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年眸光微闪,黑漆漆的眼睛静静落在她苍白的吓人的脸上,声音低沉,有一种奇异的诱惑力,“不需要担心我会对他们做什么。”
秦桑榆却仍是怀疑而戒备的看着他,她高烧刚退,整个人虚弱到虚脱的地步,夏靖瑶是早产儿,身体一直不太好,每每天气变化就是她最遭罪的时候,高烧过后虚弱黏腻的那种感觉就像融进骨血一样熟悉——
可现在浑身上下只有虚弱,并没有发汗后的黏腻潮湿感,有种被清理过后的清爽干净,却并没有让她轻松愉快起来,反有种沉甸甸的不安。
江慕年微笑,手指温柔的抚着她的唇角:“你乖乖的在这儿呢,我什么都不会做。”
他用这样一种仿佛宠溺又熟稔的语气说,一点也不咄咄逼人,低着头看着她的样子像一只温柔的猫,脱离平常的锐利,没有攻击性,没有恶意,却一点也没让她觉得放心。
“我只要冯婶。”她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说。
初冬的阳光穿透老式雕花玻璃柔和的照射进来,微白的阳光下,他半张脸隐在阳光折射出来的阴影中,鼻子很挺,线条干净利落,他的嘴唇很薄,所以平时抿紧的时候给人单薄严厉的样子,而此刻,轮廓模糊在阳光造出的阴影里,柔软了犀利的棱角,跟这初冬的阳光一样温和无害。
可秦桑榆知道,这种看似无害之下,包藏着多么可怕冷酷的心肠。她不知道他做着一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父亲就自己这么一个女儿,她自己从不涉足公司以及生意场上的事情,他是她的丈夫,是父亲的得力助手,父亲百年后,夏氏不一样是他的么?可他羽翼丰厚大权在握就等不及了,他竟然连等都不肯等。
她也曾徒劳的妄想过他也许会给她一个明白,可他最后给的却是一纸离婚协议和彻底的绝望。
她绝望了,也死过一次了。可他现在这样做,又算什么?良心的补偿?她从不敢相信他还有良心那种东西。
江慕年轻笑一声,不容拒绝的握住她被子下的手,“她去买菜了。怎么,不相信我也能照顾你?”
秦桑榆凝聚视线看向他,目光像锋利的刀刃,切割血肉,忽而一笑,苍白然而绝色:“怎么敢劳烦你?江董以前已经‘照顾’过一回,那下场到现在都不敢回想,这一回却不知道还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她一顿,垂下眼帘,唇角的笑容愈发温柔好看:“就不知道这回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到底还是肉体凡胎啊。”
她这样冷漠的威胁,江慕年却没有动气,他偏了偏头,侧脸被阳光镂成柔和的一道剪影,嘴角微弯,慢慢笑起来。
秦桑榆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笑永远都那么动人,眼睛极黑,粲然生辉。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笑道:“在那之前,你得想想你的冯叔冯婶,你的妈妈,你的朋友……你还有没有运气我不敢说,但他们的运气肯定不会有你这么好。我欠你两条人命,你欠下的,可就多了。”
秦桑榆蓦地的睁大眼,一瞬间的心寒,从头一直冷到脚底。心头绷着的那根弦发出刺耳的崩断声,全身血液似都要喷涌而出。
她的威胁在他面前简直不堪一击,他却总能一击即中。
“到时候,你又用什么还?”他的声音犹如冰冷的蛇,毫不留情、狠戾冷绝的钻进耳里。
“咳……呕……”秦桑榆渐渐涣散的视线里,只余下一片血红与一张终于惊慌失措的脸。
她浓长的眼睫仿佛不堪重负,缓缓闭上,耳边有惊慌变调的声音,她慢慢弯起嘴角,将笑容凝固在唇边。
隆冬时节,大雪纷扬,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白色的世界里,这样一场大雪,在气候日渐转暖的桉城,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正值年关,到处都洋溢着喜洋洋的红色气氛。
傍晚时分,江慕年从车里下来,两个月的时间,他似乎已经瘦的脱了形,轮廓深刻的俊脸青白憔悴,眼神幽深而疲惫。然而脊背依然宽阔挺拔,像一座沉寂的大山。
瘦,但是依然锋利坚硬。
他手里抱着不安分的小毛球,脚下不停的走进了白色大楼里,坐上电梯直达七楼。
整个楼层都很安静,像是一座荒芜空寂的废城。
他轻轻的推开其中一道门,床边的人迅速回过头,见是他,眉心不自觉地皱起来。
“她今天怎么样?”江慕年开口,手里的小毛球看见白色床上躺着的人,迫不及待的跳下他的怀抱,汪汪叫着跑过去。
小毛球是一只吉娃娃,现在的体型比起刚买时大了一圈,却仍只是小小的绒绒的一只,它跑到病床边,试图往床上跳,但跳了好几下还是没能跳上去,只好呜呜叫着围着一直站在床边的那双大脚转圈圈寻求帮助。
那人穿着白色的医生服,俊秀清冷的容貌,脸上同样带着疲色。他弯下腰,轻轻抱起小毛球,将它放在病床上。
“跟昨天一样。”李乐衡冷淡的回答。
跟昨天一样,跟前天一样,跟刚醒过来时一样。
小毛球熟门熟路的爬到枕头边,伸出小小的舌头亲昵欢快的舔着床上那人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
江慕年走过去,在病床前坐下来。
床上的人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干净剔透,却只有空洞荒芜的木然。
小毛球卖力的舔着她的脸,她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江慕年垂头看着她,轻轻喊她的名字,握住她的手,轻吻她。
但是她依然毫无反应。
“没有用的。”李乐衡冷眼看着他:“转院吧,你不愿意把她转到精神科的医院里,那就送到疗养院,我不是心理医生,治不好她。”
江慕年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淡淡道:“她只是轻微的自我封闭而已,很快就会好起来。”
李乐衡冷哼一声,眼眶微微有些红,焦躁的抓了抓头发:“轻微的自我封闭?不,她现在对光线都没有反应了。”
江慕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李乐衡深呼吸,压抑下心里的焦躁,叹口气道:“她现在这样的情况,换个环境对她来说也许比较好。”
江慕年目光温柔的看着毫无反应的秦桑榆,她睁着空洞的大眼,半天才缓缓眨一下眼睛,不仔细看的话便会漏看了这样细微的动作。
他还是没有说话。
“虽然这里的医疗设备还不错,但你要知道,她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她的病在心里,再好的医疗设备也救不了她的心。”李乐衡恍惚的看着秦桑榆的脸,颤抖的指尖冰凉:“我没办法。”
他想,他真的毫无办法。
他无法形容当天看见惊慌失措的江慕年抱着仿佛濒死一样的她冲进医院来时自己震荡恐慌的心情,他甚至在迈出脚步时差点摔倒。
礼貌的、疏离的、微笑的、活泼的、狡黠的、心软的……那么多的面目,让他忍不住侧目的鲜活的一个人,如今静静地躺在这里,没有半点生气。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自杀过,变的独立干练,目光清澈坚毅,她一定付出很多才完成这样的蜕变。可这样的她,被逼的精神崩溃……
是怎样的痛苦,他不敢去深想。
好半天,才听见江慕年仿佛低喃一样的声音:“她会一辈子这样吗?”
“我不知道,我没法给你答案。”李乐衡后退两步,身体仿佛发虚一样的靠着身后的墙,“也许会好起来,也许……”
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李乐衡冷冷的看着江慕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江慕年从额头到下巴那条尖锐锋利的弧线,他想,如果她真的一辈子就这样了,他亲爱的表哥,又会怎么办?
“一辈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江慕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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