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榆让江慕年坐下，他才坐下。

　　微皱眉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将妈妈熬的小米粥盛一碗给他，他却看着她，并不动。

　　秦桑榆深吸口气，语气有些冷硬：“快点吃。”

　　江慕年这才拿起筷子。

　　秦桑榆将他买的烧卖装在盘子里，沉默的将盘子推到他面前。又进厨房拿了一碟酱瓜，放在自己面前。

　　泾渭分明。

　　她的筷子一次也没伸向他的烧卖。

　　他也没有，香喷喷的烧卖变成了摆设。一碟酱瓜很快没了。

　　早餐在沉默中开始，也在沉默中结束。

　　秦桑榆起身收拾碗筷，终于正眼看向他，“江先生……”

　　“让我再呆一会儿，不要说，不要赶我走。”他仿佛是在哀求，于是声音颤抖，因为太害怕被拒绝，所以别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

　　秦桑榆漠然的看着他。

　　江慕年咳嗽两声，小心的吸气，掌根压在胃部。

　　“去沙发上躺一下，带药了吗？”秦桑榆没能逐客成功，脸色很不好看。

　　“嗯。”江慕年点头，喉咙口干的一塌糊涂，心脏狂跳。

　　忍不住抬眼去看她。

　　却蓦然觉得心口发凉。

　　她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感情。

　　完全的无动于衷。

　　他知道，他其实早就失去她，可是，他又不能失去她。

　　他总是在失去，父母，妹妹，仇人。

　　后来失去她。

　　他以为他是不在乎的。有什么好在乎？她只是仇人的女儿。

　　他冷酷的赶走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他赢了，他大仇得报，为什么却一点也不痛快。

　　然后，看见她被水泡的发白发胀面目模糊的尸体，他忽然觉得很痛。

　　以后没有人对他嘘寒问暖了，没有人对她撒娇耍赖了，没有人缠他闹他只为了让他稍微休息一下了，没有人跑很远的地方为他买合他口味的蛋糕了……

　　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他觉得，天塌下来好像也就是这种感觉了。

　　他总是在失去，就算她就在他面前，他也只剩下自己。

　　原来失去她，这么痛。

　　江慕年沉默不言，睫毛因为湿润而变得浓密而黑长，像潮湿的雨林。他的手掌握成拳，指甲深深刺进掌心，压出了清晰地血印。

　　秦桑榆从厨房出来时，看见江慕年蜷在她家狭窄的沙发上，好像已经睡着了，只是眉心一直紧紧的皱起，显出一股子的脆弱来。

　　她将热水轻轻放在茶几上，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男人。

　　半晌，她轻轻退开，回到自己房间。

　　身后那双浓黑的眼睛缓缓睁开，眷恋哀伤的看着她的背影。

　　他记得有一回撞见她跟李芙安说话，那时候他们刚决定她毕业就结婚，他听见李芙安气急败坏的问她，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要结婚？他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我真不知道你跟他在一起到底图个什么？

　　他听见她笑着说，我又不图他有什么，我就图他爱我，而我也爱他，就是这么简单呀。

　　他站在暗处，其实很想冷笑。

　　今天忽然想起，才惊觉那时的自己多么愚蠢。

　　他伤害了她，所以今天要被她的冷漠所伤。

　　这很公平。

　　他只是怕，她对他早已没所图了。

　　她连她父亲的夏氏都不要了，他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她所图？

　　秦桑榆先给学校打了电话，很抱歉的告诉老师今天会迟到，请老师原谅。

　　然后盯着电话想了想，拨通李乐衡的电话，只响了两声，青年便接起了电话，温和的问：“这么早找我，有事？”

　　“你能来我家一趟吗？”

　　“嗯？出什么事了？”青年的声音有些紧张的意味。

　　秦桑榆决定实话实说：“你表哥在我家，他似乎不太舒服，但是他呆在我家并不方便。”

　　“我马上过来。”青年匆匆的说完便挂了电话。

　　秦桑榆吁口气，目光放空，身体放松的靠在薄薄的门板上。

　　李乐衡来的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按响了秦桑榆家的门铃。

　　打开门，秦桑榆瞧见青年满头的汗与焦急的神色。

　　一进门就四处张望：“我表哥没事吧？”

　　秦桑榆指了指沙发上被吵醒的江慕年，他冷漠的看着他们，眼里没有一丝睡意。

　　秦桑榆坦然的迎视他的目光，淡淡道：“我要去上课，不太方便留你在我家。”

　　李乐衡看看云淡风轻的秦桑榆，目光狐疑的又望向江慕年，他正慢慢的坐起身来。

　　他忙将疑惑抛在一边，过去扶起江慕年，责备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不知道么，还要不要命了？”

　　“我知道，没有那么严重。”江慕年淡淡的说，目光仍是直直望着秦桑榆。

　　秦桑榆站在门口没动，门被打开，标准的送客姿势。

　　江慕年挥开李乐衡扶他的手，缓步走到她面前。

　　他仿佛听到自己心脏被撕开的声音，比想象来的疼痛。他眯起眼睛看她，那双清亮的眼睛如同平静的水面。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拂过，如此痴迷，缱绻留恋，近乎贪婪：“你说，爱是个什么东西？”

　　秦桑榆微愣，须臾，神色平静，声音和缓而清晰：“爱是件奢侈的东西，一生一次，代价昂贵，不是谁都消费得起。”

　　“你后悔了？”

　　“很后悔。”她直言不讳，只希望从今往后真的跟他成为爱恨不记的陌生人。

　　路上遇见，擦肩而过，连点头的缘分都不要有。

　　江慕年点点头，仿佛很是理解，却微笑着说：“咱们谁都买不到后悔药，所以，就算你后悔了又怎么样？”

　　秦桑榆眉头皱起，目光变得冷锐。

　　李乐衡看着他们，虽然都很淡然的样子，却莫名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但又奇怪的觉得两个人站起一起，他们之间，谁也插不进去。

　　江慕年苍白的脸上挂着微笑，语气愈发轻柔：“没有用，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的。”

　　秦桑榆脸色微变，冷眼看着他，指着门外，干脆利落的说：“出去！”

　　江慕年点头：“我明天再过来。”

　　神态自若的率先出去了，李乐衡忙跟上，到门口，又迟疑的顿住脚步：“没事吧？”

　　秦桑榆摇头，垂下视线：“麻烦你了。”

　　李乐衡有些尴尬的匆匆点了点头：“再联络啊，再见。”

　　回医院的车上，李乐衡瞧着副驾驶座上捂着胃部闭眼假寐的江慕年，忍不住问他：“表哥，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说你们相爱吧，你看看你之前对她做的那些事情，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吧，你这还带着病呢就就往人家家里跑。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你不会懂。”江慕年淡淡的开口。

　　“你不说我当然不懂。”李乐衡语气有些焦急。“我看来，她根本就很讨厌你。你上赶着去她家，又有什么用。”

　　江慕年睁开眼，一双眼睛里闪着冷硬的光，像是墨色的琉璃，“不要打她主意，她是我的。”

　　李乐衡一愣，随即失笑：“你问过她的意愿了？她愿意成为你的？”

　　江慕年勾起，笑容似针，冰冷而尖锐：“她只能是我的，趁早打消你的念头。”

　　李乐衡耳尖的耳根慢慢红了，脸上闪过一丝狼狈，随即又坦然，理直气壮的说：“表哥可别忘了，她以前喜欢的人是我，她甚至为了我自杀。”

　　江慕年阴着脸盯着他。

　　李乐衡原本还不以为意，被盯了两秒锺就有些发毛，正想开口询问，就听见那虽虚弱却仍不减强硬本色的男人冷冷的说：“愚蠢。”

　　李乐衡不满的皱眉，下意识的反问：“我哪里就愚蠢了？”

　　江慕年却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不要做无用功，她不会喜欢你。”

　　李乐衡气极反笑：“那也不见得会喜欢你，依我看，她喜欢的人多半是安宇霆。听说他为了她给你的公司找了不少麻烦，前段时间听说订婚了，却也一直没有传出要结婚的消息。表哥，防着我还不如多花些精力去防着比我更强劲的敌人。”

　　江慕年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却只是冷冷一哼，直到医院，也没再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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