些东西,永远不可逾矩。
“苏杭,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小儿子,这位,是大陆来的穆先生,正与我做一笔大生意。”
马棋韸向左移了一步,一直刻意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的人,终于露出庐山真面。
穆衍森表情自然,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微微弯腰,礼貌的对马苏杭伸出手,从容妥帖,展露极好的教养。
“初次见面,鄙人穆衍森,你好。”
“你好。马苏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故名苏杭。”
“好名字。”
待彼此礼交结束,穆衍森将目光全部落在苏酒身上,说,“苏小姐,没想到,我们居然还能再见面。”
抬眉那一秒前,苏酒心跳已是骤快,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时隔多年,她依然能清楚记得他的声音,哪怕不仔细看他的脸,也在一瞬,闪现他的摸样,那样清晰,摄人心魂。
他变了,更加成熟睿智,面不改色,一贯的沉着,高深莫测。纯黑色的手工西装,衬衣,领带,色调搭配比从前更有格调,想来地位应该是更加不同凡响。
他,已是踏上云端,更高高在上,而她,清淡朴素,还是老样子。有种无所遁形的困窘感,再见面,还是这般狼狈。
不自觉,死死拽住自己的裤线,生硬道:“呵呵,真巧。”
“是巧,想都不敢想。他乡遇故知,真难得,还能有幸再见上一面。我还以为,这辈子,怕是见不到了呢。”他似笑非笑,讥讽的语气,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又是一阵慌乱,她连眼珠都不敢多转一下,任她再厉害,遇上他,什么清醒理智全都找不见了,太突然,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眼前,让她怎么可能应对的了,毫无准备,窘迫的要命。请允许是人都会有虚荣心,再遇上从前曾亲密无间的恋人,总希望被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而不是依旧如此渺小。低头看着他的鞋尖,竟是无言语对。
“小酒,你不是说赶着上班?估计来不及的,还是我送你吧。”马苏杭隐约感觉出些什么,及时出面挽救她。
“是么?既然苏小姐是个大忙人,那就不能叙旧了,再见。”穆衍森从见面伊始都是笑吟吟的,盯着她的脸,语气加重,“希望下次能有机会再见。”
努力调整情绪。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选自己应该走的路,没什么不对。苏酒即刻抬起头,与他对视,也摆出笑脸,“穆先生做生意都做到澳门来了,看来是越来越高不可攀了,和我这种小人物有什么好叙旧的,祝您在澳门玩的愉快,再见。”
穆衍森微微一眯眼,瞳孔急剧收缩回去,是他要发作前的征兆,此刻,却是化作淡淡一笑:“谢谢,我会的。”
闻言,苏酒已经是没什么脸色可言,脸嘴唇都没了血色。时隔多年,他已不再是当年所熟知的那个穆衍森了,他的地位更高,离她,也更加遥远。遥不可及,再没什么好说的。遇上了,也不过是个故人罢了。
“马先生,咱们也同是忙人,不能就这么站着,走吧。”
“对对对,我带你去逛上一逛。”
他不再看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似是无意无心,距离却如此近,仿佛听见了彼此之间有衣服纤维摩擦发出的声响。
但,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亦是片刻停顿都没有,眼睛直视前方,一闪而过,仿若路人,不相识不相知。
听见门口礼仪小姐那一声甜甜的“请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苏酒才恍然惊醒一般,冷冷嗤笑出声。是自嘲,笑自己。早该料想到,再见面,不过如此。选择离开那一刻,他们之间种种,便已是定局。
既是注定无缘,何苦恋念不忘。
一路沉默,快到赌场,马苏杭突然先开了口:“小酒,我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见识什么?”她没心情跟他说话。
“原来你也会害怕。”
“我、我怕什么了我!”她心里惊了一下。
“不怕?不怕你的手从刚才一直抖到现在。”
心虚,苏酒下意识把手塞进上衣口袋,“我,我提前半身不遂行不行!”
贫嘴他可是完全敌不上她,不知又会扯到哪里去,不想再绕弯子,直接问:“你们以前怎么认识的,什么关系?”
“债主!我从前欠了他很多很多很多,多的数不清!”
“你欠了他什么,我帮你还。”
“孽债!”
车停在赌场门口,苏酒跳下车,“马苏杭,这事你最好别打听,不然绝交。”
走进更衣室,换好制服,隔着制服的领子,完全看不见里面戴着项链。苏酒还是忍不住伸手,扶在微微隆起的位置。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始终认为,这一句,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来的深刻。用在他们之间,最适合不过。
执手偕老的爱,是淡淡的,丝丝缠绕于身体,相依相伴。
忘于江湖的爱,是浓烈的,深深注入血液当中,铭心刻骨。
不能在一起算什么,只要,再相遇时,能见他,过的很好,便也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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