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与郭慧文面谈过之后，楚河再也没有跟顾存希一起出入“红尘过客”。

　　他觉得长久以来，亏欠初阳的实在太多，现如今唯一能给的，就是这份完完整整的感情。

　　之后他尽量避开顾存希，一天，两人又在茶水间不期而遇。四目相接之后，楚河很快就选择了转移视线，因为他在她眼里看到了越过普通朋友界限的情绪，这让他有些不安。

　　就在他想离开的时候，顾存希开了口：“最近——怎么不叫我一起去‘红尘过客’呢，很忙吗？”

　　也许喝多了的时候，没了清醒时的自持和矜贵，原本恰如其分的安全距离被拉近，近到产生了暧昧，不知不觉中给了她不切实际的希望。仔细回想一下，确实有好几次，都能感觉得出来她对他存了一份心思，只不过当时他压根没考虑这些，选择了忽略而已。楚河觉得生活已经够糟糕，不想再增加无谓的烦恼了，斟酌了用词之后言简意赅道：“不想让女朋友误会。”

　　两人的绯闻顾存希自然清楚得很，楚河对此事一直不给于任何回应，而她在面对媒体问及此事时，则用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我们只是好朋友，留给众人足够的空间去继续浮想联翩。而事实上，她也常常不由自主地去猜测他对自己究竟有没有一点感觉，毕竟在她印象中，还没有哪个女艺人能与他单独约会这么多次的。

　　可之后事情又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楚河忽然之间不仅不再约她一同前往“红尘过客”，甚至开始对她退避三舍了，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就这样神不守舍地过了几天，再也忍不住想直接问个清楚。正好看到他进了茶水间，急忙跟进来寻求答案。

　　没想到，他会那样明确地告诉自己避开她的真正原因，他居然是有女朋友的！是真的还是仅仅为了让她打退堂鼓？是谁？圈内的还是圈外的？在一起多久了？他很爱她吗？一瞬间无数问题出现在大脑里，却一个都问不出口，因为她没有资格。之前做了伤害他的事情，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真是应了“活该”二字。她想笑，眼泪却一不小心漫上了眼眶。

　　楚河在她脸上看到了明显的不甘、失落和受伤，这让他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在另一个女孩脸上，也曾出现过相似的表情。事实上，他受到过无数女孩的青睐，仅仅是向他表明过心迹的就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但他一直都是置之不理。只有顾存希和那个女孩，他说出了直接的拒绝之词，因为他都曾给了她们靠近的机会。他忽然觉得被自己伤害的人太多了，甚至包括初阳和自己的妈妈，这让他心情愈发沉重。

　　不忍再看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楚河快步走了出去，只留下顾存希独自一人望着窗外的天空静静流泪。

　　蔡晓云坐在柜台前专心地修着指甲。

　　洗头店搬到这里有小半年了，原本她一直提心吊胆，怕那帮人言而无信会伤害儿子，连着一个月，每天一大早就去校门口等着，直到看到他安然无恙才放心。后来发现按照他们的话去做之后确实没有惹上麻烦，才逐渐落下心头大石。至于这家小小的洗头店，开在哪儿不是开，她倒也无所谓。

　　最后一个客人也在嬉笑怒骂中离开了，几个洗头妹兴致勃勃地要去附近吃麻辣烫，还问她去不去。她摇头说想早点睡觉，不去了。目送她们出了门，她把大门关上后，开始清点这一整天的收入。

　　数到一半的时候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烊啦，明儿个再来吧。”她停下了数钱的动作冲着门口高声喊。

　　来人好像没听到她说话，见没人来开门，改敲为拍，“梆梆梆，梆梆梆”，一阵紧似一阵，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蔡晓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钱放进抽屉锁好之后才去应门。

　　“谁啊？”随着门开大，一个人几乎是直直地往她身上栽了过来，差点将她扑倒在地。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急忙将那人推开，退后几步才发现靠在门边交抱着双臂不停抽搐颤抖着的是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仔细一看，吓得她有再次尖叫的冲动，从头发的间隙中不难看出，那是一张被毁得几乎惨不忍睹的脸，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此刻隐约可见涕泪纵横，正一边擦鼻涕一边颤抖着向她伸出手哑声道：“快，快给我，给我。”

　　此刻经验丰富的蔡晓云已经断定，面前这人是毒瘾发作，回过神来的她很快恢复了常态，好整以暇地拢了拢头发，似笑非笑地问：“我们这儿可是洗头店，你找错地方了吧？”

　　她这儿有点存货，都是从小头目手上买的，一开始只是打算自己享用，后来在偶然的机会下找到了几个买家，开始转手小赚一些。不过买家都很固定，都是熟人，不然走漏风声她只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她一直很谨慎，来历不明的人，她不会卖的。

　　“老杨，是老杨告诉我你这儿有货的。”

　　果然！蔡晓云暗暗问候了一下老杨的十八代祖宗。这人平时嘴巴还算牢靠，但酩酊大醉的时候常常口不择言，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他给害死。

　　正在腹诽老杨的时候，那女子哆哆嗦嗦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钱扔在一旁的小沙发上：“快给我，能买多少就给多少。”

　　蔡晓云盯着那一沓钱，没想到对方出手如此阔绰，看来是条大鱼，于是脑子里开始快速盘算，十秒钟后她走上前去再次关上了门，对那女子点了点头道：“你等着，我马上去拿。”

　　五分钟后，交易完成。蔡晓云怕洗头妹们会忽然杀回来，阻止了那女子想立马过瘾的举动，让她走远点再享用，末了还加上一句，下次还可以再来找她。

　　出门后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子，见四下无人，那刚刚还一副快被毒瘾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女子忽然挺直了腰，扯下了假发和花大价钱买到的几可乱真的丑陋面具，露出一张极秀美的脸。难看而吓人的脸，没人愿意细看，就很难被发现是假的。将道具藏好，再次摸了摸藏在衣袋里的那几包白色粉末，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红尘过客，某个角落。

　　楚河一个人，一口一口地喝着不掺饮料的烈酒。只要有空，晚上他都会过来。除了此刻，他能完全释放自己的情绪以外，其余时间，他都在努力控制着，让自己看上去就跟原来那样，包括在初阳面前。他试着慢慢调整，只是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初阳知道他常常喝酒，但觉得他并没有失了分寸，而且状态在逐渐好起来，也就没有横加阻拦，因为她不想他太过压抑了。

　　楚河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段日子以来，任伟生怕他一时想不开有出格的举动，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他。后来发现他渐渐走出了阴霾，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就不再让人跟着他了。只要他好好的，任伟不想过多地干涉他的私生活，而且万一让他有所察觉，即使是关心也显得过度了些。

　　可就在任伟放松了警惕之后，立刻就有人趁虚而入。

　　那晚正当楚河在用自己的方式疗伤的时候，忽然就来了两个看起来像模特的女孩，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踉跄着脚步，上来就巧笑倩兮，一左一右挽着他的手臂想将他拉起来。其中一个娇声道：“帅哥干吗一个人坐着喝闷酒呀，一起来跳舞吧。”另一个附和道：“是啊，来吧来吧，一起跳舞。”

　　就在他有些尴尬地应付着这一场面的时候，一旁伸出一只纤手，动作迅速地将一颗圆滚滚的药丸丢进了他的酒杯。药丸遇酒后转瞬即化，消失于无形，那只手还不忘将酒杯拿起来将之摇晃均匀。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两个过分热情的女孩，楚河重新坐下来，端起了酒杯继续喝。不远处一双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喝完了这杯酒。

　　很快，楚河开始感到头晕目眩，酒吧里本来就很昏暗，此时望过去更是一片混沌迷离。他晃晃有些沉重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无济于事。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形，喝得还没平时那么多，怎么会醉得这么厉害呢？他觉得自己变迟钝了，想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告诉他这酒有问题，可他已经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思维。

　　此时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倩影，倩影弯腰探过来一张脸，边在他眼前挥手边叫他的名字，楚河，楚河。他拼命睁大眼睛，觉得来人很熟悉，他疑惑地问：“初阳？是初阳吗？”边问边想，初阳怎么会找到这儿来了呢？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在这儿才是。可看起来很像，听声音好像又不太像，他不禁有点糊涂。

　　他感觉“初阳”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感觉“初阳”挨着他坐在了他身边，感觉“初阳”搂着他依偎着他，甚至感觉“初阳”流泪了，无声无息却汹涌澎湃，很快就泪湿了他的肩膀。

　　就这样静静地坐了片刻，楚河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不听使唤，很想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可此时，“初阳”在他耳边轻轻地对他说：“楚河，看着我。”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照着她的话去做。

　　他勉强抬眼望着她，这时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得清楚一点了，那是一双梦一般的眼睛。形容成梦一般，是因为看着她，他好像陷入了某种虚无的空间。

　　“跟我回家，好吗？”她的声音遥远却充满诱惑。

　　他顺从地点点头，在她的搀扶下，离开了“红尘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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