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走上湖堤了,说是湖堤,其实也只不过是高出湖面的一道土梁子,没有任何人工修造的成分,只能看见沙子、土、石头以及湖边栽种的一些小树。湖堤平缓而绵长,大部分被野草覆盖,只有中间被人踩出一条小道来,就算做是路吧!
卢伟站在湖面的高处,看着这一片开阔的水域,心情也开阔了许多。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片湖水,感觉就像是已经依偎在他的怀中了。湖面很宽,很平静。湖水不是很清,并没有想象中的绿,而是一片淡灰色,映着蓝色的天空,就变成蓝灰色了。风微微地从远处吹来,在湖面掀起轻微的碎波。那风吹到人的脸上依然是湿湿的感觉,仿佛是这片湖水太多情了吧,总要给每个走近她的人的眼里注满凄迷的眼泪吧!
卢伟一个人在湖边走,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想着心事。湖边是安静的,只有风陪着他走。湖面上也是安静的,没有船,也没有人,只有空中偶尔有水鸟飞过。在远处水中央的绿洲上,长满了高高的水草,较大的洲子上是成片的芦苇,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那里应该是鸟儿们的天堂吧!这是怎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啊,这里的人们应该也是非常纯朴的吧,他们是否也会像对待这些鸟儿一样的接纳我呢……卢伟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在用铁锨使劲地创着沙土,然后又把沙土移到另一个坑里,象是在埋什么东西,而且这个人还挺眼熟的。当他走近,它才发现这个人原来就是今天早上见到的关萍萍,而且此时她已经把那个坑填满了,正在用工具把沙土抹平。
等关萍萍把所有的工作差不多全干完了,卢伟才走到她的面前。她此时也发现了他。关萍萍有些吃惊,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汗,说:“你叫卢伟是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叫关萍萍吧?你好。我是闲着没事可干,就沿着湖边闲逛,才走到这里的,打扰了你的工作,不好意思啊!”卢伟笑着说。
“噢,没什么,遇到你我感到很意外,当然也很高兴。”关萍萍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并没有表现出她所说的高兴,可以看出,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哀伤。
但卢伟似乎并没有发觉这一点——他们之间并不太熟,她表现的不是很热情也是很自然的事——于是他又好奇地问:“哦,对了,大热天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干什么,我只是闲着没事出来走走在这里玩呢,这与工作没有关系。”关萍萍有意回避,她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会吧,卢伟想:这里是湖边的草滩,即没有水田,也没有鱼池,她在干什么农活呢?况且这里除了一些芦苇和水草以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生长,她能种些什么呢?再想起刚才她给那个坑里填的土很多,猜想她一定挖的很深的吧。卢伟实在想不出关萍萍会在这里干什么。
但是看到关萍萍刚才吞吞吐吐的样子,卢伟想她一定有什么不愿说出来的,他不好意思再问什么,于是就变了个法子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知道我在干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关萍萍有些惊慌,她担心自己刚才的一切被卢伟看见多不好。她有些紧张,有些局促不安,半是疑惑半是试探地问。
其实卢伟除了看见她填土之外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想诈她而已,没想到她真的上当了。他只能话锋一转,调皮地说:“你一定是在学小猫种小鱼的故事,在这里种下一条小鱼,看等到明年的夏天能不能也收获一筐小鱼呢!”
“哎呀,你这人真坏,才刚认识你就欺负人家,不跟你说了。”关萍萍红了脸,扛起铁锨就要走。
卢伟这才发现自己的玩笑是开得有些大,对方毕竟是女孩子,彼此又不太熟,自己是太冒失了。于是他赶快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并不是要欺负你,你不要生气了。”
“谁生气了,我只是见不得你太会耍嘴皮子了,只有你这样的长嘴猫才会干出种小鱼的傻事。”关萍萍不依不饶,不过她脸上的愠色少了许多,但依然红着。
“好,好,我是长嘴猫,我再也不贫嘴了。”看见关萍萍不生气了,卢伟就放了心,不过他再也找不到要说的话题了。
好长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望着湖水。湖面也如同此时的气氛,异常的平静。
半晌,关萍萍才转过头来,轻声地说:“其实我刚才并不是真的和你生气,而只是心情不好而已,请你原谅我。”
“噢,这个我看得出来,但不知道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其实我刚才就是急于知道这个才跟你开那个玩笑的。”卢伟说。
关萍萍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力搓着双手,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你知道我刚才究竟在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没有说啊!”卢伟摇了摇头说。
关萍萍还是有些为难,但看样子她是决定说了。不过她没有马上说,而是慢慢地走着,边走边思考着什么。卢伟只好跟在她的后面,耐心地等待。
“其实,我刚才是在埋葬一个生命。”关萍萍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了这句话。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卢伟吃了一大惊:生命,什么生命?他联想到了很多的生命:人、家畜、还是其他的什么?她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她。
但关萍萍的思绪并没有被他的惊恐打扰,她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说:“一个很美的生命,但却是一个已经死去的生命,是一只水鸟。”
“一只水鸟。”卢伟在嘴里机械地重复着,脑子里却在快速地搜索着。忽然他想起了自己出来时那支原本放在院子墙脚下的水鸟的尸体已经不见了。老站长曾经说那是关萍萍送来的,莫非是……
“难道是你早上捡到的那只死了的水鸟吗?”卢伟问。
“是,也不是。看样子李爷爷把我早上发现有一只鸟儿被打死的事情已经对你说了,我也就不用多说什么了。是的,今天早上我确实捡到了一只白色的水鸟,一只被打死的水鸟,我刚才埋葬的就是那只。但我何尝只是在埋葬一只死鸟呢?我更是埋掉了一颗充满爱与希望的心啊!它们曾经是多么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飞翔啊,但是现在只能躺在这个土坑里。所以我很难过。”关萍萍的声音有些哽咽。
卢伟被她的话感动了。他的眼睛酸酸的,仿佛又千万颗沙子被风吹进他的眼眶中。他还能说些什么,他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哽住了。那只鸟的尸体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你一直在这里守护这些水鸟吗?”
“对,我就是在这片湖边长大的。”
“你在这里工作几年了?”
“三年了。其实我这并不算是工作,只是闲了没事过来帮帮忙。我并不是工作站的工作人员。”
“那么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我是一个医生,在离这里不远的乡村医疗站工作。”
卢伟越来越感到好奇了。他还想打听她的经历、她的身世,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经过刚才的教训,他小心了许多,只是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她。
他们就这样在湖边的草地上慢慢走着,很少说话。卢伟帮关萍萍拿着工具。风吹着他们的衣衫飘飘,衬着平静的湖水,确实是一幅很浪漫的风景画。
“你经常在这个湖边发现有人猎杀水鸟吗?”
“是的,尤其是近几年,我经常发现有很多外地人来这里打猎。这些可怜的小鸟自然成了他们最容易的袭击对象。政府没人去管,我们这些村民又无法把他们赶走,所以这几年,这里的鸟儿和其他的动物的数量急剧下降。要是在前几年,每到夏天,你会看见这湖面上有成群结队的水鸟在飞翔,但是现在你也看见了,这里只有零星的几只罢了。”关萍萍的话语很沉重。她的眼中充满了感伤,脸上却很平静。也许在她的记忆里曾经有过太多美好的情景,在她的眼中又有太多悲惨的场面,而这种今昔对比的落差,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容接受的。在她的心中应该有多少的重洋在汹涌沉吟啊!
卢伟只是默默地听她说着,不过多地插话。此时的关萍萍在他的眼中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了,而是一位多么高贵的天使啊。她是上帝派来保护这些鸟儿的守护神。他静静地看着湖面,脑中出现无数水鸟飞过水面的镜头。正午的阳光洒在湖面上,在那粼粼的波光上反射出点点金光。那该是多少只水鸟的灵魂飞过湖面的影子啊!
面对这迷人的水面,两人都陷入了沉思里,但又是各自不同的。卢伟似乎沉醉于这一片美景,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感。而关萍萍则好像是沉浸在那些不好的回忆里,脸上有一种难言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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