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娜死在宿舍。李娜自杀了,吞下一百片安眠药,被发现时身体已经冰冷僵化,脸上没有表情,死得平静而安详。
李娜死的那天是十月一号,学校开始放国庆长假。
十月,在死亡的阴影中悄然来临。我独自来到湖畔坐于石椅,呆呆望着平静的湖,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李娜离开了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或许她通过死找到了属于她的归宿,或许现实中真的存在灵异存在预言,但我仍然无法抑制地悲伤,李娜死后,我才明白,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真诚的朋友。
李娜的死留给我无法抹灭的印记,在我的回忆中飘落,沉淀,并深深埋藏。每次回想起李娜,我总是感到世界一片空白,而我在空白的中心不停地听到李娜的呼唤,不停地寻找李娜。
李娜。
是的,李娜。
李娜的死无人问津。一个在校的女大学生,因一时想不开而自杀,并不能引起人们关注,报纸上、社会杂志中、QQ消息里,此类报道比比皆是。
校方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班主任一声不吭,警察例行公事地做了一番调查,同学们得知李娜的死讯已是在国庆之后,无一人感到意外,甚至连一句惋惜的话也没有。
李娜的家长来学校默默地取走骨灰,这就算告一段落。李娜死了,仅此而已。
唯独悲伤在意的,只我一人。
我一直在想李娜,睡梦中常常蓦地出现李娜的身影,在雪白的墙的另一侧,李娜轻笑着说许多莫名其妙的话。
那些话语在我醒来后便消失一空,留下凄凉而沉重的悲伤,一次次地将我推向空白的无的中心,我一个人,唯独一人,在那里反反复复地思考着生与死,并一次次地困惑和迷失。
我不明白李娜的死何以带给我如此长远的困扰,两人既谈不上深刻的友谊,又非亲非故,我和李娜,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中的两个毫不相干的女人。
或许这样的困扰不过出自另一种同情和怜悯,或许是因为没能呵护好李娜而产生的自责,或许只是对死亡本身的不解和迷茫,但直觉感到不仅如此,有什么在那里,并通过李娜的死转接到我身上,我说不出是什么,但感觉得到,一如某种预感。
很久以后,直到我想死的现在,我才明白,那是一种绝望,是幻灭后的彻底空虚。在无法承受的现实中,在所有信念所有希望全然土崩瓦解以后,死变得那般温柔而令人向往。
然而当时,我仍然什么也没想,只是不停地煮糖醋鱼,不停地把煮好的糖醋鱼倒进垃圾桶。
国庆假期,柳颜在一家超市找了份临时工,我则整天闷闷地发呆,做糖醋鱼,试图从生活的细节中找回生活,哪怕是无聊和疲惫,但一连数日都处于这种真空般的状态,我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一味敷衍生活。
卢卡斯打来电话,我便乖乖前往酒店,躺到陌生男人的床上,望着窗外不断地想李娜。李娜或许应该被男人抱,在忘我的激情和快感中解脱自己。想到李娜极其有限的人生体验和此时的自己,我突然难以自控地悲痛,竟自潸然泪下。
哪里做得不好?陌生的男人问。
我转过脸,任眼泪滑落。男人从身后抱着我的肩问我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你相信灵异么?我背对着男人问道。
不信。男人坚决地说。
为什么?
所谓灵异现象,全是自我幻想与现实的巧和。与其相信那些胡说八道的玩意儿,不如相信自己。
我翻过身,男人从床柜上抽出纸巾为我揩干眼泪。
你可有正经工作?我问。
有的。男人说。
什么样的工作?
按规定我们不该谈这些。
只是一个私人问题,不用回答也可以。
男人细细端详我的脸,之后半坐起身,从床柜上拿烟点燃。
我是一位心理不怎么健康的心理医生。男人微笑着说。
心理医生?我颇为惊讶。
不像?
看不出来。
像企业老总?
有点。随便同陌生女人睡觉的心理医生我可是第一次见到。
离开医院,我就是个普通男人,而在床上,我更是个普通男人。心理医生也有需要发泄的时候嘛。
我拉上被子靠着枕头,伸手从床柜里拿烟。
作为心理医生的你,如何看待死亡呢?我问。
这取决于死的方式,若是生老病死,只是一种纯粹的自然现象;若是天灾人祸,只能自认倒霉。
自杀呢?
男人认真地看了看我,大概确认我不至于在他面前自杀后,淡然说道:那样的死,作为生的另一种延续而存于生。带着对现实的绝望结束生,同时带着对异世的希望奔赴死,这就是自杀。
死作为生的另一种延续而存于生。我低声自语。
喂,我们继续吧。男人拿开我手里的烟,放烟灰缸拧灭,随即钻进被窝。
我闭上眼睛,忽然想起杰说的各种各样的死法。倒在空旷无人的荒原,我就这样死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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