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的时候，我脸上的淤青还是没有明显好转，指甲盖的大小，正好在颧骨上，用了点遮瑕膏用处也不大，看见我的人都很惊异。

　　阿生直接上来问，老大，家暴了？要兄弟我帮忙出头吗？我用手机敲他脑袋，“爆你的头，好好做事，不许八卦。”

　　“现在女的怎么都这样彪悍呀，办公室暴力，我要投诉。”阿生躲过去，怪叫。

　　我实在忍不住，呵呵笑起来，旁边同事也笑。一时间大家的礼拜一综合症都减轻了不少。没想到我脸上一块淤青竟然还有缓解抑郁的药效，不知道该谢我自己还是刘穆。

　　想到刘穆，我突然心念一动。上了QQ后，特地看了看他的头像，结果头像一整天都黑着，空间里也没有更新。

　　这一天开了两个会，一个是财务部关于新出台的报销审核流程培训，一个是人力资源关于四季度考核和年度考核办法补充条款的通气会。

　　新的报销流程特别复杂，除了像以往在OA上申请的流程之外，下调了各部门领导的审批权限，增加了审核关卡，以前可以用来冲账的一些种类的发票现在不能用了，大额费用报销还要提供POS凭单。公司从财务和审计部门里面抽人成立了监察组，专门负责稽查各部门报销凭证，一旦犯规格杀勿论。

　　四季度的考核和年终考核也增加了不少条款，我们部门年终项目结题的比例提高了几个百分点，而费用却比预计下浮了几个百分点。

　　这两个会议开完，全公司中层的脸上可谓表情丰富，特别是销售部的经理们，那更是山雨欲来的阴云密布。大客户部的上海区经理，走路外八字，一贯趾高气扬，是个炮筒，午饭时路过他们办公区，听见他在里面不停用上海话操某某某某若干人的娘，也不避嫌，直骂得气势如虹。

　　他敢骂，我不敢骂，至少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骂。人家有资本，销售精英，客户关系牛B，老板都青眼有加，大不了另起炉灶重新开锅，反正路子广好过活。我们这种职位，市场需求没这么大，往往有价无市。再说骂了有什么用，在公司混到现在，早就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这个真理，细细算来那几个百分点虽然头痛，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手头确实很紧张了，只有把四季度的经理级业务招待费和团队活动费压缩一下，大家一起捏紧裤带过难关吧。

　　那天回家卸妆洗脸，竟然发现鼻头上长出来一个红彤彤亮闪闪的大包，摸上去硬硬的，位置好不尴尬，鼻尖正中。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嫌恶得不得了，真是说有多丑就有多丑，趁江非均没有回来时，妆也不急着卸了，赶快用粉饼把鼻尖狠狠地扑了扑。

　　等我饭做好，江非均也回来了，倒没笑我，只是很惊奇，问我是上火了还是长青春痘？我切，三十了长什么青春痘，这是邪火上头，被气的。

　　晚上睡觉前洗了澡，脸上再也不能用化妆品掩盖了，油亮鲜嫩一颗大包顶在鼻头，面对江非均真有点不好意思。我遮遮掩掩地走进卧室，他靠在床头看书，听见动静后抬头看我，借着灯光终于看清了我的容颜，有点忍不住笑，问我为什么事邪火上头。

　　我上了床靠在他旁边，一五一十告诉他公司的新变动，他也不多嘴，把书拿开，双手枕着头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其实我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在他面前发发牢骚，博取心爱男人的一点关心而已。

　　听我讲完大概，他说道：“民企的通病就是管理不严谨，往往等到出了事情才发现管理上的大漏洞。”

　　“是啊，我们公司还算好的，听君美说他们公司更恐怖。”

　　“没关系，你的职位不算敏感，做好自己的事情，审慎点就行了，我看你们公司主要针对的还是业务部门。”

　　“嗯，业务部门有油水嘛，所以蛀虫多。”

　　“利益面前，没有几个人会沉得住气。不过我一直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不能侥幸。”

　　“我该理解成是你胆子小还是品行好？”

　　“都不是，在职场混就得守规则，行业的规则也好，公司的规则也好，潜规则也好，都得遵守，别去摸高压线。”

　　“没想到你还这么现实。”我笑他。

　　“谈不上现实，这是保全自己必需的智慧。你看老赵，其实很有才，就因为太直了，得罪了不少人，所以错过了很多好机会。”

　　“那你呢？”

　　“我，呵，我不算最能干，也没有那个心气儿去挑战规则，我只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

　　“我是专业人士，不是商人，也没有当商人的天赋。我想要的只是稳中求进，在这个领域认真做下去，能更上一层楼当然好，实在不行也不强求。我不算有野心，对于成功也没有别人那么强烈的欲望。做到顶点又能怎么样，雷曼兄弟，多厉害的投行，说倒就倒了，多少华尔街的精英最后灰头土脸声名狼藉。还有黄光裕，曾经的中国首富，现在呢？资本市场非常残酷，我们这一行接触的有钱人太多了，看到的翻云覆雨也太多了，要是不淡然点，很容易丢掉自己。”

　　他第一次对我讲了这么多对于事业的看法，我听得很入迷。这样靠在一起平平静静地娓娓而谈，竟似乎有了夫妻间才有的默契，我非常享受这种氛围。

　　“怎么听上去有点悲观？”我靠过去蹭在他的肩头问。

　　“不是悲观，是清醒。”

　　“那么如果有升官发财的机会，你会不会要？”

　　“要看情况，我也没清高到送上门的机会都不要，只是不会穷凶恶相地去求发展。”

　　“什么叫穷凶恶相求发展？”我对他的措辞很好奇。

　　“你没看到有些人为了结交富豪高官，拓展人脉，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我很佩服他们，我做不到。”

　　“这算精神洁癖？”

　　“不算，我只是不太喜欢应酬，有些圈子不想去混。”

　　“幸好你不用天天去社交，我可不想独守空房。”

　　他转过头看着我：“刚认识你时，以为你是一个很喜欢热闹的人，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

　　“我喜欢交朋友，但也没到影响自己生活的地步。”

　　“要是今后发现我太闷了，怎么办？”

　　“怎么拌，凉拌，红烧，清炖……我觉得现在这种状态挺好的，真的，很快乐。”

　　“这是对我的肯定？”

　　“嗯，你可以这么想，臭美臭美。”

　　“谢谢。”他说完摸摸我的头发，作为对我的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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