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紫楠真的愤怒了，跳起来：“他们家人都不是人！是疯狗！是疯狗！”她哭起来：“爸——啊，我没有人，真没有，真没有！那个人是朋友，妈妈——，妈妈做手术的钱都是人家借给我的。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也没做过什么，我们清清白白的——。爸，我嫁错人家了啊，他们家人怎么这么脏啊——”，她说不下去，对着父亲大放悲声。

　　这倒把爸爸哭愣了，见她真的悲痛不已，心疼了，拉着她坐下，掏出手帕抹她的脸：“楠楠，爸也是气的，你们不要闹了，你妈要是知道了，怎么能受得了？”

　　半天她才能开口说话，却什么也不想说了。

　　“我们已经离过了，爸，他根本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他有爱人，是他的大学老师，人家在美国。他那么多次去美国，都会跟她相聚的。爸，我们都错了，真的错了。没有余地了。”

　　孟爸爸诧异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半晌，垂头而坐，仿佛一下子变老了许多。

　　“爸，忘了吧。我的店开得很好，我能养得了自己，也能养得了你和妈妈。等我把朋友的钱还上，搬回来跟你们住，还和以前一样，当没有这个人，好吗？”

　　她搀起爸爸：“回家吧，回头慢慢跟妈说。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该怎么生活，你放心。”

　　好在妈妈因为天气越来越热的原因神志困倦，也没看出她的异样。心不在焉地吃几口饭，她就离开了，一路走一路不知是悲是恨是怨是愁。

　　当一捧花伸到她眼前时，脑子有几秒短路，见是立文，舒口气，十分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琪琪说你来父母家，我就来了。”

　　“这是——”

　　“送给你的，不要说你连鲜花也拒绝，它会哭的。”

　　见他认真地递过来，紫楠接过，粉红娇艳的花瓣长得酷似百合，只是小了些，一枝上开着许多朵。

　　“这是什么花？”

　　“看来你很少进花店，也很少买花。嗯，这个叫——其实我也一样，听花店的人说的，这是风信子，意思是——休息，靠在朋友肩头休息。我想适合你。”见她不语，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朝不远处车边走：“带你去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见他把车开进一个住宅小区，心里不禁忐忑。

　　内心深处是愿意相信他的，可是，他要——干什么？立文微微一笑，见她还犹豫着不肯下车，笑着低头顿一下，又抬头看着她：“放心吧，我再傻，也不至于把你拐到这儿来欲行不轨，只是给你个休息的地方而已，别害怕。”

　　他看一下手表：“喏，我保证，十点之前，绝对把你安全送到你要去的地方。”

　　还能怎么样？只有下车跟他走。

　　电梯停在顶层，他打开门，进去开了灯，才引着她进来。所有家具上都蒙着白布单，肯定是长期无人居住。

　　“你的房子？”

　　“是的，不过一直没人住过，隔一段时间会打扫一次。”他拎着自车上拿下来的袋子，一指客厅最里面的楼梯：“到楼顶上去，惊喜在那里。”

　　掀一下门边的照明开关，他推开通向天台的门，闪在一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紫楠将信将疑地跨过门槛。

　　藤萝花架位于门边左侧空地上，新生的叶子不是很稠密，还不能完全遮住木质的架框。花架下，仿铜的秋千静静地伫立，同质宽大的座位仿佛在招唤它的主人。

　　走过去摸了摸粗大的支架，晚风温柔的吹拂让人有落泪的冲动。

　　立文把袋子放在旁边小柜子上，从柜子里取了抹布，在天台另一边水池处沾湿，过来擦拭秋千。

　　“就不说什么甜言蜜语糊弄你了，这个秋千是一物多用，老婆孩子妹妹都会喜欢，十分划算。不过，真的是还没人用过。这幢楼是小区最外面一层，视野开阔，在这里看看夜景，也算是惬意的事情。”

　　捧着鲜花，闻着它的清香倚在秋千里，看灯如海、天如幕，紫楠暗想，生活如果一直是这样的，该有多好。

　　怀里的花被他轻轻拿开放在身边，手里换成乳白的冒着热气的纸杯，散发出浓浓的杏仁香气。转过头看他，他持着一只大号保温水壶，也给自己倒上一杯，拧好壶盖，过来坐在花的那边。

　　“喜欢这里吗？”向她抬一下杯子，“妈妈做的杏仁茶，尝尝。”

　　抿上一口，香甜暖润，她的眼睛有点泛潮。

　　“想起一个咖啡广告，家的味道，这才是家的味道呢。”

　　“你现在租房子住，实不相瞒，我去看了那个地方”，他摇头：“你应该回去跟父母住，那地方人杂，一个单身女人，不安全。”

　　她低头喝茶，半杯下去，心里似乎暖过来：“过一段时间吧。……我妈妈，还不知道我的事。”

　　立文早有准备，掏出钥匙串：“替我拿一下杯子”，卸下两个钥匙：“这是这里的钥匙，你也看到了，闲着也是闲着，家具之类应有尽有，还是你原来的房租价，租我的吧。”

　　见她看自己，举起手来：“我向毛主席保证，我不会半夜偷着进来的。”

　　“你——，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拿回自己的杯：“什么也不用说。不管过去的事是什么样的，生活还要继续。我不知道怎么做可以让你相信我，不过，我可以保证，没有压力，真的不要有压力。你把我当什么都行，朋友、大哥、房东、投资人，什么都行。我希望你快乐，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快乐。”

　　两人都有好久没说话，数不清的念头在心里翻腾，喝完第三杯杏仁茶时，她幽幽地说：“以前在杂志上看肥肥的故事，肥肥你知道么？”

　　他点头。

　　“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女儿，还在坐月子的时候，那男人抛弃了她。一直过了十几年，她的一个新栏目开播时，第一期嘉宾居然是他。做完了节目，肥肥说想问一个问题，他如果不方便回答，只说‘是’或‘否’即可。她问‘这十几年，你究竟有没有真的爱过我？’我一直觉得那个男人只是利用她而已，是坏人。可是他毫不犹豫的回答她‘我真的好爱你’……”

　　她眨一下眼，泪水就成串的流出来：“无论是真是假，他对她起码还会有一丝怜悯，就是假的也好，他给她一个台阶，走出十几年的辛酸凄凉。……我和他分手的时候，他却告诉我，从来没有爱过我，那个女人在美国，隔着千山万水，却是他唯一在乎的人。……连一个谎言都不肯给我。”

　　她的头枕着悬吊座椅的钢绳，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她的悲伤来源于对那个人的爱，自己也许应该妒忌？失望？愤怒？……

　　什么都没有，只是痛心。这应该怪自己吧，要是当初试一试，也许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把杯子放在脚边，立文起身回到室内，过了一会儿又出来，拍拍她的背：“嗨，小姑娘，故事讲完了，醒醒。”

　　扳过她的身子：“这样吧，你把我寄到美国去，我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啊？！”

　　这话说的莫名，紫楠抬起头看他，一看之下，愣住，过了几秒，竟然笑出来——他在自己额头正中间印堂的位置贴了一张邮票，不顾自己滑稽，还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你这是干嘛？”

　　突然明白了他刚才说的话，知道泪水还没干，也忍不住笑了，一边揭下那邮票看看，心情忽地好了太多：“面值不小呢，一百五十分，——这样吧，你再找个一百分的，凑个二百五，我把你寄到美国去。”

　　他站起来抓紧座椅使劲推出去，她就摇荡起来。

　　“这样就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求什么什么，但求什么什么？”

　　“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秋千荡来荡去，偶而会发出“咯咯”的声音，初夏的风吹过，风信子的清香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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