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挂掉她的电话就后悔了，虽然基本上已经绝望了，可是她肯打来，不是应该好好跟她说么？怎么会发泄一通就挂掉？！

　　安定也只是让他睡了几个钟头而已，庆幸是全身都不爽没有力气骂人，否则说不定一激动会讲出什么更出格的话来。想回拨过去，就差一个接通键时停下，何苦来？！真的已经无路可逃时，不如，听天由命吧！

　　说是这么说，这一天却因为这个电话显得更加漫长。

　　真正磨人的不是四周一团漆黑，而是远处隐隐可见又似遥不可及的一点光明，让人心生希望，又明知它无比脆弱随时随地都会幻灭。

　　立武这半天也很不安，怪不得大哥不回家，这个样子一露面就会让老娘无比恐慌。

　　晚上的菜品准备停当，厨房和前堂都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后，立武得空向办公室里去。

　　给他准备的汤面几乎没动过，还好好的摆在茶几上，人却趴在办公桌上抬不起头。心头一紧，连忙回手关好门走到近前。

　　“哥，不行就歇着吧，这些报表什么的我一看就眼晕，反正也有事务所打理，咱走个形式看看就行了。”

　　见他不动窝儿，探一下，手冰凉，连领子里都是汗湿的。

　　忙蹲在他身边：“哥，是胃痛还是头晕啊？我——，拿杯糖水来吧？要就点头。”

　　他勉强点头，立武熟稔地倒了水，在茶几下层取出咖啡方糖放进杯里，用筷子搅融，过来扳住他慢慢喂下去。

　　过些时候，见有了些许人色，才放下心来。锁了门，把沙发床放平，扶着他躺下，蹲在旁边看着，渐渐的就鼻子发酸眼角潮润起来。

　　“我还死不了，你少来。”立文挣扎一下：“给我灌个热水袋吧，桌上的药也拿来。”

　　少顷挑一下嘴角：“有人侍侯了，——虽然这人大老爷们儿的，还想哭鼻子。”

　　热水袋塞进他怀里，吃了药，盖上毯子，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怕他骂，胡乱擦一下。

　　“哥，弄点东西吃吧，光靠药不行。你有事说出来，我——，你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可不能倒啊。”

　　“倒不了。”疼的厉害不想说话，心想，但愿吧。

　　“是不是咱妈反对你和那个女的？哥，我可知道受夹板气的滋味儿，那叫一个难受！”

　　立文皱下眉头，笑纹现一下就回去：“我比你的事，复杂多了……孩子，再大点儿……雇保姆看着吧，……两家老人磕头碰脑，还有，你媳妇儿，……能好得了吗？……到时候，我给你，另出钱，……让弟妹家，挑不出理来。”

　　“不管你找个什么人，只要你愿意，我就支持。哥，别着急，咱妈你还不知道？她一见你现在的样子，什么都得听你的。听小慧说她很漂亮，你能相中的，人也不会差了，就算结过婚，这年月，有什么啊！什么都无所谓，心善懂理才重要，你看我那个，才叫头疼啊！回头我去跟妈说，拿这个吓吓她，她没指望了，就顾不得挑三拣四了。”

　　“别让妈担心。”

　　他不再说话，立武守了一会儿，叹口气，出去招呼生意。

　　早就醒了睡不着，看见立武铺了垫子睡在地板上，不想惊扰他，躺得全身发酸时，在身上摸索片刻，找到手机。

　　“既然会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可以有商量？对不起，我不发脾气了，你也不要任性，我们应该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妈找过你吧？不管她说什么，不代表我的想法，可那是我妈，我需要时间。你不能一有困难就跑掉，我也会需要支持，我不是超人，没有你想的那么神速。有点耐心，坚持坚持。可以回来吵架，但是别失踪，好吧？”发出这个短信，心跳的很不规则。

　　她没有回信，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哥，醒了？嗯，昨晚没吃什么，我去给你做点儿。”

　　立武醒来，看看他，脸色并不比昨晚强，不由得有点紧张。

　　“什么眼神儿这是？我没事，你反正也是厨师，我就等着享受了。”

　　刚刷了牙，正要洗脸，听到手机铃声时，立文忙抓过来：“紫楠！”

　　“我不回去了，你忘了我吧。我，从来就——，不属于你。只是你在追逐而已，我没有爱过你，不爱你。只是想找一个人收留我而已。现在发现，只要离开大城市，有另一个家会收留我，我在这里长大的，不回去了。你是成年人，有你的家你的生活，像没有见过我一样继续吧。”

　　“紫楠！”

　　“我不能回去了，”开始发抖，怕他察觉，长话短说：“要是回去，也一样，无路可逃。”

　　电话挂断了，就这样？！难以置信般看看它，歪歪头，过了一会儿，猛的一挥手，狠狠掼在地上。

　　立武进门时看到这一幕，无措地定在门口。

　　没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情况却突然180度反转，向着让立武高兴的方向转变了——他哥终于肯照单全收吃下他准备的每一顿饭，他就精心制做营养餐，端到办公室，或者让人送到厂里，比当初侍候老婆坐月子要用心多了。

　　艳子打趣他是否终于有人夸赞他的厨艺，立武乐呵呵地说：“拨云见日啦！”

　　几个新进厂的学生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老板不知哪根筋搭错，竟然决定自己来带他们。起初几个人很是紧张，跟了他两天，就连走路都哼着歌儿了。

　　周凡听说这事，下了班跑回来看。一进老厂大门，就见一群人围成铁桶一般，都探头向着中心，起哄的、骂人的不绝于耳。过去一看，不禁失笑，大哥悠闲地站在一边，裹着棉袄揣着手炉，像个志得意满的地主老财。人群中心是两个工人在掰手腕，其中一个眼瞪的鸭蛋似的，僵持一会儿，猛地大喝一声，把对手压下去，输的人夸张地叹口气，让出座位，就有另一个人挤着坐下，再一轮鏖战。

　　“诶，你们真会玩儿啊！”

　　外围一个小伙儿立刻接茬：“周哥，你也试试？文哥定的，三局两胜，蠃一次伍拾块钱，连蠃三场的请大伙儿嗑瓜子儿。”

　　“大哥，你真会玩儿！我算服了。”

　　立文一笑，脸还是苍白的，但必竟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像风吹开水面泛起涟漪。

　　“反正没什么事儿，给大伙儿找个乐子。不能光让马跑，不让马吃草吧？”

　　“哥，你没事儿了？”两人说着就往办公室里去：“也不用自己带工人吧？别再累着。”

　　“切，拿我当什么？！再说活儿是他们干，我就动动嘴。什么东西都会用坏，只有脑子用不坏，不用才会坏。小周，星期天带着小慧，也请上叔叔阿姨，我带上咱妈，全家出去吃顿大餐，怎么样？”

　　周凡下意识地掏掏耳朵，这个小动作被立文看在眼里，拨拉他脑袋一下：“你小子，会笑话你哥了！别掏了，没听错，我没事儿了，回家！”

　　何妈妈在院子中心小花园边上跟邻居话家常，眼见老大的车驶过花园南端奔车库而去，忙道个别回家。

　　拐过路口，就见儿子站在墙边，笑嘻嘻地一划拉袖口，装模作样地打个千儿：“老佛爷，您吉祥！”

　　顿时百感交集，又哭又笑。

　　立文搂住妈妈：“别这样了妈，回家再抒情吧。”

　　“让小周给你拿的衣服见着了吧？”

　　这些日子不见，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生分，盯着儿子看了半天，老人滴下泪来。

　　“妈，想歪了啊，跟谁也不会跟您赌气的。您想什么我能不明白？”

　　“你明白，可是心里难受，是吧？——是妈不好，不该管你的事。”

　　从后面抱抱她，下巴在妈妈头顶蹭蹭，五味泛起，胸腹之间马上就配合情绪有了反应，暗自咬咬牙，打起精神：“行了老太太，都过去了，我不是回来了吗？嗯——，饿了，赏口饭吃吧，我去看电视，嘿嘿，小日子不坏啊！”

　　忙抹抹脸答应一声，何妈妈走进厨房，饭做到一半儿，把着门边向外看看，心里酸痛，回过头轻叹。

　　其实并不想吃饭，包括立武专门为自己做的对别人来说堪称美食的东西，也是如同嚼蜡一般。可是，就当是完任务，当是在部队里的负重长途拉练吧。

　　天不早了，吞了药片躺在床上，听见妈妈在门外咳一下。

　　“妈，进来吧，跟我还有这些讲究？！”

　　妈妈犹豫着坐在床边：“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这些天……要是真的离不开她了，唉，就这样吧……妈能图个啥，怕你后悔呗。她——，对你好吧？”

　　忍的后槽牙都发酸了，才把手垫在头下面，向妈妈笑：“她走了。”

　　何妈妈惊讶地看了儿子片刻，一低头，起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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