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希望你是明白人，不要再做无谓的事情。我不可能忘记他，他是我选择的人，即便不再或者从来没有属于我，我认了。谢谢你的好意，既然有过一样的执着，不用我多说了，你应该明白执着的力量。去找个适合你的女人，你跟他不同，他们有过刻骨的爱，而我们，根本就没有开始过。谢谢你给过我的帮助，万分感谢！你的钱我会尽快归还。”

　　接到这个短信时，立文在陪妈妈看电视。节目他不感兴趣，难得有时间陪老娘，坐在一边给老娘一个心理安慰而已。

　　正上下眼皮打架，看到是她的短信，精神头儿回来些。她不常发信，通常都是他问她能否约会，她回答有无时间空闲。

　　待看清楚内容，不相信似的盯住那个号码，就僵住了。

　　妈妈感觉到异样，忙摸摸他的胳膊：“怎么了？不舒服啊？”

　　发出声音有点困难，生硬地说了句“有事出去”，就抓紧电话冲出门去。

　　“哎，鞋没换哪！”妈妈喊了一声，他没听到。

　　拨过电话，关机！看来，不是开玩笑，她还没到跟自己开这种玩笑的亲密程度。

　　立文原地转了一圈，一拳砸在墙上，还想跟着跺一脚，腿抬起来，又收回去。

　　在院子里绕着最大的圈走了不知多久，晚上纳凉的人都已经回去了，也没理清自己究竟是伤感、是气愤、是挫败、还是无奈，抱着头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感到胸腹之间的闷胀里开始加进越来越清晰的刺痛，只得站起来，叹口气，步履有些迟滞地走回家去。

　　人说女人心海底针，真是确切。

　　“哎，错了，我说是这块料子，你还缝那块！”

　　听见琪琪喊一声，紫楠手里一跳，针扎在手指上，赶紧把手指噙在嘴里。

　　“扎到了？怪我，不该喊。”琪琪瞟她一眼：“不在状态啊，今儿咋得了？是不是咱妈知道你离的事儿了？早晚要知道，早晚要闹，总有这一回，别往心里去。赶明儿立文成了她女婿，保准她乐意。”

　　话音落下没两分钟，见立文推门而入，她夸张地拍一下手：“天，不得了，这么有默契啊！——立文，我才说你呢！大中午的跑来干嘛？从今天起改一天见两回啦？啧啧啧，情圣啊！”

　　“是啊，老板娘给个面子，放我媳妇儿跟我走？”

　　“当然！这哪敢不放！去吧去吧。”

　　她坐着没动，他过来看看她手里的衣服：“不错啊，缝得跟原来一样。”

　　“废话，原来也是手缝的。紫楠的手艺在学校时是出名儿的，有个教授还曾经想带她去南边学绣活儿还是什么织锦之类的，我们那时都说，看吧，快成七仙女了。”

　　琪琪笑着倒了茶来，递在他手里：“别急着走，歇会儿喝口茶。不是我说你立文，你脸色可不咋地，不用那么拼命挣钱，她不是贪财的人，有口饭吃她就满意，关键是要有心。”

　　“好了琪琪，你真是唠叨。”

　　怕她这样说下去，紫楠忙放下东西，三步并做两步跑出门去，立文紧跟着出去。

　　“你没有看到我的短信吗？”

　　“短信？！什么短信？——该不会是，你主动约我吧？”他一顿脚：“该死，这么重要的信都收不到，电话费真白掏了。”

　　这太意外了，紫楠盯住他，他抬下眉毛，很无辜的看着她。

　　吹口气，无力地抹一下自己的脸，紫楠摇摇头：“我今天很忙，不能跟你去玩了。你，走吧。”

　　“我也没闲着，出去办事，路过，来碰碰运气。没时间算了，嗯，有事就打电话吧，短信不可靠。”他扬一下手里的电话，后退两步，转过身走向自己的车。

　　收到他的短信，惊异地看看正在埋头工作的紫楠，给他个简短的回信，琪琪就拿起自己的手袋：“紫楠，家里有事叫我呢，我回去一趟啊。”

　　到了他说的餐厅，这里是用屏风隔开的一个一个小单间，环境很幽雅。侍者领她过去，立文在桌边向她一抬手，表情却很凝重。

　　“什么事这么神秘？”

　　“上次的事，我很感谢。现在，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他疲惫地叹口气，掏出香烟：“可以吗？”

　　“当然，呃，不如，也给我一支吧。”

　　他一愣，旋即整包烟递到她面前。琪琪抽出一支，就着他伸过的火机点燃：“又有新问题？”

　　“她什么事都会告诉你吗？”

　　“当然不可能百分之百，每个人都有不能跟别人分享的东西。不过，我想，会到八九十吧，我们是老铁，你知道的。”

　　“她和她丈夫？他们——能到什么程度？”

　　琪琪一笑：“你吃醋了？”摆摆手：“不要在意过去的事，紫楠这个人，很——，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过了这么多年柴米油盐的日子还好点，以前，她就像是和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太理想主义了。她喜欢邢家树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她老爸是个教学先生，老师嘛，都喜欢学习好的孩子，灌给她的就是学历崇拜。再加上科幻或者探险小说读多了，她就认为这个物理学家可以给她一种跌宕起伏的充满幻想色彩的生活，可笑吧？”

　　他在烟雾那边，微垂着眼睑，脸色有些苍白。

　　“我们都觉得这可笑，问题是，她来真的！说实话，邢家树本人并不招人讨厌，很安静，很文雅，他会说四国外语，的确厉害！可是——，书呆子未必真就是呆子。这方面她告诉你多少？”

　　“他以前有女朋友。”

　　“这我就放心了，你能理解吧，虽然我主观上非常支持你，但是也不能信口胡说。”见他点头，琪琪接着说：“

　　“他们家的人很难斗的，我甚至都觉得那样的人家根本就养不出这样的儿子。他怕他父母，这方面很懦弱。我想，紫楠在婚姻中得到的乐趣，一点都不比我多，我还得到了现实的物质，她呢？人财两空，迷梦一场。你也知道，要不是走投无路，她那么清高矜持，怎么可能开口求你，你们那时候认识才几天？！立文，你是好人，我想她知道这一点。说实话，也许，——你才是她人生中第一个爱她的男人，你做过的所有一切，不要说是她了，就是我这个旁观者，都会感动的想哭。”

　　琪琪真的拿起纸巾沾一下眼角，把烟蒂按在烟碟里：“也许，梦想破灭的确需要时间去接受，我也有过伤心失意的时候，那时候，是她陪着我度过的。我知道走过这一步有些困难，更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是不会被忘记的。她会真正的爱上你，我都看得出你的真心，她更明白。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的唇角划出一抹笑纹，却是苦涩多于欢欣：“可是我也明白，真的喜欢的人，是难以淡忘的。”

　　立文掏出电话，找到那个短信，递给琪琪：“感动，也许永远都变不成别的。”

　　琪琪看着那个短信，连看了十几遍，还给他，眼圈发红，控制住情绪，才看向他：“恭喜你！”

　　手机掉在桌上，立文摇摇头：“我没有心思和你开玩笑。”

　　“你看来以前真没恋爱过，太不了解女人了。她这是在伤害你，”

　　此话一出，见他痛苦地捂上自己的脸时，有两滴泪滑出她的眼眶。

　　“她父母根本不愿意接受她离婚这件事，除了跟我还能说上一两句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缓解她的痛苦。用满腔的赤诚换一个骗局，六年最好的时光到头来根本就是——，她放不下的已经不是邢家树，而是被欺骗和嘲弄的感觉。到了万般无奈，能够伤害的，只有自己，和——，最亲近的人。要是我没有过痛苦的经历，真的不会懂这些。”

　　“你是说——”

　　琪琪心中深叹，咬咬牙，又点上一支烟，吐出一口淡蓝的雾，才下定决心：“男人的爱到底有多坚定？我们就来试试吧。立文，她说这种话，只有一个目的，要你离开。没有人爱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最怕的是——，那歌怎么唱来着？‘爱到尽头，覆水难收’”

　　她的脸上掠过悲凉：“她有病，不能生育，没有跟你说过吧？男人要女人干什么？不就是传宗接代、生儿育女？！我不该不经她许可说出来，可是我也想看看，到底这世界上，爱情是什么东西！你回去想想清楚，要是不能接受，趁她这么说了，就走吧，不要等到她真的爱上你，再用这个借口拒绝她。做一个女人，到了这一步，真的连死的心都有！——我们欠你的钱，我很快就能还给你。谢谢你帮过她，谢谢你等这几年。”

　　她说不下去，抓起自己的包，看看他，一甩头，下个狠心，高跟鞋敲着地面飞快地去了。

　　听到姐姐慌慌张张地说妈妈进了医院，紫楠脑子里“嗡”的一声，手一松，电话掉在地上，摔的身首异处。

　　琪琪让她的样子吓得不善，忙拍她的背：“紫楠，哭出来，别憋着！别憋着！”

　　——何立文听了自己的话，好几天了，没有露过面，难道，她真的过不了这一关了？！现在如果老太太再出了事，没法想象她还能不能撑下去。

　　使劲打了她几下，她终于呜呜地哭起来，也不管是在店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琪琪，我害死我妈了——，要是我不离婚，她不会出事的——呜——，妈——”

　　“哭吧，哭吧”，一边继续轻拍着她，一边让玲子去叫出租车。等了一会儿，车还没叫来，琪琪怒道：“怎么回事？！叫个车也磨磨叽叽的！”另一个店员忙出去找玲子。

　　她等不下去，跳起来冲到门口，跟正进来的赵明撞个满怀。

　　“你来得可不是时候，没功夫儿理你！”顺嘴闷他一句，又要往外走，被赵明拉住。

　　“我开车送你们。玲儿，看着店里啊！”说着，把瘫在地上的紫楠架起来，就往外走。琪琪扭脸一看，玲子站在他哥的车跟前，已经打开车门等着，明白是她叫赵明来的。

　　“我在附近跟一个客户吃饭，很近，玲子就叫我来了，接送个病人啥的，不比出租方便？”他一面开车，一面安慰她们：“别吓自己，现在抢救心脏病人有一套的，不会出事。紫楠，有我们在，别怕，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没事的。”

　　他们到医院时，妈妈已经做完急救住院观察，暂时没有危险。紫楠搂住姐姐大哭，琪琪和赵明悄悄地离开病房。

　　“赵哥，你这次表现不错，我们记住你的人情了。”

　　“说这干嘛？我不用你记人情，我还人情还还不完哪。”

　　“你还谁的人情？”

　　他不说话，直往外走。琪琪追上去：“哎，你得把我送回去。”

　　车子到路口，她说：“往左拐。”

　　“去店里往前走。”

　　“我不回店里，回家，让厨房做点汤水，晚上送医院。”

　　“嗬，你这样的朋友不多见了现在，得咧，送您回家。”

　　“你这样的朋友也挺好的。——你还何立文人情呢吧？哎，我说，我一直就纳闷儿呢，这个店房租一年下来可不少啊，你是不是有小辫子在人家手里呢？这亏都吃！”

　　“你以为哥们儿是软蛋，让人随便捏？！告诉你，以后别说这话，别人听见了，还以为立文是小人哪，他是正人君子，别坏了他名声。紫楠嘛，”他笑一下：“她的忙我得帮，指不定哪天，就成我嫂子了，哥们儿先垫垫人气。”

　　琪琪心里一乐：“她怎么会成你嫂子？”

　　“装！装吧你！你会不知道？！立文得空就跑你们这儿来，总不会是冲你的吧？”

　　这话让她脸一红：“啐，胡说什么！那我问问，他这几天都不露面儿了，是怎么回事？”

　　“哎呀，女人真烦哪！我们男人得干事业，要不拿啥养你们？！除了老婆，偶而也得顾一下朋友吧？”

　　“你明说不行啊？我可告诉你，他再不出现，我跟紫楠说踹了他。”

　　“切，琪琪，牛不带这么吹的。就何立文，你能难住他？！你要真敢那么着，嘿嘿，也就是现在吹吹吧，要搁以前，不管你是谁家的少奶奶，一定会很惨！”

　　“吓唬我？”

　　“还真不是吓你。算了，邵儿，大邵儿，邵斌他哥在家里也开了个修理厂，有点事摆不平，立文带着几个技师给他帮忙去了，过几天就回。可惜了，没赶上在老丈人面前表现表现，这老太太，真不会挑时候儿。”

　　“怎么说话呢你！”琪琪拍拍胸口，松口气。

　　再拎着汤壶回到医院时，老太太已经清醒过来，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打着吊针，但是精神已经不错。

　　“嗨，老太太，妈――，我是谁认得吧？”

　　“那能不认得？琪琪，快来，让我看看。――才知道，前回救我这老命的，原来是你啊。”跟紫楠交换个眼神，她过去抱一下老人：“妈，紫楠的事您别上火了，有我们大家呢，她以后会过得比现在好得多。放心吧。”

　　“我老了，就盼着你们都过得好。”

　　琪琪擦擦她流出的泪水：“现在店里生意可好了，回头赚了钱，先给您和爸买个大房子，雇个保姆侍候您。紫楠还年轻着呢，有人追，赶明儿再成家，给您带个真正靠得住的女婿回去，您老上眼，才知道什么叫一个女婿半个儿！”

　　紫英趴在母亲身边，随着她说：“妈，可别再想不开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琪琪说的对，咱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福气，楠楠这么年轻，好日子在后头，您看您这一弄，差点把她吓死过去，你看，她现在要是站着，还直打晃儿呢。”

　　琪琪坐在紫楠边上，伸手摸摸她的背，果然有轻微的颤抖，这一吓，真是够戗看来。

　　“没事吧？老人没事了，你也别难过了。”凑到她耳边，极轻地说了一句：“他给邵儿他们家帮忙去了，过几天就回来。”

　　她一震，没有什么表情，隔了一会儿，两行泪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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