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慧翘了班,气呼呼的打了车直奔厂里。本来还要叫上王菁一起,可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去,只是闷坐在自己位子里,盯着桌上的报表发呆。见她这样,小慧夹着自己的包连走带跑地出门去,溜光水滑的马尾辫左右甩着。
前院停了两辆她目测凭自己的身高估计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也爬不上去的大家伙。往前跑两步,车头前面,大哥正跟一个身材魁梧脸色黑红的大胖子说着什么,见她过来,抱着左肘的右手摆一下。小慧白他一眼,直接去了办公室。
“你来兴师问罪的吧?”立文洗了手,撑着陶瓷盆沿喘口气,又撩水洗了脸,才在旁边沙发里坐下。
小慧怒目而视,见他闭了眼枕着靠背沿儿,愈发生气:“你给我个理由,为什么啊?!”
“你说王菁的事?”
“什么王菁的事,那是你的事!都以为这次总算是八字有了一撇,你又给黄了。她可难过了,这两天都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她是高材生,各方面哪里都不错,怎么就入不了你的法眼?”
他没睁眼:“你不要太上心了,我这十年拒绝的人也不是一两个,都这么上火,不是要着了?!”
“大哥——”
听见这娇嗔的长音儿,立文浅浅一笑:“王菁是你的朋友,要是成了大嫂,你这个小姑子觉得能压人家一头,是吧?换成别人,怕摸不到脉,以后横不起来了是吧?这点鬼心眼儿!”
小慧撅着嘴从办公桌后走过来,“你知道还不按本姑娘的意思办?!”见他不说话,坐在旁边,伸手在他抚着胃部的手上按一下。
立文一咬牙,想拍她一巴掌,又收回手:“我给你找的大嫂将来是不会欺负你的,放心好了。王菁不是不好,可是你大哥有自己喜欢的人,她真的只能是像你一样的小妹妹,懂吗?”
“啊?!你——喜欢的?谁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妈知道吗?怎么不跟我们说?为什么还让人家误会?你怎么搞的?怎么会这样?太吓人了吧?我居然不知道?你——,你侵犯我的知情权!你——”
等她把一连串的震惊一一表述完毕,立文看看手表,掏出电话:“林子,你们几个先去吧,地址记清了吧?——对,那边有人等,——好了,回头请你们吃饭,嗯,谢了。”
转脸看看正瞪着他的小慧:“还不到让你知道的时候,等我追到手,自然会通知家里。王菁的事,已经跟她道歉了,没办法,这种事没法演戏。你别撅嘴,还要怨你呢,见人就说是你大嫂,拦都拦不住。说实话,就算我真的跟她在一起,没有真感情,才是害了人家,对吧?好了,你有闲功夫在这儿管我的事,还不如回家去跟婆婆学学家务,别让小周为娶了你后悔才是真格儿的。”
“还要保密?!你——”见大哥起身向外走,她跳起来跟上。
“跟着我干嘛?”他招手叫来正指挥大车往后院去的人,说了几句,那人点头跑开。
回头见小慧还不依不饶,无奈地拍拍她的胳膊:“行了,别跟着我示威了,知道你是关心我呢,好吧?回头跟你逛街,给你当钱包,行了吧?你走吧,我还有事呢,听话。”
东西搬完后等了一刻钟他才到,看看卡车上的家具箱子等,就拉起她的手,向那几个小伙儿一挥手:“走吧,没地儿坐的上我的车。”
他们小小地“噢”了一声,冲着她直笑,她赶忙一低头,随他上了车。
再走进这房子,紫楠想起了他在餐厅的办公室,一样风格的家具和陈设,上次来是晚上,也没有仔细看。他找人打扫过了吧,干净清爽,还有一丝檀香的余味。房子不是太大,餐厅客厅连在一起的,两房两卫一个厨房,紧凑实用,所有的装饰都是简洁美观的青花风格。
“看来你真的喜欢青花,想不到!原以为你的办公室是——”
笑一下收住话头,回头看,立文正打发那几个小伙儿离开:“你们直接去餐厅吃饭,烟酒都随便。别喝太多,明天还有活儿呢。”
他们嘻嘻哈哈的往外走,临出门,有两个回头跟紫楠打招呼:“嫂子,我们走了啊——”
“滚吧都!”他推搡他们几下,就一起出了门。
四个沙发靠垫绣了一样风格、不同图案的花卉,正在欣赏,听到关门的声音,紫楠回头,却见他靠着门框,头抵着墙,脸色煞白。慌忙扔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扶住,他想振作一下自己走的,可是没走两步,就觉得他身体的重心移到这边来,幸亏是自己啊,紫楠心想,换是和他妹妹一样身高的小姑娘,肯定两人都得跌在地上。客厅不大,离沙发不远,让他躺下,才发觉他后背的衬衣已经湿透。
“你不舒服说一声,可以改天啊,这是何苦?不要硬扛,去医院吧?”
他慢慢摇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紫楠用空出来的左手抹一下他的额头,突然有一股想要把自己的脸贴上去的冲动,这念头让她一呆。
“呃——,我,——去烧点热水。”想起身,他却不松手,只得又跪坐在地板上:“你不能让我就这样跪在这儿吧?腿麻了!”
他松了手。
一波酸胀的热气直冲脑门,紫楠爬起来奔进厨房。把水壶放在灶上,弯腰打开煤气开关时,眼泪溢出来,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
打开热水器开关,跑到卫生间一看,不错,竟然还有一只浅粉色的浴盆,在蓝色基调的环境里像一只温馨的小船。她摘下花洒,开始清洗浴盆,看来这里从来没人住过,浴盆像新的一样干净,洗这一遍也就是图个心理感觉而已。
快洗完时,他在身后说:“不用这么费事,这是新买的,昨天才装好。”
一回头,他站在门口,浅笑着,不像刚才那么苍白了。
“你,——好点了?我,看你衣服都汗湿了,带着药吗?一会儿水开了吃药,歇会儿——放水泡个澡,我去买些东西,给你弄点吃的。嗯,你——”,她有些语无伦次。
“没事,我低血糖,刚才有点晕,现在好了。”他难为情般低下头,扶下墙壁转身走开。
紫楠跟在后面,让他在卧室躺着,就抓起自己的包百米冲刺一般跑了出去,带上屋门才一跺脚——忘了要钥匙,一会儿回来他还要给自己开门!哎,就这样吧,买东西要紧,拼命按电梯的钮。
拎着袋子下了出租车,没走出几步,紫楠呆住,要不是两手都被占着,定要揉揉眼再看仔细——立文坐在保卫室门口,正跟保安的小伙儿说笑。看到她回来,起身跑了两步,力不从心吧,改成往这边走。
她赶紧跑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他要接过袋子,被拒绝,无奈地一歪头:“我又不是无行为能力,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你——,这就要走?”
“不是吧?!连饭都没蹭到,也没收到房租,就要被赶走了?惨!”他做惊异状摊开手:“人家是怕你才第二次来,认不清家门,特在此地做向导,没想到领了‘逐客令’!真是倒霉啊!那——,走了啊。”
他向外迈一步要走开似的,眼睛瞟着她,咧开嘴笑,像个小孩儿般开心。
仿佛有热气在四肢百骸里游窜,紫楠不知道该给他个什么表情,只好没有表情,抬脚往里走。
他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对啦,我还不能走呢,你没钥匙啊。现在给你吧,你又这么财迷紧抓着袋子不放,哪有第三只手接钥匙呢?对啦,送你上楼吧,再走也不迟。——嗯,那个,你做饭好吃吗?要是好吃的话,看在帮你找房子和搬家的份儿上,就蹭顿饭吃。要是不好吃呢也没关系,反正我可以自己做饭,比不上立武的水平是一定的,但应该还可以吃,咱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嗯,你可以试着吃一点儿,实在不行了,还可以去餐厅。反正,这样就走了实在太亏了,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看,说要走的时候你连一句挽留的话也不说,说明什么?说明我吃亏,肯定的!所以——”
紫楠站住:“你比唐僧还烦!”忍不住笑意,扭头接着走。
立文达到目的,不再唠叨,噤声跟着。
到了那座楼前头,她忽地想起:“糟糕!还烧着水呢!”就要猛跑,被后面的人一把抓住。
“别慌,我是等水烧好了才下来的。”
为什么他做的每一件事,和几乎每一句正经说出的话,都让自己有想哭的感觉?紫楠摇摇头,这种热热的有点酸的温暖的感觉,在自己曾经的多年婚姻之中,好象从来没有过,甚至,在自己将近三十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
难以想像,邵斌描述的那个特立独行几乎无法无天的男人会是这样。
离婚之后的这些日子,他的影子出现在梦中的机率已经快要超过那个人了,那个人出现自己会哭,醒了唯有伤感;他的出现有时候也会让自己哭,更多的是笑,醒过来时是一片的迷茫。
“哎,到了!”他提醒一声,紫楠“啊”地一下回过神来,忙跨出电梯。
“你当真会做饭啊?”
见他坐在餐厅的高脚凳上看着自己,语调轻松,神情却有点儿恍惚,一只胳膊担在桌上,手却拐回去扣住胃部。似乎有一丝清晰的疼痛划过她的心尖,紫楠抖一下,拿出罐装的粥用开水泡上,柔声说:“一会热了你先垫点儿。别在这儿看了,去躺一下也好。我当了七年老婆,除了没生孩子,是公认的模范妻子,当然会做饭。”
埋怨一声自己为什么说这些,忙笑一下,边拣菜边说:“这也算婚姻给我的馈赠,总不至于一无所获。——你,平时吃过米饭会难受吧?印象中和你吃过几次饭,你都是选面食的。那,今天吃点你在家里也许不常吃的吧,换个口味,胃口会好些。”
抬头看看,他正盯着自己,见她抬头,忙错一下视线。
“嗯,我在这儿看,不妨碍你,行吗?”
他很认真的表情,暖色餐灯下,眼里是更深栗色的一派天真无邪的光亮。
紫楠只得说可以,想用勺子轻敲他的脑袋。把热得发烫的粥筒放在他面前,插上长柄勺:“先吃几口,饭很简单,很快就好。”
她做的饭倒是头次见,一碗热腾腾五彩的——菜粥?和同样好看的一盘小圆饼。立文尝一口,嗯,跟闻起来一样香!
“这是什么?”
“我爸最爱吃这个了,我改良一下。炒过的小米面配一点全麦粉,加上点能同煮的菜,最后甩个鸡蛋。男人通常不爱吃甜食,这个是咸粥,并且小米和面粉都是温性食品,炒过之后尤其暖胃,最适合不能吃米饭的人。一碗下去,营养丰富,容易消化。——难为你居然还有平底锅,就摊了些饼。”
见他爱吃,紫楠很高兴。家树从来没有耐心看着她做饭,更别说听她唠叨哪个菜是怎么做出来的,所以她一般不会这样解释,也不知道原来跟他说原料如何成为食品是这样愉快的事情。
“你挑食吗以前?”心情好,紫楠话多起来。
“从不。胃不好了之后才注意点,倒不是挑吃的,怕耽误干活儿。”
他两三口就吞下一张饼,紫楠忙敲桌子几下:“哎,你这人!没人跟你抢!”
他边嚼边看着她,想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样吧,每吃一口你就在心里查数儿,嚼够起码十下才能咽下去,再查五下才能吃下一口!”
“啊?!”他眨几下眼,笑道:“我又不是牛,老是嚼啊嚼。还要查五下才能接着吃,那一天只吃一顿饭就好了,反正这一顿就要从早上吃到天黑。——对了,给你讲个笑话吧。”
他放下勺子,一本正经的表情。
“有一天,一个小孩给照看他的阿姨一块糖果,让她尝尝。阿姨很高兴,就吃了。小孩问她:‘好吃吗?’阿姨说:‘好吃。’小孩就纳闷儿了:‘那——,为什么我的小狗老是把它吐出来?’——哈哈!”
紫楠边笑边踢他一脚:“你真是的,吃饭时想这样的笑话。”
“说实话,我一般记不住书上的笑话,这个是过目不忘啊!你知道为什么?我小时就干过这种事儿,不过是故意的。”
“啊?!”
“我们院里有个最凶恶的大婶儿,立武偷了两个她房后种的西红柿,她就放自家的狼狗追他,把我妈吓的腿都软了。后来我一想,搞别的破坏活动会被老妈骂,干脆,就这样了,给她块糖吃,她还以为我是讨好她呢,神不知鬼不觉。”
“啊?!”
“她可能现在还不知道呢,一圈小孩儿围着她叫“狗吃糖!”,她不明白是啥意思,脸上的表情就一个词儿——迷茫!”
紫楠笑的拍桌子:“你可真坏啊!”
“嗯,我当是表扬我哪啊!”立文撇撇嘴,继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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