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隔了一条比天河还要宽阔的河流,四周不是宇宙,而是整个银河系,就像小的时候,人们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生活着的地方,其实只是浩瀚的宇宙中,漂浮着的星球之一。
那时候,稚嫩的脸庞下托着柔若无骨的小手,迎着窗外那颗已经和窗户长得持平的向日葵,先是陷入恐惧,然后就是习以为常的异想天开。
她不知道今天会去哪里,正如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用这样的方法离开穆少峰,像两个结婚多年平平淡淡又走向离婚的人,两人之间的感情,淡漠的如同煮沸又放凉了的白开水。
人们总是在自己犯下了大错之后才后知后觉,只觉得阳光刺伤了眼睛灼痛了心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离开,更让人发指的事情。
莫名的坐上一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重新塞上耳机,耳朵瞬间被靡靡之音吞噬,透过窗户上的玻璃,阳光照耀在脸上感觉火辣辣的,抵住窗户,耳朵里是车体震动之后带给耳根的颤动,再也不会回来了,在这个愤世嫉俗的时候,回来就是在自己的心脏上重新扎上一刀。
还在兹兹流血的伤口怎么承受的了一次又一次的侵袭,如同一个地方,怎么能够接受两次原子弹的轰炸。
远处的司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上车关门一气呵成,很快,上客的门被关上,乘务员的一只脚还站在地上,另一只踏在即将关闭的门口铸花板上眺望远方,时而说些什么,说些什么,伊映雪也听不清楚。
车门关闭,她看见穆少峰在那间咖啡厅的玻璃窗前看着自己,心底一丝丝愧疚又涌上心头,目光已经不敢对视,她担心,时时刻刻能推翻自己做的选择,再一次冲向穆少峰的怀抱。
罪恶太深,伊映雪已经无法原谅自己,低头,故意不看他,一直等到车子完全驶离,才敢叹息一声。
下一站,她不知道要去哪儿,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等车停了,人下完了,就下车,然后再去下一站。就这样,一直向前走,再也不回头。
没带任何东西,只是一部相机,一些钱,和她自己。两边的风光悠长,大地一片翠绿,车子一直从城市走到城镇停车,她下来,紧抓着身上的相机,给自己和周围的景色拍了第一张照,从街边的小报摊上买了一张世界地图以及城市地图,再找到一辆车坐了上去。
那辆车走得很远,从城镇走到郊区,再从郊区开往农村,到最后,进入一个四处环山的地方。
到达终点,那是个人烟稀少的山坳,里面,只有十几户人家,但是这里,却充满了和平。
到达车站之后向前走了没多远,柏油马路就消失在了眼前,羊肠小道,道路宽窄只能容下两个人,伊映雪想,但凡有一辆车从自己的对面或者是身后走过,估计,自己就要到道路两边的沟坳里躲避了。
已是下午,在走了很远的路程之后,伊映雪才来到了站在车站高处看到的十几户人家之中的一户,可还有一段漫长的距离。她庆幸,自己不是那种每天都穿着高跟鞋的人,这一天,她选择了一双平底离开,果然是明智的。
等到临近傍晚,伊映雪才走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口,那是一间用白色的石灰很精心的粉刷成的一座小屋,就一层,不太大,却住了九户人家。
伊映雪也是进去了之后才知道里面住了九户人家的,有个老人,伛偻着身子,拄着拐杖,脸上的皱纹覆盖了她的五官,可还能从眉眼之间看出,是个漂亮的老太太。
“你找谁呀?”老人操着一口乡音,警惕的问道。
家里没有门,因为家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老人的头上搭了一条四方的手巾,在灰白色的发丝上,看起来有些落寞。
伛偻的身材让老人娇小到只到她的腰间,弯下身子,她大声问道:“老人家,我能在这儿住一晚吗?”
老人脸上没什么反应,目光平和的望着她,许久,指了指耳朵,摇摇头。
伊映雪把声音再提高两个音量,问道:“老人家,我能在这儿住一晚吗?明天就走!”
老人显然还是没能听见她说的是什么,垂下头叹息一声,嘴里嘟囔着:“老不死的让你死还不死,听都听不见,活着还干啥!白白浪费了一个床位。”
她想,在这个不足六十平的地方,床位,应该是最重要的。
感觉到了地方的紧张,伊映雪微微笑了一下,拿着相机,准备离开,刚转过身,却被老人叫住:“你是相助在我这儿吧?”
会身,她急忙点点头:“恩恩!我明天天一亮就走,一点儿都不耽误您。”
摇摇头,老人说:“老了,听不见你说啥,你要是想住下,我倒是能答应你。”
伊映雪有些兴奋,连连点头。这时候和她说话是没有用的,因为夜已经暗下来了,黑暗即将侵蚀白昼,伊映雪唯有在这个地方落脚,然后想着明天要去什么地方。
她忽然想起一个梦想,那个年少的时光里,让无数现实打压的梦想,于是像条展览盆里的鲤鱼一样,跃跃欲试。
老人把伊映雪带进了房间旁边的一个小木屋里,进去,伊映雪才知道,原来这里也有一个房子,只是这栋房子比厕所大不了多少,在远处看的时候,就浑然天成的成为了一体。正好也是白色的石灰粉刷而成的,也就大屋小屋傻傻分不清楚。
进门的地方,门缝里有一条细长的绳子,绳子的尾端掉了一根圆珠笔的笔帽,老人伸手,拉了一下,房间立刻布满了米白色的光。
环绕四周,这间如同厕所的房子什么都没有,只是角落里面放了一个足够一人睡下的床,然后就是一条毛毯,那毛毯看起来有些陈旧,但是却简约时尚。
她说:“这是我们家小孙女儿的房间,小的时候本来跟我们住在大房子里,但是,长大之后出去工作没几年回来,每次回来都住这里,她说她习惯了一个人住,不习惯再跟一帮人挤了。”
伊映雪没说话,只是脸上弥漫了一层笑容,因为就算是讲话老人也听不到。
感觉脖子上的相机微微颤动,低下头,是老人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戳着。
拿起来,放到老人眼前,老人竟然笑起来:“我知道这是啥,这叫相机对不?”
伊映雪点了点头。
老人说:“我年轻的时候,我老伴儿买过一个,那是他去当兵前送给我的,那时候他家有钱,一天能花好几十块大洋,然后就花了百十个大洋给我买了一个,我还留影了呢,我们两个站在一起照的。”
老人嘴里的话结束,脸上的笑容也随着言语消逝,一会儿,吸了吸鼻子说:“那年,我怀孕了,就他走的那年,后来,我一个人生下孩子,抚养长大,到今时今日,从一个人,到两个人,然后再到六个人。”
晃了晃照相机,伊映雪指了指一侧。
“他?”老人的理解能力惊人,笑了一下,那个笑容从容:“从此以后再也没回来,不知道是生是死,那时候他告诉我,改革开放,就回来把我也接到部队里,你知道,那个年代,部队是年轻人的向往,那时候可比现在的明星受人追捧多了。”
没在说话,伊映雪静静的望着老人,她脸上的皱纹和白发,甚至是伛偻的身子,都验证了她一个人走过来的艰辛岁月,那个年代,动荡不安,亲人生离死别简直就是吃饭睡觉一样稀疏平常的事,可她,一个女人,竟然这样坚强的活了下来。
相比之下,这些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自己,又算的了什么。
举起相机,伊映雪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对着她做了一个拍照的姿势,老人连忙梳理了一下自己耳鬓前散乱的头发,把头上搭着的手巾拿下来,抻了抻衣角,把手巾整齐的握在手里,放在小腹前面,面带微笑。
伊映雪说了句,茄子。
老人惊奇的跟着那声‘茄子’最后一个音,拈花微笑。
伊映雪只恨,自己带来的为什么是数码相机而不是立可拍,这样,照完了照片就能立刻留给老人做纪念了。
“这是我生平第二次照相呢。”老人笑着。
伊映雪有些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慈祥的脸,眼睛始终离不开自己手中的相机说道:“自从老伴儿离开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个东西,一是不会,二是再也不想碰了。”
一个女人能为了一个男人的誓言独守一辈子,而男人,却在此刻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许,他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想起自己,是不是也要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才能对穆少峰说一句,我原谅你了,所以,我们在一起吧。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这得是多大的玩笑。
夜里,伊映雪没有吃饭,有些食不果腹,躺在窄小的房间里的床上,摆弄着手机,没有换洗的衣服,她只能和衣而睡。手机上的音乐已经听得人有些反胃,趴在那里,摆弄着相机,担心明天赶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地方,起身,找了个能插电的电板,冲上了电。
相机是很久之前何静静用过的,里面除了自己这一次一路来照下的几张照片之外,还有一堆她和李文佑的合影,和自己大学的时候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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