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很安静,云漓江站在尽头,看着两旁墙壁上的字画,从苏轼的《定风波》到齐白石的《虾》,看得出来,每一幅作品都是出自大师之手。她不是什么赏画识字之人,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其实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
“在看什么?”秦玮颉看她一直站着没动,便问她。恰好这时齐家的女帮佣抱着一柄画卷走过来,见到他们,便点了点头,打算绕过去,齐允正刚好也出来了,便问:“小陈,你抱着爷爷的字做什么?”
被唤作“小陈”的女孩子连忙解释:“太太让拿到阳台上吹吹风,说怕潮。”齐允正一听,这才摆摆手,示意女孩子去,转而问秦玮颉:“你们真的不住家里?还是觉得在我家老宅不方便?”他故意把那个“不方便”咬得很重,像是在暗示什么。
秦玮颉笑笑,云漓江却是把眼睛看向别处,装作没听见。
齐允正随后便拍了拍秦玮颉的肩膀,嘴角弯了弯,道:“你这一点跟我大哥挺像,嗯,还是得寻个方便的地方,至少没有顾忌,是不是?”
云漓江的脸是真红了,假装听不见是没用的,人家说的就是那个意思。秦玮颉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脸色,依旧是笑,半晌之后才开口:“我都敢把人往你们大院带,你大哥带过吗?就这点,我比他强。”
齐允正愣,随即哈哈大笑,“这话可千万别让我大哥听到了,他这人好面子。”
玩笑归玩笑,秦玮颉不住齐家,一方面是不喜欢住别人的地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云漓江。如果让她在这里住上一晚,她必定是不愿意的,所以他拒绝了齐鲁山和倪蓝的好意,依旧选择住酒店。
第二天是邀约到齐家吃饭,因为齐允中也会出现,齐鲁山说,难得他们一起聚一下。秦玮颉也没推辞,既然决定带她来了,就要给她机会去证实她所想的一切,哪怕会是个残局。
秦玮颉和云漓江来得早一点,秦玮绛便拉了云漓江在小花房聊天。阳光洒在身上,即便是这样的时节,身上依旧是暖暖的。秦玮绛的肚子有点凸起了,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也有些痕迹了。
“我喜欢女孩儿,笑起来很美的那种,漓江,你觉得会是女儿吗?”秦玮绛轻抚着肚子,轻轻地问她。
云漓江怎么会忘记,那个爱笑的大男孩,和风一般的笑容,永生永世,都不会消失,她都记得,秦玮绛又怎么会忘?
“会的,一定会是个美丽的小公主,她是上天派来的天使,会给你带来好运的小天使。”云漓江凑过去抚上秦玮绛的肚子,一脸的孩子气,她很少这样,在这一刻,却很会心的笑着告诉这个即将为人母的女人。
秦玮绛笑了,她是不笑的,至少在别人面前,她从来都不会这样真心的笑过。所以连齐允正也看呆了,他的妻子,居然笑了,对着肚子里的孩子。也许,这真的是一个天使,会给他们带来好运的天使。
花房里有些小支架,那是平时秦玮绛画画用的,她现在怀着孩子,倪蓝和齐允正都怕画架绊着她,所以不让她画画,这些东西也就空在这里了。恰好小陈抱着画卷走进来了,她对秦玮绛道:“绛姐姐,我可不可以把老太爷的字画搁在你的画架上晒一下,有些受潮了,我担心会糊掉。”秦玮绛一向待人友善,即便是家里的帮佣,她也没摆过架子,所以小姑娘才敢跟她借地方。
“没事,你摆吧,只是这些不要晒太久,纸太干了,就皱了。”秦玮绛提醒帮佣。
没一会儿,半边的画架就摆了两幅字,其中一副是陶渊明的《饮酒》,小时候就会背的诗,陶渊明的心境,淡薄,悠闲。另一幅是草书,云漓江是仔细瞧了瞧,倒是那“十年生死两茫茫”提醒了她。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云漓江还记得这首词里的故事,16岁的王弗嫁给19岁的苏轼,郎才女貌,羡煞旁人。那个女子,凭借着自己的聪慧和贤淑,一路伴着苏轼走上了人生最辉煌的时期,只可惜,红颜薄命,那个明亮的女子在却在最好的年华里香消玉殒。她嫁给他十一年,把最好的都给了他。
她走后的第十个年头,苏轼写了这首词,悼念他这一生挚爱的亡妻。
“料得年年肠断处”,这个年头,还会有谁,这般爱人?
许是她呆愣地太久,秦玮绛看出她是有所思了,她告诉云漓江:“这是允正爷爷的收藏。”
云漓江这才回神,“是吗?”
“是啊,这是我爷爷生前很喜欢的一副字,他没念过什么书,但独独对字很喜欢,因为我奶奶是书法家,她是那个年代,鲜有的能把狂草写得如此精髓的女子。”齐允正刚好进来了,就笑着给他们解释。
原来如此,这样的诗词,总是会有些故事。
“在讨论什么,这么热闹。”齐允中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三个人挤在小小的花房里,正在说着什么。
三人听到声音便转头,还是齐允正先开口:“大哥回来了。”
秦玮绛也站起来了,跟齐允中打招呼:“大哥。”
齐允中点点头,而后才看向云漓江,后者先是一笑,随即道:“齐总,好久不见。”
齐允中伸手,很绅士,“云小姐”,而后又问自己的弟弟:“秦少呢?怎么不见他?”
“阿颉有事出去了,应该很快回来,大哥,你还是先去书房见见爸吧!前几天的事,他好像还没消气。”齐允正似乎很担心今天的饭局,所以事先跟自己的哥哥通了个气。
齐允中“嗯”了一声,又朝身侧的两个女人点了点,便进屋了。
没一会儿,他们便听到了书房传出的争吵声。
“混账——你不要脸,我齐家还要脸,那女孩子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这是齐鲁山的声音。
“她是我的女人,谁也没资格评价。”这个声音沉稳,坚定,齐允中似乎是真的要跟齐鲁山杠上。
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像是砸了什么东西,齐鲁山的声音很大,他骂儿子:“于家的私生女,你以为外人都不知道!你个逆子,你试试我会不会让她踏进我齐家一步!”
后面就是倪蓝皱着眉问钱奶奶:“钱妈,这父子俩怎么又吵起来了?家里还有客人,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
钱奶奶也赶紧打圆场:“太太,允中这孩子就是倔了点,你上去劝劝阿山,父子一场,总这么不消停,唉,真是造孽啊!”
倪蓝眼神示意齐允正,他立马带着妻子和云漓江去了后院。
“爸和大哥吵什么?你要不要上去看看,我担心爸又要对大哥动手。”秦玮绛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了,不由得有些担心。
齐允正也是无奈,只得安抚妻子:“这蔡伊洁是于振浩的女儿,哥这回把事情闹大了。”
秦玮绛素来对别人的事不闻不问,这回是因为前几日刚闹过,她也听钱奶奶埋怨了不少,自然是知道一些。大概就是齐允中看上了什么不该看上的女人,听钱奶奶说,好像是什么私生女,她不多事,自然也不会去打听,哪知道,今天又闹一回。
齐允正有些头疼地说:“你说大哥放着周尹姿这么出色的女人不要,偏偏去招惹于振浩的私生女,这要是真娶回来了,爸还不打死他。”
私生女?
云漓江第一感觉是觉得好笑。堂堂的齐家大少爷,赫赫有名的齐允中,要是突然娶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回家,那真的就是一场笑话了。也难怪齐鲁山会这么失风度地把自己的儿子骂成这样。
没一会儿齐允中跟倪蓝一前一后出来了,倪蓝的脸色很不好,而他身前的大儿子,似乎很淡定,完全不像是刚被父亲大骂了一顿的表情。
“允中,你老实跟妈说,你是不是打算把那个女孩子娶回家?你要知道,你爸爸还在官场上,你就算不顾及他的面子,你也得给你们齐家留点脸,别闹得满城风雨的。”倪蓝虽然也生气,但她到底是沉得住的人,把儿子从丈夫手下护出来之后,也只能这样劝他了。
齐允中却是一笑,“妈,我做的决定什么时候改变过,我想跟谁结婚是我的事,跟齐家没关系。”
“说的什么胡话,你是齐家的儿子,什么叫跟齐家没关系,这话要是给你爸听到,非活活给你气死!”倪蓝发现自己也是没办法好好跟儿子谈下去了。
齐允中见母亲生气,只好举手作投降状,笑道:“妈,您别这个样子。今天算是我的错,不过我不会改变主意,小洁是我的女人,我想娶便娶,不用谁同意,如果爸一天不同意,我可以不带她进齐家,以后我的孩子,你们认不认我都无所谓。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齐允中的车拐弯便驶出了大院,倪蓝抚了抚额,摇摇头便进了屋子。
“倒是让外人看了笑话......”门口的钱奶奶自言自语,随后也跟着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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