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并非邋遢的女生,个人卫生习惯毫不含糊,但较之李娜,我往往感到自己就是一团活生生的细菌。这家伙不仅不可理喻的洁癖,而且不可理喻的死板。
上课即上课,睡觉即睡觉,吃饭便专心吃饭,走路便认真走路,所有事情都以其固定格式进行。李娜平时寡言少语,两人住在一起未曾有过口角,她脾气软弱,遇事不争,只管一声不响、日复一日地生活。
李娜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父母从事哪方面的工作拥有多少资产李娜虽然一字不提,但从其衣食住行即可看出家境富裕。
就长相而言,李娜算不得漂亮,但也绝不逊色,只要稍加打扮,必定引人注目。便是这样一个与我同住的女生,却安心过着如此乏味而普通的生活,让人想不通这女人脑袋里装的是思想还是空气。能想通的只有一点,这女人是不可理喻,百分之百。
百分之百。想到李娜的时候,我不自觉地说出声来。旋即感到自己莫名其妙,怎么会想到李娜?
我朝李娜空荡而整洁的床上看去,墙上方方正正地贴着每日课程表。下午三点有两节班会,我只记得在入学初期参加了一次班会。
一伙人围着教室神经兮兮地坐着,班主任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穿笔挺的黑色西装,却意外地搭配白色运动鞋,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莫名其妙的话。这给我留下很深刻也很难忍受的印象,我从中得出结论:班会与李娜同属不可理喻。
中午到食堂就餐,回宿舍后相安无事地睡了午觉,直到李娜把我叫醒。
下午的班会去么?李娜问。
我怔怔地望着李娜,脑子里跃过不详的预感。
走吧。我说:开班会。
我说开班会是因为受不了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李娜怔怔地望着我,随即婉尔一笑,笑得莫名其妙。在走往教室的路上李娜一如既往地默不作声,仿佛确认脚下的地面乃实实在在的地面,只管低着头认真行走。
我说,途中我停下脚步:李娜,说点什么可好?
说什么?
不想知道我这三天的去向?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你迟早要回来这里,中间的过程毫无意义。
我定眼看李娜,无语,两人默默行走。
久违的教室没有任何改变,黑板、讲台、课桌,以及凝固在空气中的什么,无不令人垂头丧气。
班主任仍然一身笔挺的黑西装,仍然一双显眼的白色运动鞋,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仍然给我以深刻而难以忍受的印象。
所幸的是,班主任对于我屡屡逃课一事似乎并不知情。我眼望窗外,意识恍恍惚惚,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猝然响起,是大军电话。
我径自走出教室,在走廊背靠墙面接起电话。
小曼,现在可以出来?
现在?
对对,在你家宿舍楼下等着呢。
嗯。我望向幽深的走廊,教室硬邦邦的门一扇接一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俨然无精打采的眼睛,除此空无所见。
这就来。我说。
挂断电话,我再次看了眼走廊,之后转身走出教学楼。
大军戴一副俗不可耐的金框墨镜,身着白衬衫,扎暗红色领带,手拎西服外套,怡然自得地靠着银色捷豹,目光在身边走过的女生身上游移。见我走来,大军伸开双臂,兀自等我投怀送抱。
喂,这可是在学校。我推开大军的手。
好久不见,想你了!
我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不可理喻的一天。我说。
不喜欢学校?大军一边转动车钥匙一边向我问道。
简直是人体解剖,被架在有绑手的床上,这里切掉手,那里卸掉腿。
我非常满意自己随口说出的比喻,恰如其分,充分体现出学校的惨无人道。
过去没这么觉得,学校无非是学校,新华书店无非是新华书店,邮政局也只是邮政局,谈不上喜欢,也并不反感。今天却莫名其妙地,一分钟也不想呆在学校,一分钟也不想。我打开车载收音机,调到流行音乐的频段:另外,可以的话把脸上的墨镜摘掉。
大军摘下墨镜,开出校门。
我可是相当喜欢学校这种场合,大军把音量调小:对学习虽然毫无兴趣,也从没拿过三好生,没领过奖状,但就是喜欢。喜欢站在哪里一点一点慢慢地看,这里面有社会上看不到的东西,可以让人安静下来的什么。
喜欢花开荼糜请大家收藏:(321553.xyz)花开荼糜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