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可能再呆了，李站长和卢伟都这样认为。他们出了环保局，就到公安局、工商局咨询了一下，两个单位的人都说这件事属于环保局管的，应该由环保局出面来解决比较合适，他们不好直接插手，当然如果在执法过程中遇到什么困难他们可以出面协助。虽然他们知道这都是一些托词，但是人家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是属于环保局管的事情，人家不愿意管，怕得罪人，这也是说得过去的。他们又去了法院，法院的人说：这是行政执法问题，还没有进入司法程序，法院暂时还无权过问，否则就是司法干预行政了，所以这件事还得由环保局先解决。李站长看到求助无望，就和卢伟回到了环保局，在一个老同志的家里休息了一下。李站长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了，真正靠得住的朋友还是有的。

　　下午，局长派人来通知说县上领导的批示下来了，要召集李站长与局里的几个主要负责人员召开一次临时会议讨论如何查办千叶造纸厂超标排污的问题。在会上，局长特比强调了县委县政府的批示：请环保局顾全大局，结合本县实际情况依法行政，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会议经过讨论最后决定，成立了以环保局副局长、污水排放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为组长，以局里和站上的几个同志为成员的专项执法小组，赴现场调查处理。李站长当然是成员之一，卢伟因为不是他们的正式工作人员，所以未被列入成员名单，但是他可以和他们一起去协助工作。临行时，局长特别强调只是依法办理，不可把事情闹大。

　　千叶造纸厂就建在千湖边上，厂里的取水用水都是来自于千湖，用过的污水也直接排放到了千湖里面。执法人员到达现场的时候，看见污水还在不断地向湖中排放。他们先去找厂里的领导，厂长不在，副厂长接待了他们。组长找主任向厂方出示了工作证、执法文件等，向厂方直接出示了该厂的污水排放严重超标，严重污染环境，应当依法立刻停止排放，等待净化处理后才可以排放或者自己修建污水池的决定。这位副厂长先是表示厂长不在，自己做不了主，再就是托词说厂里的污水净化设备还没有建设好，拖延、拒绝执行环保局的决定。组长赵主任急了，命令执法人员就要马上关闭该厂的所有设备，切断排水管道，责令厂方立刻停止生产，等待污水净化设备建成后再回复生产。

　　那位副厂长一看有些害怕了，急忙说；“各位领导，有话好好说，一切都还可以商量。”并拿出建厂时与政府签的协议，其中有一条这么规定：厂方在投入生产后两年内可以免费取水用水，废水可以自行处理，政府不收任何税费。厂方以此为挡箭牌，试图与执法人员抗衡，最后还指出污水采样化验单中的数据不明确，无法证明该厂排放的污水超标，拒绝履行自己的义务。

　　赵主任被唬住了。厂方提供的协议上是这样写的，那是当初政府为了吸引外资而做出的一项临时性优惠政策。其本意并不是放纵甚至鼓励企业滥用乱排污染水资源。不过这条政策确实在制定上存在漏洞，这才被厂方抓住把柄，作为今天在执法过程中的护身符。一条好的政策，到了厂方嘴里却变了味，但是赵主任一时却无言以对。

　　“自行处理不等于任意排放，企业的一切行为必须符合法律和政策的规定，况且政府在协议里明确规定是要你们厂方处理污水而不是将超标的污水直接排放到湖中。”卢伟在一旁小声提醒。

　　“对，政府是有这么一条规定，那是给你们投资方的一种优惠政策，但这并不是放纵你们滥用权利，污染环境。而且，你们厂方作为政策受益方，也应当担负起处理污水、保护环境的社会责任，将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结合嘛。”赵主任义正言辞地说。

　　副厂长终于软了下来，缓和了口气说：“那是那是，凡是政府要求的工作，我们一定大力支持，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们一定注意。”

　　赵主任命令继续执行命令。这时，从工厂车间里走出一伙人来，不一会儿就在不大的院子里集中了百十号人，看不出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打架的。这些工人原本都是当地的农民，自从土地被政府征收建了工厂，他们就只能来这里打工了。他们听说要关闭工厂了，以为又要失业了，都非常恐慌，都挤到院子里来看，有的人可能受到厂方的蛊惑，怒气冲冲地站出来像是公然抗拒执法的。

　　赵主任看到院子里来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厂子里的工人，以为是来闹事的，为了保证工作人员的安全，他下令暂停执法活动，让大家镇定下来再说。这下正中了厂方的下怀，他看见厂方人多势众，便又傲慢地扬起了说：“赵主任，不要着急嘛，有话好好说。我们厂子是经县上领导批准的，是今年的投资大户。你们如果现在就将我们厂查封了，对上边恐怕也不好交待吧。我们要是撤回了投资，大家的损失可都很大了。况且有这么多兄弟在我们这里上班，他们还得养家糊口呢，你们要是将他们的饭碗给砸了，他们就得找你们要饭吃去了。请赵主任以大局为重啊。”

　　“我们是依法办事，这与政府的政策并不冲突。你们厂如果能依法生产，我们自然不会为难，还会保护你们，但是，如果你们如果违法生产，我们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你们的行为已经违法，应当依法马上停止。给你们说实话，我们这次专门执法，是经过县上领导批示的，你们不要老是拿领导来压人。”面对厂方的威胁，赵主任并不畏惧。

　　“但是我们并没有违法啊。”那位副厂长狡辩说。

　　“你们超标排污就是违法。”赵主任说。

　　“好，好，就算你说我们超标排污，违法生产，但是，我们以后在生产中注意一下，将污水排放指标降下来就是了，没有必要一棒子打死，现在就关闭我们的厂子吧。再说了，你们不为我们厂子着想，也应当为这百十号人着想呀，如果我们的厂子倒了，这些人就要失业，到时候，他们谁来管呢？”副厂长一招不成又来一招，而且这一招更狠毒，想利用工人的对立情绪抗拒执法。果然，人群中开始骚动，有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凭什么关厂子？”

　　“又要失业了。”

　　“没了工作生活咋办？”

　　看着涌动的人群，这些恐慌的面孔，赵主任的心也有些慌了，这么多人怎么对付，对他们讲道理一时也讲不清，弄不好要闹出大事的。但是无论怎样工作还得做，违法行为还得禁止，再难还的执行，赵主任给自己打气说：“同志们，大家不要慌。千叶造纸厂是超标排污，属于违法行为。我们依法对其进行查禁。只要厂方能限期整改，我们就恢复其生产，查封只是临时措施，厂子不会倒闭的。请大家配合执法部门的工作，你们的问题政府是会妥善处理的。”

　　人群还是在涌动，议论声更大了。

　　“不要乱，大家不要乱，听我好好说，我们是代表政府对造纸厂的执法活动，与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快退回去，阻碍执法可是犯法的事情啊，是要受到处罚的。你们不要冲动，千叶长今天必须查办，你们不要阻拦。”赵主任大声地说。

　　“我们要工作，我们不怕。”有人躲在人群后面故意造势，还推波助澜，人群打乱。暴力事件有一触即发的危险。

　　“乡亲们，兄弟们，大家听我说。”李站长站在人群中大声喊道：“我知道大家都很苦，都迫切需要工作。这几年，县城大搞扩建，很多农民，包括你们的土地都被征收了，你们都需要一份工作来养家糊口，这一点我非常理解。但是，大家应当清醒地认识到：千叶造纸厂的超标排污行为不但严重违反了国家法律，而且也严重污染了我们世代生存在这里的千湖，污染了我们的祖辈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污染了这片上天给予我们的纯净的水域。我们都是靠吃千湖的水长大的，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子孙孙也将靠吃千湖了的水继续生存。

　　相亲们，兄弟们，难道你们忍心看到这一片干净的湖水变成污水坑吗？难道我们就让老天爷赐给我们的千湖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下毁掉吗？难道我们只是为了自己今天的生存而留给我们的后代一个臭水坑吗？而且，那个关于千湖的美丽传说将永远变成一个传说吗？当我们对我们的子孙讲起的时候，我们怎么开口呢？我们难道对我们的子孙讲这里原本有一个美丽的湖泊和一个美丽的传说，但是后来却变成了臭水沟，他们会相信吗？乡亲们，兄弟们，我们理解大家的难处，但是大家也应当相信政府，相信政府会给你们一个妥善的处理方法。今天，我们必须对千叶厂进行查办，如果他们还不对污水进行处理，我们将马上关闭厂子，停止其生产。大家想想吧，千湖已经被污染得不成样子了，难道我们就是为了挣一点小钱而让我们的家园任人破坏吗？今天有我老李在，这个法就得执行，谁要是有气，就朝我一个人撒，谁要是敢阻拦，我就根他拼命。”

　　李站长义愤填膺，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站在那里不说话了。连那位副厂长也被震慑住了，低下了头不敢出声。李站长睁大眼睛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看谁还来挑衅。但是过了好长好长时间也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动，更没有人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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