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爸爸是司法局的干部，楚妈妈是县计划生育指导站站长。他们两个人都是我奶奶的学生。方爸爸家和我奶奶家还是多年的老邻居。他们从住平房开始就是前后院，拆迁搬进楼房里后，还住在同一个小区。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

　　“我小时候身体弱，常常闹毛病，奶奶找大仙给我看过，说给我找个人家过继一下就好了。方爸爸楚妈妈刚好非常喜欢我，就认我做了干女儿。

　　“方爸爸人看上去很严肃，我们那一片儿的小朋友都怕他。正在他家里玩儿的时候，一看见他回来，要么躲一边去，要么麻溜儿跑回自己家去。

　　“我从一小点儿的时候经常待在他家里，所以并不觉得他哪里好怕人。方爸爸一直都很忙，难得有空闲在家休息的时候，他会尽可能的陪着我和卓子哥玩。发现我们哪里出了问题，方爸爸就会及时的引导我们：‘卓子，你是哥哥，你要处处让着妹妹，保护妹妹，这样才更像个小男子汉的样子。‘卓子，你是哥哥，你不但不能欺负妹妹，还要保护妹妹，这样才更像个小男子汉……

　　“我们家贝贝，一直都最大方了。你看，即使是哥哥惹你不高兴了，你都没跟他计较，还让着他，谁能比得上啊？就说嘛，我们的乖女儿，将来一定最有出息了……

　　’“两个人在一起要相互忍让、相互包容、相互关心、相互照顾这是我和卓子哥从小就被大人们潜移默化灌输着的思想。所以我们俩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了不得的冲突和矛盾。有什么分歧，相互沟通一下就好了。

　　“楚妈妈相对来说没那么忙，她经常会带着我和卓子哥出去玩，带我们去买新衣服，给我们买好吃的，给我们找补习班，买辅导资料……我月经初潮的时候，都是楚妈妈教我怎么护理的。她告诉我不能着凉水，不能吃生冷的东西。还告诉我说，有月经来就说明你长大了，是好事不用怕。我肚子疼，楚妈妈就给我熬姜糖水……我常常就会想，如果我自己的妈妈还活着，也不过如此吧？

　　赶上方爸爸楚妈妈工作都忙的时候，我们俩就由奶奶照顾。在我的家里吃饭、学习、玩儿……我们两家相处得和一家人一样，每天过得都很开心。

　　“卓子很小的时候，就对音乐敏感。一听到音乐，他就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于是，等他长大一点儿后，楚妈妈就送他去上特长班。他自己也乐得去鼓捣这些东西。直到上高中以后，实在没时间去学了，才停下了。

　　“那时候，卓子没少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演出、比赛。只要时间允许，楚妈妈都会带上我去看。卓子在台上卖力地表演，我们在台下使劲给他鼓掌加油。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卓子喜欢。

　　“卓子是那种很有女生缘的男生。他初中毕业那会儿，个子就已经窜到一米八二了。他不仅人长的高大帅气，能唱能跳，而且成绩也说得过去。篮球打得也超级棒，让女生们痴迷不已。

　　因此，各式各样的夹着情书的礼物，经常是不约而同地纷至沓来。卓子却常常都不知道那些女孩儿都是谁——像他那样在校园里万众瞩目的风云人物，就像那些真正的明星大腕一样。只要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走到哪里认识他的人都一大群，而他认识的却并不多……

　　”

　　“那你不吃醋吗？”汤羽燕听得津津有味。

　　“当然会啊，我那个时候其实是很自卑的。我既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也没有一样儿值得炫耀的特长。所以我常常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很瞧不起自己。越是看到那些女生有事没事故意和卓子哥搭讪、说笑，套近乎，我的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就越觉得自己谁都比不上，不如躲在角落里自生自灭算了。”

　　“你长得这么好看，还自卑啊？难道没有男孩儿追你？”

　　“有倒是有，不过你要知道，我和卓子哥从小就在一起，遇到什么事都是他替我出头，我已经都习惯了。从心里上，我早就把他当成了一种依靠。在某种程度上，我对他的依赖甚至都超过了奶奶。所以，别人再怎么好，都是和卓子哥没法儿比的。

　　“而卓子哥，也很讨厌别的男孩子有事没事就找借口跑到我跟前献殷勤。高中以后，看着谈恋爱几乎成了囊括所有班级的一种常规现象，卓子哥也不甘落后。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贝贝，我们俩个谁都不许找别人，一心一意地只我们两个人好，等我们俩大学毕业了，我就娶你当媳妇……

　　“我们俩的事就算是私下定下来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他被别的女生抢跑了；他也不在害怕我会和哪个男生走得太近，不理他……”

　　“那……你们两个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偷吃禁果了呀？”汤羽燕狡黠地眨着眼，一脸坏笑。

　　“没有啦！你想哪去了？”林子静羞涩地笑了：“那时候小，觉得这样就是谈恋爱了，就很幸福了。连亲都没亲过一下……”

　　“咦——，还真够纯洁的……”汤羽燕做出一副鄙夷的神色。

　　“我说的是真的。一直到大学以后，我们俩个才在一起。”

　　“你们俩的事，家里知道吗？”

　　“我们俩的那点小心思，还能逃得过大人们的眼睛吗？不过，无论是奶奶，还是方爸爸楚妈妈，也都乐得看到我们情投意合的样子，巴不得我们能在一起。

　　所以我们上大学以后。两家的家长就开始公开研究我们的婚事了。他们一致决定，等我们大学一毕业，就把我们的婚事给办了，好早点要个宝宝，让他们享享天伦之乐……燕子，你知道，咱老家那边，结婚都比较早。读书的没办法，上学少的，老早就都结婚了。年龄不够的，就先把婚事办了，孩子生了，等够年龄了，再去领结婚证。这样的事，多得很。像我和卓子哥这样的，已经算是大龄了。”

　　“这么说，你们俩已经结婚了？”

　　“没有。”

　　“嗳——？那就奇了！两家老的一拍即合，你们这俩小的又恨不能掰开了揉碎了铸成一个人，那还差在哪儿了呢？”

　　“是卓子的爷爷过世了。咱家那边的风俗，守孝期间不办喜事，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而且也不吉利。”

　　“噢——，是这样啊，瞧你俩这点儿赶的！”

　　“命该如此吧。”林子静叹了一口气。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们俩都有正式工作，家里老人年纪又不大，都能上班挣钱。这么舒服的日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们俩咋还跑这儿来了？”

　　“是啊，卓子哥大学毕业后，就到县公安局上班了。我就去了奶奶原来执教的我们县唯一的一所重点小学当老师

　　“数起来，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缺。婚房是方爸爸楚妈妈早就为我们买好了的。想怎么装都随我们自己的性子，只要我们俩自己喜欢。

　　“你想啊，我们两个家庭加到一块儿才五个人，奶奶有退休金，其余的四个人都在上班。我们还愁钱吗？

　　“可能就是因为我们的日子过的太安逸了。卓子哥才会觉得越来越单调无聊，越来越不甘心就这样混下去。要知道，卓子哥从小就是学艺术的。在我的感知里，但凡和艺术扯上关系的人，都有一颗不安分的心，没几个是能安分守己过日子的。

　　“房子装完以后，在那里空置放味儿。卓子哥就和我商量：‘贝贝，你说现在咱婚也结不了，又没啥事做。不如趁这空档儿，咱俩出去溜达溜达，见见世面。没准就遇见个更好的发展机会。’

　　“要是遇不见呢？”

　　“遇不见，咱俩玩够了，就回来呗。接着过咱按部就班的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齐活！外面的花花世界再好，跟咱也再扯不上关系了。”

　　“起初我只当他是信口说着玩的。因而，他这么一说，我也就这么一听，没往心里去。没想到说过几次以后，他就越来越认真了，甚至开始详细地规划起来。

　　“方爸爸和楚妈妈都觉得他是在瞎胡闹，不理他这个茬。卓子哥自觉人单势孤，就跑过来反复央求我。

　　“尽管我打心眼里也是不愿意的，可最终，还是经不起卓子哥的软磨硬泡。尤其是看到他一天到晚坐卧不宁的样子，我就舍不得。

　　“想想卓子哥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玩音乐，他想为自己钟情的东西出去找找机会。于情于理来说，也不算过分。

　　“我们俩从小玩到大，如果连我都不能理解他支持他，给他一点帮助，那别人就更没可能。

　　“如果他因此而不能成行，一直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安居乐业一辈子。将来他回想起这件事，也许不仅会后悔，说不定还会在心里怨我拖了他的后腿……诸多的考虑之后，我还是顺从了他的意愿。

　　“卓子知道，我们两家的老人都是态度坚决地反对这件事的。他只有把我搬出来，他的愿望才有实现的可能性。

　　“我和奶奶，方爸爸楚妈妈说，看着卓子一天到晚蔫头耷拉脑的，提不起精神，饭也吃得越来越少，你们的心里一定比我还心疼他。如果这么一直僵持下去，到底也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觉得，既然卓子哥铁了心要出去，不如大家就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混去。他出去吃点苦头碰碰壁，混的累了，自然也就回来了。从此也就再不惦记着往外跑了。

　　“不然，我们这样硬把他留在家里，他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也没心思和我们好好过日子。

　　“三位家长也看出了这样的一个趋势。于是，他们三个人经过再三的讨论研究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楚妈妈说，翅膀硬了，我们当家长的也管不了你们了。既然卓子非走不可，那贝贝也停薪留职一块跟了去。不过，我可跟你们说好了，就以一年为限。时间到了，高低得给我回来抱孙子来……你们现在这些孩子啊，从小就把你们给娇惯坏了。做事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从来不考虑大人的感受。我和你爸爸好歹还年轻些，可奶奶毕竟年纪大了。她需要的，不是你们大红大紫大富大贵，而是子孙绕膝的同堂之乐啊﹍﹍

　　“那会儿，好不容易获得了许可证的卓子，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些。立马办好了工作上的各种交接手续。拉着我，在二零零五年的十月初，一路坐着火车，兴高采烈地到北京寻梦来了。

　　“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是啊，我是知道一些。可是，我觉得你们俩挺好的啊，你在‘潮人’上班，他在酒吧驻唱，收入虽然不是多高，但是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挺温馨的啊。”

　　“在外人的眼里，卓子他们这个行业看上去挺光鲜的。但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尤其是像卓子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又没什么背景，收入其实比想像的可能还不如，而他的开销却不小。我们俩的日常家庭开销基本都以我的工资为主。

　　“可是也就在我们来北京将将半年左右的时间吧，或许都不到半年。卓子的收入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卓子对我说，这是因为他越来越在状态了的缘故。凡事都得有个熟悉的过程嘛，如今他的摸索期彻底结束了。该到他显山露水的时候了。

　　“一方面我这个人比较单纯，另一方面我和卓子哥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骗过我。所以他说的，我就都认为是真的。从来没想过那么多。

　　“他经常拿钱给我，叫我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花不了他就叫我存起来。他还跟我商量，有时间，去租一套好一点的房子，再也不住这个乱糟糟的地下室了……

　　“可是我觉得，我们俩个才刚来没多久，状况还不稳定，积蓄也没多少。还是等条件大好一点儿再说吧，所以才没搬……

　　“现在倒是搬了，连多年的情份也一块儿搬得干干净净。”

　　林子静青黑的眼窝又潮红起来。

　　汤羽燕感同身受地拍拍她的手背：“妮子，先别想这些了。越想心里越难过。你记着，没有爬不过去的坡儿，没有趟不过去的河。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心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就拿我来说吧，你别瞧我这一天嘻嘻哈哈的，想当初，我可比你惨得多了……算了，今儿个咱不净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咱俩睡觉。”

　　汤羽燕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你瞧瞧，这不知不觉地，天都亮了……不说了，不说了，睡觉。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时间，咱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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