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很暗,但是却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簪睁开眼睛,靠近茶几的地方站着一个白衣女人,那女人背对着她似乎在忙碌些什么。秦簪有些疑惑,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一个女人在病房里,瞧那白衣难道是护士不成。她仔细地看着那女人,女人有一头长长的头发直垂到腰上,她想想忽觉得不对,哪有护士会垂着头发的,难道会是小偷。她的心立刻悬了起来,道:“是谁。”说着,她马上按开床头边的灯。
灯光下女人缓缓地转过身体,秦簪盯着她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一时间她想到了鬼片里的无面鬼,脸的后面是头发,前面也是头发。女人终于转过脸来,并不是头发,是张很清秀的脸,但是却无半点血色。她向着秦簪走过来,轻飘飘地没有一丝声音,身体单薄如纸。
“你是谁?”秦簪把自己蜷缩在毛毯中仍是冷得瑟瑟发抖,女人每走近一步寒意便深一分。
女人在离秦簪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道:“他从来没向你提起我吗?”
“他?他是谁?”秦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人如何能得知她口中的那个他。
女人幽幽地叹息一声,道:“凌隽从没提起我吗?他真是一点都不爱我。”
“你,你是小挽的妈妈。”秦簪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怪不得这个女人也是一双大眼睛。忽然她又马上想到小挽的妈妈已经死了好几年,那面前的人难道会是鬼魂不成,她颤抖地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我是死了,他不爱我,所以我死了。可是你呢,他也不爱你,你为什么不死呢?来,来陪我吧。”女人微笑着向她招手。
秦簪吓得毛骨悚然,她使劲地捏着脸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梦,世上是没有鬼魂的,可是脸居然会痛,这似乎又告诉她不是梦。“他不爱我,可是我也不爱他。”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难道因为不爱就要去死,那这世上岂不是要死很多人。
“不要怕,我知道很快你就会来陪我了。”女人依旧笑着,身影慢慢地变淡直到消失。
秦簪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喘气,心头犹是突突地乱跳。为了男人不爱自己就去死,这不是她该做的事。正是因为凌隽不爱她对她不好,她才要更加好好地活着,为了那些爱她的人,比如列凨和韩曳。她正努力地坚定自己的想法,忽然有只柔软的手推着她的胳膊道:“秦簪,秦簪,你怎么了。”
声音很轻,是昨日进来查过房的护士,秦簪赶紧睁开眼睛,不料眼前却是光明一片,明晃晃的太阳光跳到眼前灼得刺痛。原来,如此,秦簪明白过来,刚才只不过是一场噩梦,而现在天早已亮,所以梦醒了。
护士替秦簪仔细地检查脉搏、血压等生命体征后,又随便问了几句方才出去。再过一会小巧带着炖品也来了,她喝了几口汤就放下,明明饿得厉害但就是吃不下。
瞧着小巧,秦簪突然很想问她一个问题,昨夜凌隽是否把高欣带回了家中。她踌蹰半天,话梗在唇边几次想脱口而出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其实有什么好问的,凌隽不是很清楚地告诉她了,高欣将会和她共处一个屋檐下,她回去后就会看见高欣,也许到时候那间卧室还得让回高欣。
“小巧,你先回去吧,晚点再来。”
小巧巴不得秦簪这样说,要她呆在病房里一天那简直是活受罪,虽然来回医院麻烦,但总比要她对着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头要好得多。她满心欢喜地道:“嗯,太太,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我现在回去炖鸡汤,张嫂炖的鸡汤我真怕你喝不惯,炖好后我就马上来。”见到秦簪点头后她立刻喜孜孜地收拾东西出了病房。
在门口小巧似乎些得意忘形,原本藏在心里的一些话她竟不觉说出了口,“真是忌讳,女人小产最让人触霉头了,鬼才想侍候你。”
她说得声音也不算大,但是清晨是最安静的时候,睡在病房里的秦簪却已听见了,她苦笑着摇摇头,原来在凌家,不光是凌隽讨厌自己,连小巧也是,也许全凌家的人也是讨厌自己的吧。秦簪,你真是笨得无可救药,连人家讨厌你都不知道。
九点钟的时候,护士进来给秦簪打上针嘱咐几句便再没进来。病房里有电视机,但是秦簪却没精神想看,她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没看过电视剧,其实人生远比电视剧荒唐百倍。她宁愿独自地发呆,什么也不想,就这样让时间悄悄地过去,然后一转眼她已经老了,如果人生不可能提前结束,那不如快点过去。
门外传来一阵悦耳的笑声,末后有个女子柔柔的声音在道:“列凨,你觉得刚才那个人说的是实话吗?我老觉得她是骗我们。”
列凨。这个名字就像晴天里的雷鸣震得秦簪耳中嗡嗡响,当门外的女子一说出这个名字后,秦簪只觉周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不动。这个名字总能让她心里温暖起来,她僵硬地坐起身体,门外又有个男声道:“易乐,你和我想的一样,章云丽绝对没有说实话,也许她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我们。”
秦簪又惊又喜,这个声音的确是列凨,她忙起身下床走了几步忽地手上一痛,低下头一看原来是触动了扎在手上血管里的针,她毫不犹豫地撕掉粘在手背上的胶布再扯下针头,连拖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向门口跑去。列凨,那是她的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也许只要看上他一眼心里就能滋生出无穷的力量。她迅速地打开门向外看去,列凨已经快走到走廊的尽头,在他的身旁并肩走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
她没有叫住他,列凨身旁的女子却抢先开口了,只听她“啊”了一声,停下了脚下的步子。
列凨也停了下来,望着女子道:“怎么了,易乐。”
那叫易乐的女子侧过身子,笑道:“没什么,左眼里痒痒的,好难受,可能是一根睫毛掉进眼里了。”
此时,秦簪终于瞧见了女子的模样,女子容貌十分美丽,年龄也很轻,大约二十三四岁左右,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水汪汪地仿佛春风惊起的水波荡漾。秦簪瞧着只觉得眼熟,想了一会她记起来自己曾看见过这女子的照片,当时列凨不是把她的照片存在手机中给自己看过吗。现在她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警服,将女性的柔美感觉和坚毅融合得完美无缺,英姿飒爽,与列凨站在一起宛如天生一对。
“易乐,你不要用手揉眼睛,我来看看。”列凨伸出手翻开易乐的左下眼皮瞧了一眼,也笑道:“是有根睫毛,我帮你吹吹也许就出来了。”他低下头轻轻地朝着易乐的眼睛吹了几口气,然后用手指在她眼角边一拭,一根约五毫米长的睫毛已经粘在他的手指上。
“易乐,你看已经出来了。”
“谢谢你,列凨。”
两个人彼此笑着,没有发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秦簪正在若思所思地瞧着,很快地他们走到走廊的转角处消失。秦簪感到心里隐隐有些痛,列凨对别人也是这般地温柔,他告诉过她,这女子是他的同事,也许现在,或是将来不再是同事,而是……
她站在门口发呆,一种从无有过的失去感深深地攫住了她。她伸出手放在空气中慢慢地握住,再松开时里面依然什么也没有。一无所有,什么也抓不住,就是这样的感觉。忽然地,她就强烈地想起家来,那是小时住过的孤儿院,在那里有十八年的回忆。用土砖砌成的几间房子方方正正地围起一个正方形,每间房子里会住上十几个孤儿,有时送来的孤儿太多,便会两个人挤一张床。印象中,十岁前她都是和别人合睡一张床,后来有的孤儿被领养,有的生病死去,有的就干脆活活饿死了,十岁后她才获得睡一张用门板搭成床的资格。
“秦簪,你怎么光脚站在门口,你怎么自己拔掉针了。”
秦簪回过神来,对上巡房护士大惊失色的眼神,她歉意地笑笑,瞧瞧手上,鲜血正从扎过针的血管里汩汩而出流了满手,甚至地上也是。护士瞪了她一眼,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棉签按在她的针眼上。“按好,不然手会青的。”
她点点头,从护士手里接过棉签按住,走进房里躺下,护士又去换了一副输液管仍旧把针给她打上,这次她安静地躺着,药水很快地输完。
“也许该回孤儿院看看,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家。”此时,她的心中不可扼制地有着这个想法,当什么也没有时,人就想去寻根,这根能让他们再次扎进泥土,安安实实。忽然她又想了列凨,这个一直在她心头徘徊的男子,也许该给他打个电话,并不要说话,只要听上他说一句话就从此不再见。
她拿过床头柜上放着的电话机,犹豫一阵后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久得几乎让秦簪放弃打电话的想法,但是她还没放弃那端就有人接起,只是声音不是列凨,是个女孩的娇软的声音,秦簪听了出来是刚才叫易乐的女子。
“喂,你好,你是找列凨吗?他现在有事不方便接电话,我是他的同事,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说。”
秦簪愣住了,列凨居然会把手机交给易乐,那么他们的关系也是相当好了,她默默地放下了电话。
凌隽有高欣,列凨有易乐,自己是多余的。这世上,最终会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呢。
秦簪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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