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熊妮怀孕期间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熊齐从他导师那辞职，跟伊剑合伙开网络咨询公司。伊剑利用他父亲的资金和人脉为公司提供资本和客户群，任公司总经理，主管财务、日常事务还有关系网和客户群的维护。熊齐利用自己的专业素质为公司提供技术支持和销售推广，任公司副总经理，主管技术和销售。

　　公司成立的时候，熊妮已经身怀六甲。熊齐早出晚归，经常出差。家里的家务全部落在熊妮身上，熊妮怨声载道。

　　熊齐安慰她：“我这样辛苦也是为了你的别墅，你的美食啊。”

　　熊妮皱眉。熊齐连忙建议道：“要不将你妈妈请来吧？”那时候熊妮的嫂子也怀孕了，李云天天赶去熊妮的哥哥家忙上忙下。

　　熊妮想起上次回家时，她嫂子当着她的面跟李云说：“妈对小妹真好，又给钱买房又给钱办婚礼。”

　　李云淡淡地说：“我就一个闺女一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给儿子钱买房住了，而让闺女在外面漂着吧。婚礼的钱是我先垫上的，婚礼一结束，你妹夫就还我了。”

　　熊妮想到这，对熊齐摇摇头说：“还是算了吧。”她不想给她哥哥和她妈妈惹麻烦。

　　第二件事是赵雅回来了。

　　赵雅，熊齐的初恋女友。就是，熊妮引用爱情测试里的话形容，就是熊齐的“久难忘怀的绵绵旧情”、“终生不忘的初恋情人”、“能将熊齐这个痴情种子变成爱得发狂的激情派”的绝世高人。

　　熊齐怒：“胡说什么，我的一世英明全给你毁了。”

　　熊妮不理会，拿腔作调地唱：“都说情人还是老的好，曾经沧海桑田忘不了；都说情歌还是老的好……”

　　熊齐解嘲地说：“可不是老情人，老得我连她模样都快记不住了。”

　　熊齐记忆中的赵雅玲珑娇小，长相可人，说话婉转动听。熊妮身材修长，精神抖擞，那个谈吐方面不提也罢。

　　赵雅依偎在怀里，可美其名曰小鸟依人。熊妮依偎在怀里，那也是一只鸟依人，不过是大鸟。大鸟，也是鸟，天鹅和丹顶鹤多漂亮的鸟啊。大鸟翼手龙还是鸟的祖先呢。

　　赵雅和熊齐的恋爱过程没有熊妮和熊齐的那么多波折。

　　但是赵雅和熊齐十足地有缘，绝顶地登对。他们是同年入的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在新生的老乡会上还知道两个人还是同一个市同一个县，只因不在同一所高中错过了高中的那同一段青葱岁月。（最后一句是熊妮编排的）

　　熊齐和赵雅是在新生的老乡会上认识的。他们省在他们学校就读的新生老生加起来总共不下十个，女生只有赵雅一个人。

　　所以熊齐说：“我记住她是情理之中的。”

　　熊妮撇撇嘴，不屑地说：“你是不是还要说，像你这么玉树临风的玉面书生，她记住你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撇开一股醋味不算，熊齐还是很赞赏熊妮的眼光的。

　　至于赵雅和他到底是谁追谁的，熊齐就记不得了。熊齐挠着头苦想：“只记得大一那年寒假，我们所有老乡是一起走的，我当时帮她扛包占座吃零食。回校以后又见过几次面，聊过几次天，然后第二学期开学没两个月，我们就成男女朋友了。”

　　熊妮将家里的台灯搬出来打开照着熊齐的脸，审讯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是你去约她私会的，还是你去找她谈心的？”

　　熊齐毕恭毕敬地回答：“报告长官，我不记得了，大约是走路上碰到了。”

　　“不要妄想通过狡辩来推卸责任，”熊妮色厉内荏地继续问道：“是你先牵她的手，还是她先勾搭你的手？”

　　“扑哧，”熊齐撑不住笑开：“不记得了，大约是走路的时候两只手碰到一起，它们自发地勾搭到一起了。”

　　“狡辩，”熊妮把灯放下，趴到桌子上，想了想意犹未尽地补充道：“虚伪。”

　　熊齐陪笑：“对，对，我狡辩，我虚伪，但是明天她就要来了，我们怎么办？”

　　熊妮杏目圆睁：“说，她的初吻、初牵、初摸、初夜是不是都献给你了？”

　　“初摸是什么？”熊齐不怀好意地看了看熊妮：“她初夜给没给我，你不是知道吗？”

　　熊妮瞥了一眼熊齐，又恹恹地趴回桌子上：“那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她话音刚落，熊齐就接上：“大二她出国了，然后就提出跟我分手，我就同意了。”

　　“怎么记那么清楚，说你有何居心？”熊妮声色俱厉地训道，训完以后靠在椅背上语重心长地说：“这事放在古代，人家赵雅小姑娘的初牵、初抱、初吻都给了你，你怎么也得对人家负责，给人家个名分。现在看来，你就是那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宋朝干部，陈世美；我就是那个天真浪漫，被人欺骗的公主；赵雅就是那个被人同情，惹人眼泪的秦香莲。”

　　“胡说什么，”熊齐不高兴地说：“是她把我甩了，不是我不要她的，我怎么就陈世美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赶快说她明天来了怎么办？”

　　“哎，”熊妮幽幽地说：“初恋美好，让人难以忘怀，是因为初恋大多不能善终，有缺陷就有了遗憾，有了遗憾就不容易忘记。何况这世上女人都比男人长情。熊世美你不地道，我不能不厚道。人家赵香莲小姑娘千里迢迢来寻你了，你也要给人家个交代吧，不给交代也得给款待吧。”

　　夫人有令：款待。于是熊齐携夫人，在小城里最著名的湘菜馆，设宴招待了远道而来的赵雅。

　　赵雅身量未足，但气质不凡，谁让人留过学呢？湘菜馆菜价很高，但来客很多，谁让这城市小呢？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情敌相见，高低立显。赵雅穿一身印花连衣裙，体态轻盈。熊妮穿一身大花孕妇裙，体态臃肿。赵雅步履轻快，优雅落座。熊妮步履蹒跚，被熊齐搀进座位里。赵雅语笑嫣然，自信十足。熊妮精神萎靡，困意十足。

　　换成是谁，谁都会把视线集中在……熊妮身上。毕竟这年头街上的美女比大学生的数量都多，但是孕妇的数量肯定不及研究生多。

　　自始至终，熊齐的视线一直都没离开熊妮。熊齐不时低头，关切地问道：“累吗”、“困吗”、“想吃什么”……

　　认识熊齐快十年了，赵雅悲哀地发现熊齐有当老妈子的天赋。

　　熊妮缓慢地朝赵雅点头致歉，浅笑道：“走了太远，挺累的。肚子里的宝宝昨天晚上一直踹我，我都没睡好。”

　　说完又笑了笑，客气地说道：“对不起，我身子太沉，失礼的地方还需赵小姐海涵。”

　　赵雅凝眉，也客气地点点头，淡淡地应道：“没关系。”

　　熊妮对熊齐说道：“赵小姐是客人，让赵小姐先点。”

　　赵雅勉强牵了一下嘴角，客气地说道：“还是让熊小姐先点吧。”

　　熊小姐？熊妮一怔。只是一言不合，女人的战争便拉开了序幕。

　　熊妮转过头看着熊齐，眼神里带着几分锐利，同时一只手已经滑到熊齐的腿上。

　　熊齐收到威胁，淡笑着对赵雅说道：“叫她熊太太好了，她那么大肚子再叫熊小姐已经不合适了。”

　　熊妮摸了两把，虽然隔着裤子，但还能感受到那匀称的纹理，不掐一把太可惜。

　　赵雅不知道桌子底下的波涛汹涌，只看到熊齐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担心地问道：“熊齐，你怎么了？”

　　熊齐抚了抚嘴角，微眯着双眼，漫无边际地胡扯道：“我胃不好，稍微一饿就疼。”

　　女人的战争立停，一桌子菜很快点好。

　　桌子上全是酒店的招牌菜，各个都堪称色香味俱全，这是熊妮的看法。

　　赵雅不这么认为。

　　赵雅客气地问道：“熊小姐是本地人？”

　　熊妮的略微地点了一下头，熊齐的嘴角又使劲抽了一下。

　　赵雅一侧的嘴角略微上挑，挑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慢条斯理地说道：“北方人做事就没有南方人精细，连这菜也做得不够老道。”

　　熊妮静静地听着，温柔地笑着，客气地问道：“赵小姐何出此言？”

　　赵雅夹了一筷子剁椒鱼头放在嘴里细品，品完说道：“这剁椒鱼头做得只有形似，味道差正宗剁椒鱼头十万八千里。剁椒没有腌好，酸味不够醇厚。鱼头选的太大，鱼肉不够嫩不够鲜美，更差劲的是鱼的腥味居然没有除净。”

　　有这么低级不可原谅的错误？熊齐的嘴角不由地又抽动了一下。

　　说完后，她又夹了一筷子毛氏红烧肉，点评道：“这个菜只是徒有其名。肉选的肥瘦不够均匀，肉块不是太柴就是太肥，这是最大的败笔。除此之外糖色不够鲜亮，火候不到。这个菜需要炖到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才是上品。”

　　熊妮依旧笑得很温柔，说得很由衷：“赵小姐对菜品这么有研究，相比在国外是从事厨艺研究的吧？看了一个地方出来的人也不一样，我老公对吃的就没那么挑剔，他一直推崇这个地方的湘菜做得正宗，所以我们才敢请赵小姐过来。”

　　熊齐的嘴角又忍不住抽动了几下，这次绝对不是因为熊妮掐的。这妮子嘴巴太毒了，居然拐着弯骂人家是厨子，还顺带着挑拨关系。

　　赵雅也听出来了，目露寒气，嘴角的不屑尤为明显：“你觉得我会去做厨子吗？熊齐从来没跟你提起过我吗？”

　　熊妮摇摇头，叹气道：“我老公真失礼，居然从未跟我提起过你。我都不知道他之前曾有你这么一任女朋友。”

　　赵雅含情目含恨地瞥了一眼熊齐，再开口虽然嚣张气势削弱了不少，但刻薄却不减分毫：“怎么说你也应该感谢我，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出国，你怎么可能有机会趁虚而入？”

　　熊齐的嘴角又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熊妮意兴阑珊地夹了块鱼肉，放到嘴里：“我老公一直没跟我提过你，我也不知道他曾经放弃过你一个女孩，他的朋友里也没人说起过。我想这大约是我俩的生活里没有东西能让他想起你。谁让他的女性朋友不只你一个呢。不过，赵小姐，你不用太难过，昨天我老公回家主动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他的女同学，一起读书的时候感情很好，现在回国了，他说他请你吃饭不方便。我想既然这样，不如我做东请你好了。”

　　赵雅这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来时的自信和冷静，盯着熊齐幽幽地问道：“这顿饭不是你请客？”

　　熊妮转头轻柔地问熊齐，声音里仿佛柔若无骨：“老公，你带钱了吗？”

　　熊齐还沉浸在两个女人的唇枪舌剑里，没回过神来，恍惚地说道：“带了。”

　　熊妮的声音更柔了：“老公，你带了多少钱？”

　　熊齐的嘴角一抽、两抽、三抽，抽到最后他仿佛又看到了熊妮的台灯，还有家里还不够长不够宽的沙发。熊齐的神智瞬间回笼。

　　熊齐摸了摸裤袋，又摸了摸衣服口袋，又摸了摸裤袋，惊讶地说：“忘了带钱夹了。你嫌我上午穿的衣服太风骚，怕给赵小姐留下不好的印象，我就回家换了，临出门忘了把钱夹从口袋了拿出来了。”

　　孺子可教，熊妮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他大腿上摸过来摸过去。熊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直到吃完晚饭，熊齐的鸡皮疙瘩都没消下去，实在是吓得紧啊。

　　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应该是那妮子一时的醋性大发惹来很大的麻烦。

　　几天之后，赵雅去熊齐的办公室找他。她一句话都不说，就怔忪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他朝她打招呼，她也是勉强地笑笑。

　　他办公室进出的人多，过了不久，熊齐忍不住问道：“赵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又过了许久她才幽肠百结地说：“熊齐，你为什么不叫我小雅了？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熊齐一僵，客气疏离地说道：“赵小姐，我们已经分手很多年了。”

　　她仍是幽幽的口气：“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当年为什么跟你分手？”

　　很早之前，那一直如同一根鱼刺一样梗在他的喉咙里，想吐吐不出来，想咽咽不下去。但是到现在已经没什么了，熊妮就是他的醋，将那根鱼刺化得无影无踪。熊齐淡笑道：“为什么？”

　　“相思太苦。那样的滋味我不想让你也承受着。”赵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踱到窗边，语气里满是凄凉：“熊齐，如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你能陪我一夜吗，就一夜好不好？”

　　那肯定是不行的。熊齐赶紧摆手，她是不知道熊妮那个肥嘟嘟的小手掐人多疼，她也不知道在他家的沙发上睡一晚上是多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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