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些天忙的天昏地暗，我——”周凡还想接着说“但是值得”之类，就被小慧掐了话头，他笑着摇摇头。

　　被她掐话头那是经常发生的事，连丈母娘都曾经说过：“你们哪，要是演三句半，小慧一个人就能占了三句，给你留半句就不错了。”

　　“噫，你这个表情可越来越像我大哥了啊！我知道你们忙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飞砂走石，我大哥好多天没回家了！”

　　“咱的招标成功了，大哥肯定得出关回家了。报告首长，我可是按您的指示，准时准点儿的押他吃饭了，嗯——，虽然他期间也小小地有些不舒服，可那不是我的责任，是压力太大了吧。”周凡摸摸她的头，“老婆，啥时候让咱亲亲啊？”

　　“去去去，边儿去！摸本姑娘的玉头那是我大哥的专利。我可警告你！咱俩还没举行婚礼呢，不要想入非非！”

　　“可是咱领了证了！”

　　“证管什么用？没有礼成，就不许动！”小慧娇横地白他一眼，歪着脑袋笑。

　　周凡才不管，扑过去抱住她：“那咱们就快点办婚礼吧，我等不及了。趁着这次招标成功，咱来个双喜临门吧。”

　　“德行！你注意点啊，这是大哥的办公室，不是你家的炕头儿。”

　　两人还要纠缠不清，被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忙坐好。

　　过了半分钟，立文才开门进来，小慧吐一下舌头，朝周凡扮个鬼脸。

　　取了两本书和一沓图，立文就往外走：“我去厂里，小周，没事你不用去了，该操办一下自己的事了。”

　　到了门口，看看装模作样正襟危坐的两个人，咧开嘴角：“我走了，你们——继续，锁上门。”

　　“哈哈”，指一下有点发窘的周凡，小慧吃吃地笑：“还让锁上门！”

　　“不过，这么些天，也就是今儿，他才有个好脸儿。大哥他怎么了？我们那儿可全看出来了，都学乖了，卖力干活儿呢，没人敢招惹他。”

　　“啊？！”她止住笑：“我不知道，我还要问你呢！前一段儿回去，连我妈都看出来他心情坏坏，不理人。可能是招标的事吧，这不，成功了，他开心了。”

　　“那——，咱们继续？大哥都说继续了——”

　　“啊，你坏死了——”

　　看见他微低着头步履匆匆地穿过大厅那头出门去，紫楠顿住，下半句噎回去，忘了。

　　“后来呢？哎，怎么走神儿了？”琪琪用筷子轻敲她的手一下。

　　“呃”，看看她：“我讲到哪儿了？”

　　“切，我看你进门时就不对劲儿，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何立文，想他了？”

　　“去你的！”

　　“说实话，是正人君子。咱开业以来，他一次便宜没沾过，一点让人感恩的意思没露过，甚至，根本就不见了人影，好象忘了自己的钱砸在咱这儿这回事了。你说你放着这么个人，还能跟邢家树那样的过下去，我可真服你！”

　　“我想起来我刚才说哪儿了，房东说想让他一个表妹来咱们店里打工，说是中专毕业，没地儿可去，老是闲着，家里怕她流到社会上学坏，放咱们这儿保险，还能顺便学学跟客人打交道。人家连房租都不要，这点要求不答应，怕说不过去，我就同意了。他说让她后天过来，你看呢？”

　　“照说没什么不行的，反正咱们还打算再雇一两个人。他表妹，啥意思？是不是想看看咱到底生意怎么样，好想想明年收多少房租？”

　　“就算是，也正常啊，这样的房东，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他。”

　　“那是，这样也好，只要是个机灵点儿的能干活儿的就行了，要是弄个智障的来让咱帮着看孩子，才叫糟糕呢！”

　　紫楠嗔她一眼：“琪琪！嘴下留德吧你！”正事说完，她呼出口气，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跟好友说说那压在心底的大石头般的事。

　　“家树最近跟换了个人一样，不但准时准点儿的回家了，还帮着干家务呢，这要是搁以前，我得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儿呢，——可是现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上个月他陪着我去医院了，医生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孩子，让我们再试试。这些天我天天上医院做B超，说是等——，有了那啥，就那啥。”

　　琪琪险些把汤喷出来：“可真有你的啊，结婚这么多年了，装得跟小女孩儿一样，还那啥”，她呵呵地乐了几声：“说真的，你是不是怕生孩子啊？告诉你，生孩子不可怕，可怕的是给自己心里并不信任的男人生孩子。你说吧，要不就再试试别的可能性，省得你提起自己的婚姻总是这么沉重；要不就干脆配合你老公，痛快生个孩子，就没有啥念想了，回家安生过日子。反正，我还是跟六年前一样，不看好邢家树。可这必竟是你们夫妻的事，我也就是一说，拆了你们于我能有什么好处？让人家恨我？只告诉你一句，何立文可不是没人要的主儿，虽然不是什么博士，也是一上架就会脱销的品种，错过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他帮过我的这些，我怎么可能忘掉呢？想想这段时间的经历，跟做梦一样。”心里茫茫然，紫楠长叹一声。

　　“叹气了吧？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这么死心眼儿的人，发出这一声叹息，就是意志动摇了。以前看过一个电影，忘了叫什么名字了，中心意思就是告诉人们，凡事正确不正确的标准是什么？普通人，又不关系国计民生，标准就是”，见紫楠认真地听着，琪琪放慢语速：“就是，听—从—你—的—心！你认真地问问你的心，你的真心是什么？你要的究竟是什么？！——我问过我的心，我爱张凯，可是，他不要我，至少和一张绿卡相比，他放弃我。所以我嫁大款，没了爱，总得有钱吧？！你呢？你要什么？你自己想清楚。”

　　“我，我真的爱他的啊，所以才嫁给他的，可是现在——。有时候睡到半夜就怎么都睡不着了，看看他，会有点儿陌生，我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我。”

　　见她落泪，忙递过一张餐巾纸。

　　“伤心了，就说明你知道，他不爱你，至少不像你爱他那么爱你。我以前也这样，不能提，提起就会哭。可是现在提起张克非，我不会哭的，因为我付出了，也得自己该得的，不吃亏。紫楠，我是没戏了，你还可以，找一个起码不会让你一提起来就哭的人，这要求能算高？”

　　“现在提起你我也想哭，真的，琪琪，你比家人还——”

　　“你少给我这儿煸情啊，我知道你想什么呢，有机会的话，我帮你一把。——咱俩别在人这儿哭了，吃饭！放着这么好的菜不吃，哭什么！”

　　路口向左转，是她们的店，胸口一窒，打方向顺着车流转向右边。这次中标，会是个新起点吧，有些欣慰，但和全体人马的欢欣鼓舞相比，他显然是太沉稳了，似乎没有沾到多少成功的乐趣。

　　“文，小慧上哪儿了你知道吗？”是妈妈。

　　“您找她干嘛？”

　　“我在她们公司这儿呢，说好去买她结婚的东西，谁知人不知跑哪儿去了。厂里的事忙清了，你回家歇两天，别累坏了啊。”

　　“这个死丫头！什么脑子！——她到餐厅跟小周约会去了。别找她了，下午我没什么事，陪您去。在那等着，我离的不远，接您去！”

　　看见妈妈坐在人行道边石凳上，立文停了车，边招手边向她跑过去。

　　“文，这些天不回家，妈担心你哪。”

　　“没事，就是忙，不回去还省劲儿了呢，我不是挺好的？走吧，陪太后逛街，哎，没吃饭呢吧？那边，今儿给您来个西餐，您也洋气洋气？”

　　妈妈笑着拍拍儿子的背，母子俩就顺着路边往前走去。没出去多远，听得身后不对，一回头，见一青年男子飞快而又慌乱地跑过来，在十米开外撞得一个小伙儿一趔趄，并不停步，直向他们冲过来。忙搂住妈妈转身换位，与此同时，那人已经冲到跟前，撞上他的肩。由于他有准备，两人同时跌跌撞撞闪出去几步。眼角余光见妈妈没什么事，松口气，刚要质问他，就看见那人来的方向有人追过来，隐约喊“抓住他”、“抢东西”之类，顿时明白。那人踉跄几步之后，拨腿又往前窜，立文返身就去抓他。

　　见又有人追，那人猛跑几步，还是被立文揪住后脖领拽得半个跟头。他“嗷”地一声，气急败坏地扯掉手里一直抓着的报纸，路边驻足观看的人惊叫连连，纷纷向后闪开——那家伙手里竟是一把二十公分开外的匕首。

　　立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一边唇角却挂出冷笑。见他退，那人就试图又跑，立文拨开旁边一个看客，抢出几步堵了他的路，后面追赶的人也到了，见歹徒拿着刀，没敢再向前，喘着喊了一声：“他抢包的，把人家胳膊都划坏了，太他妈嚣张了！”

　　歹徒没有退路，只能向前，挥刀就冲立文过去，何妈妈叫出声来，又迅即捂上自己的嘴。

　　他一闪身，左手在胸前遮挡一下，向斜后方退出两步，匕首划过他的手腕外侧，刺空。歹徒往前冲一下，被他右手切中前臂，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有两个胆大的，叫了声“好！”

　　歹徒捂一下右前臂，像疯了一样扑上来，立文被他打两下，迎着拳头飞出一脚，踹中他大腿，趁他吃痛后退，跟上去就是一记后手拳，砸在那人腮帮子上，不等他转脸，另一手出勾拳，击中下巴。局势立即成了一边倒，立文也没数自己到底打了多少下，直到看见那家伙眉骨上方破裂，脸也肿了，人瘫在地上动弹不得，才停手。这时，旁边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儿拍了几下巴掌，还喊哪：“KO啦！KO啦！”

　　方才追赶歹徒的两个小伙儿凑上来，一个看看立文被划伤的手腕，忙掏出纸巾递给他：“大哥，你这两下可厉害啊！”另一个说：“已经有人报警了。这人抢了我同事的包，转手就给了同伙，俩人朝不同方向跑，这孙子，抢东西还敢行凶！”

　　何妈妈急忙握着儿子的手，仔细看看，伤口不深，好象没什么事，稍稍放心。警察这时也过来，警车门一开，后面抢先下来的是个姑娘，捂着右边肩膀就往人行道上跑，到了跟前，眼里一片惊喜：“是你啊！”

　　倒是王菁，真是有戏剧性！

　　“怎么是你？！”立文笑出来：“他抢的是你啊？早知道多打几下！”

　　做了笔录，警察表扬立文见义勇为，说抓到同伙就联系王菁来认领失物。出了派出所大门，妈妈终于放心，嗔怪地看他一眼：“你看他拿着刀，还跟他一般见识，真要是——”

　　“妈，那家伙，刀在他手里，倒比我还害怕！已经快吓破胆了，我要是怕了他，得多丢人！”

　　何妈妈看看一旁的王菁，轻抚她的肩膀：“有日子没见你了，丫头，吓坏了吧？”

　　“还好。我正和几个同事说话呢，那人就冲过来抢包，我挎在肩上呢，跟他夺了两下，谁知他还有刀！把包带割了就跑了。我同事就追他们。没想到碰到——”她抬眼看看，迎上他的目光，慌忙躲避：“立文——，呃，我随小慧，叫大哥吧。谢谢你，大哥。我那包里也没多少钱，以后这种事，你可别这样管了，丢几个钱无所谓，他们都是恶人，伤了你就不值得。”

　　“你的肩膀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回家？”

　　“没事，就是破点皮，刚才120也给包过了。”

　　“回什么家，走，阿姨请你吃饭，给你压压惊。”何妈妈说着，就挽过她没伤的那边手臂：“以后啊，有人抢就给他，别夺，亏几个钱是小事。文，你也别一上头就啥事都管，虽说做的是好事，也让人担心不是？！”

　　吃过饭，何妈妈改主意，不再购物，到了家门口，交待立文送王菁回家。

　　“大哥，今天——，”她有点不自然地掠一下长发，“没想到会是你。好久不见了。”

　　“是有日子不见，你跟小慧关系好，不用客气，有时间还来家玩吧。”

　　“看你把那个人打成那样，亏他还有把刀呢。”想起歹徒的惨样儿，她微微一笑。

　　“其实我也没想见义勇为，他要不亮刀子，没准儿一错念头就让他跑了。”

　　“啊？！”

　　“光天化日就抢劫，也许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吧，可是拿刀抢就夸张了。”

　　“你就一点不怕？”

　　“怕？怕刀子？”立文爽朗地笑笑：“我看见拿刀的就来气。好了，不说他了，我妈说的对，以后万一再遇上这种事，可不要跟他争执，要是他急了眼捅了你，就赔大了。”

　　王菁不迭地点头，盯着前面他的后脑勺，攥紧的手心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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