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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2)

青青子矜 兰泽陆离 5572 2021-04-02 12:26

  第62章(2)

  那天晚上,她看见那洁白的凌霄花在晚风中坠落成芳香的迷梦,她听到夜莺银铃样的歌声穿过浮云破空而来,季节的味道夹着思念,几乎让人落泪。

  两个月后,平津一带沦陷,日军远东地区作战部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兵力,节节逼近国都,双方在徐州以北胶着,离南京城仅六百里。南京城里危言四起,已有不少人弃城向南逃亡。为了稳定民心,政府下令实行封城和戒严令,一时人人自危,街头巷尾商铺紧闭,战争的阴云飘到了城市上空。

  而在前方的第三十七师临时指挥部里,一名年轻的军官对着墙上插满旗帜的地形图沉思。

  “报告参谋长!我军已击退敌军第五次围攻,日军暂时停止开火。但我们损失了一个连,七连副连长阵亡。”

  “总部可有回音?”

  “还没有!参谋长,我们的弹药只够支持三天,援军什么时候才来?”没了炮火声帐篷内显得格外安静,指挥部内众人的脸上都透着焦灼。

  “继续等待!传令下去:全部退入堡垒,暂作修整。”

  “是!”

  深夜的指挥部里灯火通明,适才与副师长在沙盘上一番厮杀,在敌我兵力为五比一的情况下,阻得了敌人疯狂的进攻一时,却拖不了太久。顾将军的回电,说是总统已答应发兵,让他们再坚持三日,三日之后,援军必到。他抬起眼睛,因为几日未睡,双目显得格外的深邃而沉静,只是隐隐藏着一丝忧虑。他拿起话筒,尝试着拨了一个号码——

  隔着白公馆的窗子看那外面,树颠秋月影——今晚的月亮大而模糊,有冷峭的光棱,只在薄薄的云层里猛钻,如冰梭织絮一般。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仿佛有预感一般,她扑过去一把抓起来。

  “是我。”

  “你怎么样?我听说前方吃紧……”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情况不是太好……”

  话音却一下子中断,电话那头传来呲拉——呲拉——的噪音。

  子矜愣了很久才搁下话筒,然而铃声又一次突兀地叫了起来,声音尖而锐利,她赶紧再次抢起话筒:“你怎样——”

  电话那头却是姬婵娟:“子矜吗?我今天无意间看到怀民的电报:上方已经决定暂时放弃徐州,不再派遣援军了!”

  “什么!怎么会!”

  “具体我也不清楚,据说是没有多余的兵力了。”周夫人的声音也很急切,“我知道你们二少爷也在前线,所以赶着知会你一声。”

  “没有援军……”她这会儿才醒过神来,“你是说,要牺牲他们?”

  “这是绝密电报,绝不能让外界知道的……你快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有人来了,我得挂了……”

  “啪”的一声,通讯断了,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手脚冰冷,脑子里都是空白的,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宵禁的警笛响起,她才清醒了几分,起身走到窗前。笛声过后,夜特别的冷清,仿佛城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

  泪珠殊不及防地滑落,一种奇怪的、隐痛的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加上连日来的焦虑和担忧,击垮了她一直以来所仰仗的坚强。那痛先是针尖大小,接着砰的一声轰然炸开、排山倒海,几乎将她湮没殆尽。

  她一手揪住胸口——睡袍的缎子光滑而冰冷,更是凄清的萧瑟感。她闭上眼睛,缓缓地倚在墙上——原来,她已经这样爱他,只是她自己,一直没有察觉,一直懵懂地告诉自己、告诉自己她也许并没有那么爱他。可是到头来、到头来还是这样——不但从未能做到心如止水,反而如离离春草在荒芜中疯长。她从前害怕这种焚毁一切摧枯拉朽的激情;害怕情感左右理智、冲动凌驾判断;害怕失去自我。所以才躲避,所以才彷徨,所以才自欺欺人,可是这一次、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

  因为她爱他,如果他这次不能回来,她将看不到未来的任何意义;如果能再次见到他,她要告诉他——她不会再有任何犹疑,不会再有任何的止步不前。

  她爱他,一如他爱她那么多。

  她要去找他,要把这一消息尽快告诉他!

  下定决心之后,心里反而轻松了少许,大脑也飞快地运转起来:要想出城,就必须持有特别通行证。最困难的是,城外一百五十里还有日军的秘密基地。而且她没有交通工具。

  她叹息,这时真是恨不得能长出一对翅膀了。

  然而退一万步说,即使她能赶到军营,如果没有后援,也只不过是和他死在一起罢了。

  子矜深吸了一口气,头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冷静清晰,她抓起纸笔,开始写信。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已经写完了三封信,叫来下人递给他其中两封:“如果三日后都没有我的消息,你就把其中一封交给文清夫妇,另一封交给大公报的傅主编,一定要亲自送到他们手中,切记!”

  “太太,您要去哪里?”

  “我要出城办事,记着,三日!”

  白致远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他一手捂住胸口,不知为何感到十分不安。昨夜敌军派出侦察机炸毁了他们的通讯设备,指挥部也炸飞了大半个,炮弹的碎片还嵌在他的后背。今晨我军兵分两路从敌军后面包抄,伏击成功,歼灭了日本人大半个营,还抢回了不少弹药,赢得了一定的喘息时间。但是,我方的战斗力越来越弱,死伤人数每天都在不断增加。

  “长官!我们没有麻醉药了!”卫兵带着军医匆匆跑来。

  “没有关系,我可以不用。”

  军医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伤口不浅,需要马上取出来。”他递给白致远一块毛巾:“会很痛,您忍耐一下。”

  手术刀剜进皮肤的那一瞬间,他只是皱了皱眉,子矜,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子矜坐着静媛给她安排的一辆吉普车出城,手里是姬婵娟帮她偷来的特别通行证。她已经托付了两人,请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今天之内一定要想办法见到总统夫人,把第三封信,也是最重要的一封信给她看,然后,一切就要看天意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枪,那还是白舜华给她的。她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白夫人,前方城门有日本人的暗哨,车子很难过去。”车子出城几个时辰后,到了一个小县城。司机转过头来,面带难色。子矜也不欲为难他,“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司机感激地看她一眼,递给她一把手枪:“您多加小心。”子矜把枪塞进塑胶雨靴中。她穿的是一套碎花土布服,和寻常农妇没什么两样。她压低了帽子,跳下车。还没走多远,就听到一声爆炸声,刚才她坐的车子已陷入火海,远处有一队人跑来,道路两旁都是芦苇荡,她一猫腰闪了进去。背后响起零乱的枪声,她没命地往前跑,一头扎进湖里。这湖一直通向城内的小河,水是幽微彻骨的冷,待她游到岸边,却早有几个人在岸上等着她了。她心中暗暗叫苦,这手枪进了水,也是不能用了。

  她被单独关在一间黑屋子里,一直到天黑,都没有人来问话。她正觉得奇怪,门却开了,几个日本兵走了进来,架起她就往外走。

  她被推搡着塞进了一间小屋子,里面是一群花枝招展身着和服的日本舞妓,用奇异的眼光打量着她,窃窃私语起来,可是她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白夫人,好久不见。”一个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在此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回头,脸上的诧异十分明显:“金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正是金美婷,原先大夫人的表侄女儿,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也算的上是情敌了。子矜觉得对方的目光带着很深的敌意。

  “今天石井大佐要来视察,没想到抓回来陪酒的是你。”她仿佛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金小姐,你难道也被……”

  金美婷打断了她的疑问,懒懒地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子矜满腹的焦虑和疑问,也只得跟在她身后,只见沿路的日本兵对金美婷称的上是客气,她的穿着也颇为华丽,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金美婷领着她到了另一间屋子,里面的摆设还挺高级,子矜忍不住问她:“这是哪里?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你想知道答案?”她不慌不忙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点起一支烟,慢悠悠的吐出一个眼圈:“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谁?”子矜想起一个人来,心一直往下沉。

  “这个人,可是你忠实的仰慕者哦。”

  子矜觉得她的语气十分不善,她没有接话,等着对方自己开口。

  “我想你也猜到了。”金美婷果然沉不住气,突然恨恨地掐灭了烟头,站起来走到她跟前:“为什么他会选择你!你明明是白家的姨太太,竟然和二哥他……!你们这是乱伦!”她越说越气,打了子矜一记,子矜猝不及防,没有闪开,却也是震惊不已:“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金美婷冷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了,那天晚上在门外我都看见了!”(说明:Firstkiss那晚门外的脚步声,很早埋下的伏笔,之前没有写进来)她们家破败后那晚她是来白家求助的,结果在回去的路上不幸被日本人抓进了军营。

  “金小姐,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男人都喜欢你!连黑木这个变态也是,把你当女神一样膜拜,我却只是他泄欲的工具……”说着笑了起来,一会儿声音凄凄测测的又哭了起来。

  子矜看她精神仿佛受了很大的刺激,大概也了解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后退了一步不敢说话刺激她。

  金美婷哭笑了一阵,似乎恢复了正常。

  “好了,现在你也进来了,你和我是一样的了。那个石井一定会喜欢你的……”说着又笑起来。

  子矜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重重煽了她一个耳光:“我出事不要紧,但如果我到不了前线,你二哥就要死了!你醒醒!日本人这么对你,你难道不想逃出去报仇?!不想让我们的军队消灭他们?!”

  金美婷这才有些回过神来,“你说什么?二哥怎么了?”

  子矜大概把事情说了一遍。金美婷约摸是听进去了,表情也变得平静了些。

  “我们一起逃出去。”

  “不可能,”她冷笑了一下,“就凭我们两个……”

  这时门口出现了脚步声,金美婷一下子收住了声,噤若寒蝉。

  子矜眯起眼睛想看清来人是谁,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让她全身的毛孔竖立起来:“白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是他,那个蛇一样阴冷的变态。杀了她父亲的恶魔。

  子矜没有吭声,她的手缓缓移向背后

  黑木的脸上似乎带着喜悦,他走过来,挥挥手示意金美婷出去,金美婷似乎又是怜悯又是得意地看了子矜一眼,顺从地出去了,还捎上了门。

  子矜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清晰。

  “你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黑木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如同在抚摸一件艺术品。

  然后他的嘴凑了过来——“拿开你的脏手!”一把冷冰冰的枪管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黑木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湿了水的手枪,我会怕么。”

  “如果我说,我一直把它放在密封袋子里呢?”

  “我不信。”

  “那你大可不妨一试。”

  屋子里有好一会儿没有声音,子矜屏住气,不敢让对方听到自己不稳的呼吸。

  “那你想怎样?”黑木似乎笑了。

  “放我和金小姐走!”她听出他是算准了他逃不出去。可是事到如今,也只有赌一把了。

  她一手持枪一手去开门,就在她侧身的瞬间,虽然她早有防备,还是低估了黑木的身手,他一下子就夺下了她的枪。

  说时迟那时快,枪走火了。

  金美婷软软地倒了下去,临死还睁着大眼睛,似乎在控诉这不公平的命运。

  原来她一直等在门口。

  子矜震惊伤痛的同时感到了难以名状的恐惧。

  黑木正要说话,卫兵跑过来汇报:“报告长官,石井大佐驾到!”

  黑木瞅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拉出去埋了!”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派了四个卫兵监视,把她关在了屋子里。

  子矜看着天色渐渐按下去,心底的绝望也越来越浓。

  怎么办?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

  她不能死,前线的官兵们还等着她!还有致远……

  然而窗子是封死的,门外又都是日本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完全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黑木走了进来。

  她的身上全是冷汗,头皮阵阵发麻。

  对方像猫捉老鼠一样步步紧逼,把她逼近了死角。

  眼看他的吻就要落下来——

  枪声响了。

  一个黑影幽灵般地掠过,瞬间消失不见(是风池。)

  死神降临的那一刻,黑木都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最后想起来的一张脸,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他的情人,被他亲手处死的山口五十岚。

  他眉心的黑洞流出血来,倒在地上。

  这时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枪声,援兵来了。

  门外的军官冲进来——是自己人!子矜一下子觉得自己又有了呼吸。

  她挪开几步,生怕地上那个人又会爬起来似的。

  这个梦魇一样的人,终于死了。这是他罪恶累累的报应,这样的死法还真是便宜他了。

  当晚国军大获全胜,石井在逃窜途中被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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