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我嫁了。我不懂婚姻,不懂爱情,不懂男人,新婚之夜……
“你去找马会计,叫他来提。记住,你去找,不要叫你爸去
当然风行烈去找马会计,这事也不是一番风顺的。
风行烈大中午,敲开马会计的家门,把事提了,圆脸白胖的马会计,手摆的像转坏了停不下来的风扇叶子。
“不要瞎胡闹,这事行不通。不说别的,那女人的嘴,我可不去捱骂。”
风行烈听的懂,马会计不说别的这句话的意思。那也是明显的看不起风家,看不上他。倔强的风行烈要不是为了我,真想一走了之。
可是,为了我,前面就是火海,他也得跳。
等风行烈把刘兰英的意思说个透,马会计才迟疑着去了。
风行烈一直坐在马会计家等。
没半刻钟,马会计就一脸喜气的回来了。
“回家准备吧,明儿来送聘礼。”
马会计还重重拍了一下风行烈的肩头,
“你这小子,别忘了我的大鲤鱼啊!”(当地风俗,事成给媒人送鲤鱼)
就这样,第二天,风家就送了聘礼来。
第十天,也就是2007年年8月15日,我出嫁了。
坐落在苏鲁豫皖交界处的濉溪县像个生多了孩子的妇人,毫不知羞的横躺在华北平原南端。敞露出多皱而贫脊的肚皮。濉溪县两条主街,短而臃肿,像两片过度发达的屁股,一腚坐在经济开发区上。如果说开发区是紧贴着县这张屁股的椅子面,那么,它管辖的程庄、林庄、苗庄、曹庄就是椅子的四个腿儿。
开发区北边正在拆迁中的我们那条街,主街是一条东西街,街南街北,却是两番天地。街北向阳的一面,由于紧靠以煤炭而发达的濉溪县,大大小小的院子,被那些铝厂、煤炭工人租住着,过着半个城里人的甜美日子。而街南则鸡鸣鸭叫,紧抱着程庄和林庄,虽然多是近几年从远近各个村子自动搬过来,沿街盖了房子,做着各样的小生意,但依然是乡村人的紧巴日子。
而现在这座新街已经被拆迁了大半,到处是碎片乱瓦。
我们的镜头,现在就对着南街的一个略窄的长着一棵开满红花的石榴树的小院子。房子还在,只是门窗已经拆掉了。
雨顾自的落着,天似乎漏了,已经下了近一个月了。仍然没有停的迹象。日历在墙上胡乱的被窗外的风翻开:2007年8月15日
我低着头,坐在卧室床的一角,床的对面墙上,日历下面,挂着一面已经沾了些许污点的裂开了几道缝的镜子。
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精致的五官,没有绝俗的美丽,没有凝脂般的肌肤,没有鲜花般的面容,甚至没有甜美的,属于十六岁的淡淡的纯洁的微笑。
我静静的坐着,目光痴然的盯着镜子里的那个脸上没有一丝微笑的少女。偏瘦,略显枯黄。只是那眉目间的风情在风中悄然播散,犹如野径边淡淡开放的小花,又如霜后的落黄,叶子般的轻淡……
我在等一个人。静静的等待。
当然静的只是我,而通过紧闭的门,我听的见对面另一间卧室里激烈的争吵。
“我没有这个女儿。让她滚!”
“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呢?她又不是没有妈家。你让她从广场上走。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呢?”
“滚,让她滚,让她拿着小包袱,给我快点滚。”
“老莫,你消消气。今天怎么说也是莫莫出嫁的日子。你不要闹了好不好。咱好生打发了莫莫出门子。啊!不要让人家看笑话啊!”
啪,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莫如意,你个狗妈养的。你有本事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不是你妈养的!”
尖锐的女声突然爆发开来。
然后就是打的,骂的,拉的,劝的,一片混乱。
门就是在这时候,被推开的。
董杰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把门紧紧关上了。
“莫莫,没事吧。看看,你妈和你爸又打起来了。真是的,也不想想,今天可是你出嫁的日子。怎么着,也是一个喜日子吧。”
“好了,董杰,不要说了。过来,给我看看吧。”
我一脸的平静。
“看,咱莫莫还真有点像个新娘子样了。”
董杰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卧室,到处放着,花啊,镜子,脸盆……全是一个新家建立不可缺少的东西。
“你真不去化妆了啊!”
“不是有你吗?你看着给化点就是了。”
“唉,我啊。你也真是。哪有这样委屈自己的。你真想好了,嫁啊?”
我咬着嘴唇,慢慢点点头。
“那好吧,我来帮你化,你穿哪件衣服呢?”
“就身上这件。”
“风行烈家给你买的新衣服呢?”
董杰在一堆已经贴好了红纸条,一会要被男方家来人,抬走的嫁妆里面一阵翻找。一个大铁盆,一个脸盆。两把红塑料梳子、两个鞋刷、两盒鞋油、两条毛巾、一对小影集、一对古朴雕龙凤的紫红椭圆形镜子、两瓶洗面奶、两瓶洗发水、两盒大宝、两个香皂、两把牙刷。
“没了,风行烈家就送这些东西啊?”
董杰抬起头,惊讶的望着我。这些小东西才值几个钱啊,加起来,也就几百块吧。风家不会这么简单的打发了莫莫吧?不是都说风家给莫家六万六千块钱吗?怎么会这样呢?
我当然知道董杰目光的意思,我苦笑了一下,这事也许这一生,我不说,妈不说,就永远是一个秘密了。
我妈是张口问风家要了六万六千块钱,风家说好不给房子,结婚就住荒村的老院子。我妈也没还价。她心里明白着呢。风家反正只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又考上清华了,指不定哪天就出国不回来了。这风家在市里的别墅,还不明摆着早晚是莫莫的。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要了六万六千块,说图个数字吉利。其实我妈心里打的算盘是瞒不了人的。
我家的房子要拆迁,补偿费远远不够买新房子的。何况我妈看的新楼盘还是在市东区接近新市政府的那块,一平米都要六千多块,我妈选了二楼,一个八十多平米的小户型。也算五十万了。选在对门的疤瘌陈给我妈十万。补偿费二十六万。妈借了五万,还差九万,风家这六万六千块,就成了妈最救命的钱了。六万六千块,我嫁了。六万妈要了,六千留给我当学费。妈说了,以后每年的学费,她都给出。只要搬了新家,房子有了,以后她和我爸好好挣钱,总能挣够一年几千块的学费的。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妈说我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一来报她养育之恩,二来又能上大学,要不然,你想怎么样,白被那小子占了便宜啊。
我妈刘兰英就是这样一脸凶相的,站在董杰客厅里,对我吼着。
我只有收拾东西,跟着我妈走人的份。
这才有了这场让一条街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的怪异的婚礼。
“没了。”
“那怎么成呢?新娘子哪有不穿新衣服的。天。真是要死了。风行烈是个傻子啊,真没有给你买件新衣服?”
“买了?可是?”
“你可是什么。快点拿出来,在哪?”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董杰总算在一堆书后面找到一个新包装袋,打开来,嘴一下子张大了。
“莫莫啊,我的老天,买的就是这件啊,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董杰的手抖着衣裳,黑色,一片黑色,上面散布着一个个白色的圆点,一个很别致的连衣裙。
这平日里穿,是很和莫莫的肤色。可是,这是结婚啊,哪里有穿黑的呢?
“这是风行烈给你买的?”
董杰不相信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
“天啊,那小子,他以为他是谁啊?他还真当自己是撒旦了。”
是啊,只有西方神话里的撒旦神结婚庆典时才穿黑衣服。咱们中国人,哪有这样的。
“是我让他买的。”
“你?”
“是,他原先也不肯的。后来,又回头去买的。”
董杰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当时的情景。
唉,这世上的事难说,谁知道谁又会是谁的克星呢?
半个小时后,快手快脚的董杰,已经给我化好了妆。当然一切照着我的意思,妆化的很淡,头上只在发间别了两朵小红花。
“来,看看我们的莫莫漂亮不?”
董杰拉着我,站在那片破镜子前,镜子里,那留着学生头,穿着一身黑底白点裙子的我,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新娘子。却像一个正要上台领奖的学生。
噼呖啪啦……
外面的鞭炮响起来。
迎亲的车来了。
“起嫁了。”
司仪管事的,尖利的声音在鞭炮声中,突然响起。穿破了喧闹。
下了一早上的绵密的细雨了。可天仍阴的很。随时都有可能憋不住那满腔的委屈悲泣起来。
车来了,没有新郎。
我一直向前走,本来要扶着我的董杰,只能紧跟在我的身后。我一直走,一直走出院子,走出大门,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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