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想了又想，想得脑子疼，仍然没有下定决心。现实是不接受也不行的，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做一个母亲了，想来也许冥冥中真的有上帝这一说，他听见下界这个草民对生孩子的诸多真真假假的抱怨，于是收回了天赋使命，给她自由，给她轻松。可是，上帝啊，紫楠看看手里的酒杯，那红艳艳的液体微微晃动，人生如梦，这一场梦，要做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外面下着小雨，琪琪看她心情不好，让她早些回家。可是，家在哪里？！

　　“喂，我是家树。今天给宾宾过生日，你要是能早出来，就到咱妈这儿来吧，不用买什么了，礼物我买好了，等你啊，快来。”

　　挂掉电话，她低一下头，泪水却没有如期而至，摸摸自己的脸，笑起来：“家树，我们完了，这种时候，连眼泪都没有，真的完了。”

　　嘲笑自己的破酒量，喝红酒也会有点晕，招手叫了车，“也罢，最后一次，我为你，扮演妻子的角色吧。”

　　全家人都在了，闻到酒气，再看她眼神迷离，家树心里咯噔一下。也只得把她拉进去，这回，大家全是意外的神情了。

　　唱了生日歌，请小寿星切蛋糕，一番仪式之后围坐吃饭。

　　“新房果然是大啊，一大家子这么坐在一起，都能坐下，啧啧，买得好。”为什么说这个，她也不知道，反正说了。

　　家树忙拉她一下：“你跟朋友聚会去了？喝酒了？要不要先去歇着？”

　　“女人家，没事喝什么酒？不像话！”公公不悦已久，见儿子还好声好气的，忍不住开腔。

　　“爸爸，你不用急，我很快就走了，这些年承蒙您照顾，谢谢！”紫楠努力保持住坐在凳子上的姿势。

　　这话头，明显是语无伦次了吧，老头脸上更阴云密布。婆婆站起来：“来来来，吃饭吧，别说了。”

　　大家举杯，然后开始拿肉类食物放进中央的大火锅。小寿星今天高兴的不得了，直喊要吃丸子，他妈就忙不迭地往锅里倒，动作急了点，一串热汤溅起来，直飞到紫楠脸上。

　　要在平时，她可能会闪一下，可是酒后迟钝，直到烫着，才“啊！”地大叫一声，捂着腮，本能地喊：“怎么回事啊？！”

　　大姐才要张口，小寿星却不理这茬，还在嚷嚷着吃这吃那，一时竟没人理会她了。即便是有点酒意，也明明白白地看懂了公婆脸上的冰霜，看懂了妯娌们的冷漠。她没再说话，转脸看看家树，他沉着脸坐在那里，眉目含霜。扯扯他的衣角，用纸巾沾一下脸，烫到的地方灼痛不已。还是没眼泪，看来真的到头了。

　　回到家，一路闷着头不做声的家树对着灯光看看她的脸：“没事，只是有点红。”

　　这样的温柔，来的太迟了，太迟了。

　　“家树，你下个月去美国是吧？”

　　“是的，学术会议，没什么意思。”

　　紫楠走到餐桌边，拿起杯子倒上水，两杯，放好，才向他笑一下：“你最近工作也挺顺利的，心情也不错，我们谈谈吧。”

　　尽管疑惑，他还是坐下来，有点紧张，摸一下鼻梁，等着她说话。

　　“我们，趁你走之前，把手续办了吧。”

　　他瞪大眼睛。

　　“咱们离婚吧，早该离了，是我一直拖着。我配不上你，怎么都配不上。”原以为说出来会不能自持，没想到如此平静。

　　邢家树意外到一动也动不了，一直以来，总是自己在心理上有优越感的吧，她的温良恭顺是在同事中都有口碑的，今天这几句话，难以想象是她说出来的。

　　“为什么？你怎么了？……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紫楠略想就明白，不禁笑起来：“你不能这样污蔑我，我跟你这几年，目观口，口问心，绝没有半点杂念。家树，我想了很长时间了，你难道真的不觉得，我们已经没有一点，不，是从来就没有过爱情这东西吧？我为的是少年时的梦想，把你当成梦中人一样去爱。你呢，把我当什么？”

　　家树闭闭眼，尘封的往事痛入骨髓难以启齿，说出来的话他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就像脑子里有另一个自己在对她讲话一般。

　　“那次我在门口等你，是因为我妹妹给我打电话，说她在饭店吃饭，看见你跟一个男人进了后面包间还是办公室，她等了两个小时你都不出来，于是——。我知道这无聊，可是那一霎间，我真的有种感觉会失去你，所以就”，他张开两手，手指无力地蜷一下，又合拢：“后来我想清楚了，是我这个人太专注于工作，没有给你足够的关心，我——”

　　“家树！”她有点，气愤？“如果咱们只能这样说下去，就没法说了。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不管你怎么想，我对得起良心！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要不，就以我有第三者的名义离吧，我什么都不要，反正咱们也没有什么。”

　　“急什么？我只是解释一下前因后果，并没有污蔑你的意思。紫楠，我这些年忙着自己的工作，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是我不对，你，不能再考虑一下吗？这一段时间，我做了调整，我们之间也——，我以为不会有太大问题了。”

　　她笑，笑容未落，这次却真的流出泪来：“家树，你是我的初恋，曾经是我的一切。除了孩子，我什么都给你了，你在乎吗？你真的在乎过吗？”她站起来，泪水一发不可收：“你的家里人，我不想跟你吵架，这是最后一次，你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你的家人，他们什么时候把我当作过一家人？我是什么？在他们眼里我是什么？！你是博士，你是他们的骄傲，你优秀，我高攀你，是不是他们就是这么想的？甚至，我用色相勾引了你！我什么都放弃了，他们不喜欢我抛头露面，我就放弃了自己的专业，到现在，我还有什么？服装店开业时我请过去最好的姐妹来捧个场人家都不肯来，因为我早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就算我高攀你，我付出一切，难道就打动不了你和他们？！你总是怪我不能包容他们，他们包容过我么？我自问自己不是没良心的人，可是也不能把敌视我的人当作亲人吧？！我没有那么伟大！”

　　她捂上自己的嘴，泪水流在手里嘴里，慌乱地抓过纸巾盒，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下去：“就是这样，邢家树，我还没有要放弃，我苦心苦力撑到现在的家，我想留住的，哪怕只是留一个空壳，因为我承受不了这样的失败。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我必须走了，你不要到现在还要找我的错！那个人，你说的那个人，他跟我没有任何你或者你家里人想象的肮脏的关系！你们家有那么多硕士、博士，书香门第，心里怎么这么脏？！”

　　“紫楠——”，跟她结婚六年多了，还从来没有一次，这个女人这样的脆弱而且出离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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