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又一个弯道，打方向。——见鬼！手不听话，方向盘也沉的像个大磨盘，根本转不动！明知道这时候踩刹车基本等于是自杀，可是这样撞上旁边的山坡就完全是自杀，只有刹车！车子果然翻滚起来，几周？说不清，反正是翻滚着。
紧紧地攥着方向盘，——算了，就让一切这样结束吧，也好。妈妈和弟妹把厂子卖掉就是，足够妈妈养老，足够为他们留一条退路，好好地度过这一生。——爸，我来找你了，希望你还没有走出太远——车子前方已经燃起大火，热气灼人，他松开手，努力地向前面看去，希望能看清自己会撞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可是怎么也看不清楚。奇怪，大限将至，竟然会关心到底撞在什么地方，真是奇怪，只有这点好奇，反而没有恐惧了……
用力地伸出手臂去抹前挡窗，突然就醒过来，眼前是一片黑暗，脑子里印着的却是红黄的火光。搓搓自己的脸，明白过来，——只是一场梦，飙车闪过一个个弯道、刹车、翻滚，都是梦。又想起下午带那帮小青年去赛车俱乐部疯玩，然后请大家吃饭，快两点的时候才脱身回到家。唉，好汉难提当年勇，这么玩一场，居然会有这么个梦。
翻个身，背后有点凉飕飕的，想是梦中有些盗汗。胃里刚才睡着的痛此刻也醒过来，火烧火燎的。他掀亮床头灯，想出去给自己倒杯水，可是一坐起来，没来由是天旋地转的发晕，只得靠着床头闭目等着。
“大哥，又难受了吧？喝口水？”有东西挨近嘴唇边，一缕温热的水气漫过鼻梁。
张开眼，是小慧。
“见你房间里开了灯，半天又没人出来，想是你折腾呢，果然！张嘴！”说着就把几个药片塞进他嘴里：“喝水！”
“你睡觉睁着眼吗？”眼神定在她脸上，好多了，不太晕了。
“妈上二哥家去了，你那么晚不回来，我当然担心了。后来回来了，听脚步声就知道你不舒服呢，怕你嫌我烦人，就没吭声。喏，上了表，每半小时震动一次，看看你有没有事。”
小慧微嘟着嘴，眼里泪汪汪的。
立文摸摸她的头，轻轻地笑：“我妹妹真好啊，感动死了！——好了，睡去吧，我没事。”
“胡说，我刚刚进来时你连知道都不知道，吓死我了！这会儿就说没事，谁信你？”
“那是你一个大姑娘家夜闯男人卧室，怕你难堪，给你留面子呢，你还有理了！——幸亏我睡觉穿衣服。”
“你光着我也不怕，吓唬谁？！”她拧拧鼻头，一溜地跑出去了。
揉揉痛得有点厉害的地方，正准备躺回去，眼角瞥见一个女孩的身影滑过门口，不是妹妹。吃惊之下，忍痛支起来下床，还没到门口，小慧已经端了个碗进来。
“哎，哥，你干嘛？上厕所？还是想吐？”
“刚才那个——，你有朋友在家？”
“眼神儿够好的！是王菁啊。来，吃点东西吧，没准儿热粥喝下去就好些呢。”
他有半分钟没回过神儿，然后赶上两步关了房门：“留人在家里，特别是女的，应该事先跟我说一声，这样多别扭啊？！”
小慧狡黠地一笑，把碗放在床头桌上：“算了吧，哥，她又不是外人。前几天你不还英雄救美哪？我看，早晚咱们得成了一家”，说着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床上拽：“你少想事多睡觉多吃饭身体就会好了，她又不会破门而入来瞻仰你的春光，你还不好意思呢，真逗。”
“这粥还是她说要煮的，说万一你回来，有总强过没有。刚才我去倒水，她就立即也起来热粥呢。哥——”，把他拉到床边坐下，直接拿掉拖鞋，还要搬他的腿。立文拨开她的手，自己回原位坐好。
“我说话就要出嫁了，妈妈跟二嫂的妈要替班儿去看孩子，一去就是一两个月。你说，要是像今天这样，家里没人，你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她低头用小勺搅着粥：“大哥，你不要再挑了，王菁是好人，长得咋也比我强啊，妈妈也很喜欢她，你就跟她谈谈嘛。真的，她很喜欢你的，那天说起你打那个歹徒的事还哭呢，说要是你让那家伙给捅了，她就要跟那人拼命！我差点就要跟她说你以前的事，想想算了，让她担心一下没准儿有好处呢！”
房间里静了片刻，立文叹口气：“行了，大小姐，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你睡觉吧，要不人家怕也睡不成了，我可以晚去，你们不能迟到啊。去吧。”
“那你老实喝粥！”
见大哥点头，小慧才掖掖他的被子起身出去。
一觉醒来时已经早就过了上班的时间，想想自己还是有福的，不用每天都赶时间点儿上班，虽然忙起来要日夜不停，也算是劳逸结合吧。隐约听到短信提示，从枕下翻出电话。
“粥热好了放在保温桶里，焖烧锅里是蒸鸡蛋，咸味的，希望你喜欢。——发信人王菁”
合上翻板，心里有点沉重。
琪琪在教赵明的表妹认衣料，这个小姑娘蛮机灵的，也肯用心学，几天下来跟顾客能说得一套儿一套儿的。琪琪暗想，跟房东果真是一家的，天生精明，溜光水滑。正想着，见赵明微腆着啤酒肚踱进来，忙迎上去笑道：“嗬，赵哥今天有空啊！”
“琪琪你在啊，我这个表妹还行吧？没事，有错你就骂，小孩子，不吃苦学不到本事的。”
他倒是经常来店里转转，有时还会带朋友来，介绍生意给她们，一来二去弄得跟多年好友似的随意。琪琪心想，该来的不来，这个人老是有事没事就来，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哥，你喝茶，你是大老板，别嫌我的茶不好啊。”
“哟，跟张家的少奶奶这儿，我敢说我是大老板？！您成心逗我哪！嘿，今儿来可是有重要的事，紫楠不在？让她给我挑两身衣服，哥们儿要结婚了。”
“是吗？这可是大喜啊！要不慌这一时呢，下午紫楠来了，我跟她好好琢磨琢磨，非给你弄出一惊艳的效果不可！”
“谢谢了先。哎，我说”，他呷口茶，悠闲地架起二郎腿：“紫楠真的结过婚了？可惜了儿的，别是糊弄我呢吧？”
琪琪心里一翻，不知咸淡，只好边整理着身旁女装的领子边说：“哪有拿这事骗人玩儿的？她结婚都六七年了。你白给我们店面用，大家是朋友了，糊弄你干啥？！”
“那立文这小子打的什么算盘”，他小声嘀咕一句，又换成大嗓门儿：“你们跟立文多少年交情了？”
“他是紫楠的朋友，我认识他也没多长时间。怎么？有事？”
“哦，没事儿，这不闲在吗？随便问问。我跟他十几年交情了，他万事不求人的主儿，这次轮上求我一回，意外呐，所以猜猜二位是什么来头儿。”
琪琪一乐，过来给他杯里加上水：“赵哥，你别逗了，我们俩就是普通人，紫楠顶多是比一般人个子高点，有什么来头儿！”
“别是——嘿嘿，这家伙，还有这回哪！嘿嘿……”他兀自乐了几声，站起来走到收款台边，拍给收银员一沓钱：“琪琪，我把衣服钱先付一部分啊，没带那么多，回头来再给你结清。”
琪琪忙跑过来：“哎，别啊——，赵哥，哪能收你的钱？！别说还是你的大喜，就是平时，不光你，你家里的都来这儿订衣服，我们也不能收一分钱。”
“不能，一码归一码”，他凑近了小声说道：“这个店钱你们不要老提，那是我该给的。要你们的衣服不能白要，一来咱不在乎这点钱，二来我盼着你们生意好不是？明年还租给你们，租给谁不是租，给你们两位美女，咱没事来转转，养眼，多好！”说完了一摆手，大大咧咧地推门出去了。
紫楠回来时正好看到他的背影，进了门把手里的大袋子放在沙发边：“琪琪，赵哥来干嘛？又是扯闲篇儿的？”
“这回倒不是，他说要结婚了，来订礼服。”琪琪拍一下胸口：“幸亏啊，我还以为他也看上你了呢，才叫一个乱！”
“去你的吧，整天拿我开涮！这是刚才路过一个工艺品店，那里刚进的小瓷器，我看挺可爱的，就买了几个，回头送给那几个老客户。”
“你真是要把这个店做好啊？满脑子生意经。”
紫楠往自己杯子里倒了茶，吹一下，就一气灌下去，“那当然了，我还有别的退路吗？华山一条道，不成功就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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