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雨,落的那么急,那么乱,带着季节特有的烦躁,杂乱的敲打着这个世界。它来的那么快,在人们毫无准备下,迅速的席卷了这个世界。
天完全黑下来,夜,无尽的黑暗掩在连绵不断的无尽凄迷的雨中,四周一死寂一片,只有那无尽的雨和我心脏的跳动回鸣着。这世间没有一丝热气,没有一丝生命,我僵直的立在雨中,望着雨线里,那几步之遥的看不出颜色的冰冷的大铁门,它敞开着,面对着我。就像一个可怕的黑洞,随时会张嘴把我整个儿吞下去一样。
大门直对着的青瓦出檐的堂屋,惨白的灯光映着满天的夜雨,灯光下,那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我不想看,可我的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那里。
那里坐着的,身体福度最大,声音最响的当然是我妈刘兰英。而那些更模糊的是我的亲爸、亲妈、亲奶奶,那些我见过或者没见过的亲人们。
我是被我妈带来的。
我只记得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是躺在我家堂屋床上的。我不是自然醒的,是被我妈刘兰英是耳括子搧醒的。
我妈一边搧着我一边骂,然后就是一屁股坐在床边地下,攥着脚大声的嚎哭。哭了一会,突然站起来,拉起我,就往门外走,我起来的时候,散落的没被我弟拿完的一张五元的钞票,正以一种讽刺的姿态慢悠悠在我的身后飘落。
我妈拉着我,一路来到我亲妈家,这个距离我家十几里路的红佛镇上。别看这镇子小,可却隔着一个省了。它属于河南省,而我们那条街却是安徽省的。
自从进了我亲妈杨芦花家这院子,我妈的嘴就没停过,而我也一直站在大门外,大雨中传过一声悲凉的牛叫。
我的目光怜惜的抚过院子里梧桐树下柱着的我们家的那头牛。它不知道主人家正发生着什么事,只困惑着主人家为何让它在大雨里淋着,它时不时叫两声。这是头黑底白花的奶牛,是我爸在那家养牛场干了小半年的活,老板没给钱,抵工资发的一头牛。我妈这次牵了来。
“你家的闺女,我也替你养了十七年了。今儿我给你们送回来了,再补上这头牛。我也算仁尽义志了。至于以后,她是你家的闺女了,你家想咋办就咋办吧。”
我清楚的记得我妈刘兰英一进院门,就站着张家嚷开了……
雨依然在下着,堂屋里谈话依然在断断续续着。
冷,是那样的彻骨的冷。我全身都淋透了,顺着头发,从头到脚,都滴着冰冷的雨水,
我想不抖都不行。
影子,一大片黑色的影子。雨衣,一件厚厚的雨衣,被一双手披在了我的身上。
手,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我那只冰冷的颤抖的手。
我没有动,没有回头,那浓浓的血腥味被雨冲开了,那般熟悉的充满了我身边的世界。
我甚至没有抬一下眼皮,不管他是谁,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也没有心去想,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尤如我的身体一般僵硬了。
被大手握着的那只手,似乎还有一丝热气,我的灵魂,茫茫然的,似乎独自飘流在无边的海上,那一丝丝的痛扩大,扩大,扩散到我的四肢百骸里去……
没了雨衣的风行烈,无声的站在雨中,一任四周暴雨侵洗,他只紧握着莫莫冰冷的小手。当然莫莫家今天的事闹大了,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他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些天,他一直在没有他的世界里独自寂寞着。听着朋友书田传过来的她的点点滴滴的消息。她考上复旦了,她妈把她当宝了,她……
她的一切,他都收听着,可他只能隐在这个城市的一角去收集她的气息。他没有理由再站到她面前,成为她人生幸福的拌脚石。当他在小酒吧,坐着喝闷酒,听到书田说的莫莫家今天发生的事时,他冲了出去,骑上书田的单车就走,书田只来的及给他扔了一件雨衣,他就飞一样的没影子了。
风行烈紧紧握着莫莫的手,企图把自己身上的热度传递过去……
杨芦花出现,头发散乱,不知泪还是雨,模糊了整张面孔,她脸色青白,似乎是一具僵尸。唯有那对炯然的大眼,燃烧着狂乱和痛楚。她一步步挨近莫莫,似乎天地间万物皆无,只有莫莫。阴郁的,愤恨的,绝然的,
“你愿不愿意回来跟我们。愿意供你上学。但你必须全听我的。到时候,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我空洞的大眼睛,盛满一片茫然,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话。
风行烈紧张的面对杨芦花,似乎黑暗中会有个野兽把我吃了似的。
“她不要你了,人都是自私的。她自己的孩子都没劲养好。”
她不要你了!这是什么意思?我徒然间睁大眼睛,有一种挣扎,一种绝望,一种呐喊,她不要你了……
排山倒海般的痛向我涌来,似乎长久以来的那根支撑我生命的支柱轰然塌崩了。那么久的期望,那么深的惶恐,一下子这抛进了无形黑暗的大海。我以为我妈刘兰英只是气话,我以为我妈刘兰英只是一种先下手为强的逼钱策略,就像以前许多年做过的一样,总是最后胜利的完成她的目标,让我亲妈拿出钱来。可,怎么会呢?
一颗脆弱敏感的心,顿时碎作千万片,刚才汹涌的大海一下平静下来,静静的漂浮着心的碎片,片片折射着绝望,折射着悲哀,折射着丝丝点点无奈的愤怒。波下的黑色旋涡狞笑着,把甩有的一切吸向涡心,沉下去,沉下去……
风行烈心颤的盯着莫莫直直的眼睛,透地手心,惊觉热气迅速消退。莫莫的生命像一根断了线的风筝,高高飘起,跌跌撞撞摔下……
“莫莫,莫莫……”
他哑着嗓子叫。
杨芦花死死盯着莫莫,恨恨的,无奈的,惊慌的,
“莫莫,她不是不痛你。是没有办法。你也别恨她。莫莫,别怕,还有我们呢。”
我直直的望着杨芦花。杨芦花惊吸了口凉气,一下子被这样的目光剥了个赤裸,无所循形,语无伦次的,
“你看莫菲,莫莫,你听我说,我是真心的。我——”
一时语塞,似乎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吐音艰难,
“你别担心,只要你听话,等我们找到了——”杨芦花突然断了句。
“我——”
我冰冷的,没有一丝生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辩解,
“我生是莫家的女儿,死是莫家的鬼。”
“你!”
杨芦花说不出一句话来,又恨又气,
“跟那人一样的臭脾气。你想干啥就干啥。”
语音落地,杨芦花转身进院,哐,把大门关上了。
随着一阵大声吵骂,门当一声推开,我妈刘兰英骂着走了出来,一边骂着,一只手挥着,一只手牵着她的牛,走我面前,看也没看我一眼,就和她的牛一起被大雨慢慢带走了……
我呆立着,风吹雨打,似乎如一只残破的娃娃,久久的,我转过头,盯着风行烈眼睛,疲惫的,心碎的,绝望的,
“我也走吧,我不要你。”
“莫莫别怕!”
风行烈颤抖着,热烈的,发光的眸子在夜雨中洗的好亮,望着我,带着生命的呼唤,爱的招引,
“谁不要你,我要你。”
我颤抖了一下,
“我是麻烦,是负担。”
“我不怕。”
风行烈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求人不如求已。”
我寂然不动,幽深的眸子,带着探究,一直望进风行烈的灵魂深处。
人生之如相遇,我与他只不过四面之缘。
第一:十岁小河边,他推我落水。
第二:校园之中,他与我静静相望,无语。
第三:槐树下,那突然而来的一吻。
第四:那个疯狂的醒酒的雨夜。
而剩下的,只是屈辱,只是悲伤……
我坠入深谷,依然痛心而清楚的明白:他非我良人,又谈何相托。
可我好累,好累,真的好累。
可我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风行烈站立着,热烈的,深情的,决然的,面对着我。有些事,对莫莫,也许只是偶然。而对于他,又有谁知道,她之于他,注定是相遇便成殇。
渐渐的,我眼中的冰点悄悄融化了,朦胧中升起一片泪海,夜雨吹打中,犹如一只迷路的,怯懦的小兔子。
“我带你回家。”
只这一句话,我瞬间卸下了所有坚硬的外壳。身子一软,瘫软下去。
“我们回家。”
风行烈把身上的掉在地上的雨衣,拾起来,紧紧包住我,半扶半抱着我,沿着泥泞的小路,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外走去。
风行烈没有在意他倒在不远处的单车,那车由于来的路太过泥泞,已经被他蹬的断了链子。
我依在风行烈身边,没有问一句话,让他把我带走吧,别问何方,只要能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是的,这个世界上,哪儿都比这儿好。这是个地狱。这里有我最亲最伤她心的人,我有权去恨,却又懒的再去恨的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人,爸爸妈妈,这两个视天下孩子为生命的称呼,也是属于她们的,可她们却像草芥般抛弃了自己孩子的人,我满含着泪水与不舍,让我无法去恨,又让我痛入心扉的人。
我该恨谁,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想走开,走到一个远离伤害的地方,舔舐自己流血的伤口。
人生自苦多情狂,多情反被无情伤。无情伤人,有情也伤人啊。
所有的一切都静静的默默立着,村庄、树木、小路,谁都不能回答我的疑问,只有这盛夏的夜雨,卷着风,急急的诉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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