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以前呢,以前这里的居民就没有捕杀过水鸟吗?”卢伟一直对这里的人及这里的过去有很高的兴趣。
“也许有过吧,但是我没有看见过。”关萍萍的真诚使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话是绝对真实的。
“噢,原来这里的人的环保意识很强嘛,真是难得。”
“这谈不上什么环保意识,这个词太沉重了,恐怕在这里的大多数人还没有听过吧?我只知道在这里,捕杀鸟是被人们视为不道德的,会遭到人们的唾弃,所以村民们自觉遵守,很少有人会违反这个约定成俗的规则。也许这里的人们与这些水鸟共同生活时间长了,已经习惯把它们当成了同伴,而保护它们仅仅是出于一种本能或者说是爱,并不是出于某种目的。”
关萍萍的话使卢伟感到惭愧。自己是来自城里的所谓文明人,在这些纯朴的乡民面前是那样的幼稚,况且自己又是学环境科学的,在这个用生命保护鸟类的女孩面前大谈环保,又显得多么苍白。在听了关萍萍的话后,卢伟有些脸红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卢伟转了个话题问:“你在这里一共埋了多少只水鸟?”
“二十四只,不包括今天这只。”关萍萍的精确让人惊讶。
“从你小时候就开始了吗?”卢伟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的,是从三年前的七月二十六日开始的,那一天我永远也忘不了。”关萍萍似乎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天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卢伟追问。
“没什么,都过去了,还是不提的好。”关萍萍很伤心,她还是在回避一些话题。
“看见这片芦苇丛了吗?那是我亲手为死去的鸟儿们栽种的坟场。每一次我在这里葬一只鸟,我都会在它的坟墓旁边种一株芦苇。你看它们现在已经长成一片苇林了,当然已经不止二十四株了。它们代表了鸟儿们的灵魂。如果它们不被打死,他们的后代肯定会繁殖的比现在的芦苇更多。你瞧,最近的一株是上周才种下的,都长这么高了。”还没等卢伟再问什么,关萍萍已经抢先转换了话题。她显得有些激动,有些欣慰。
卢伟被她的话折服了,又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在面前的这个水湾里,郁郁葱葱地长着一片芦苇,都是一簇一簇的,可见那是由一根根单独的苇株分别长起来的,就这样很多簇连成一片就在这个水湾里形成了一片芦苇林。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卢伟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是啊!谁听说过鸟儿死了会有人亲手去埋葬?有谁听说过埋葬一只鸟还会为它树碑?那一株株的芦苇,难道不是记载着一个个死去的生命的所有美丽的无字碑吗?而这一切全部出自一个女孩子之手。仅仅在一个湖边,仅仅在这个水湾里就有这么多,那么更多地呢?
“其他的呢?”卢伟问。
“我只是埋了我发现的,至于其他的,也许被杀死带走了,也许被什么动物吃掉了,或者是葬身湖底吧,我就不得而知了。”关萍萍很伤心、很无奈。
“那么今天这只,你也会为它种一株芦苇吗?”
“会的,只是要等到湖水涨的时候,那个时候会更好存活。”
“你以后一直会这样吗?”
“会的。”
卢伟看着关萍萍,一句话就说不出来。面对一个人的执著,沉默与注视也许是最好的理解。这是老站长和几个人从远处走来,他们可能是巡逻回来的吧。
“噢,你们俩都在这里啊。”老站长笑着说。
“我是来这里埋了那只鸟。”关萍萍红着脸说。
“我是出来散步,碰巧走到这里的。”卢伟解释说。
“在这里就好,快一块儿回去吧!又有人在湖边排污了,我们赶快回去商量对策吧。”看着事情很急,一伙人匆匆走了。
这几天,每到晚上,卢伟都在做着同一个梦:平静的湖面上有无数的白鸟飞过,其中有一只徘徊往复,不肯离去。它时而变成一个白衣的女子,时而又变成一只白羽的鸟。那面容似曾相识,但又看不太清楚。忽然一声枪响,白羽零落,而他也从梦中惊醒。
事情是这样的:李站长一伙人在湖边巡逻的时候发现湖的西北角也就是靠近县城的方向有一个新建化工厂正在向湖中排放污水。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把排水管道修在了一条天然水沟里。水沟两边长满了草,很隐蔽,而且出水口又在水平面以下,所以人站在岸上很难发现,只能看见一大片湖水渐渐变成了黑色,却不知道是那么原因。
李站长最先发现了这一现象,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他断定是那家工厂又在向湖中排污了。于是他们就顺藤摸瓜,经过明查暗访终于找到了那家工厂。那是一家县新建成的造纸厂,听说是由沿海来的一个私营老板投资的,原地取材,原地排放,产品又在原地销售,只是把钱带走而已。李站长找到厂方理论,对方先是说那不是他们厂排放的污水,经过指证后面对事实,对方也不得不承认那是自己干的,但是又狡辩说他们排放的污水没有超标。这可难住了工作站的人,湖水都变成黑色了,肯定是超标的,但是光说不行,还得有证据。
取证其实很简单,取一些受污染的水样来化验一下就知道了,但是他们没有仪器设备。于是他们只好向县环保局报告,环保局的人说没有证据就很难执法,要求环保站的人自己取证,还说这家厂子是今年县上引进的重点投资项目,做事要慎重,不要得罪人,怕惊飞了金凤凰。李站长很无奈,他们只能返回取证,用空瓶子装了几大瓶受污染的湖水,准备去化验。另外为了暂时制止造纸厂排放污水,他们要切断对方的管道,对方当然不让,双方差点打了起来。由于环保站没有执法权,而对方又财大气粗,他们只能忍气作罢。但是看着污水滚滚地流入湖,中李站长他们很心痛,很着急,所以急急忙忙回到站里和大家商量对策。
经过一番讨论,最后决定由李站长和卢伟带着采集的污水样品到县城的专门机构去化验,其他人呆在原地严密监视湖区的情况,禁止有人再来猎杀鸟类。这几天正值仲夏季节,再过几天暴雨季节就要到来,到时候湖水会涨,湖堤有可能决口,湖水就有可能淹没附近的农田村庄什么的,所以还得派人检查各处的防洪设施。大家的任务都很重,很急迫,所以必须马上分头行动。
第二天,卢伟就和李站长就上路了。由于站里没有专车,唯一一辆三轮车还出了故障,所以他们只能搭乘一辆从村子里到城里拉货的车。司机和这里的人都很熟,所以也就不用掏钱,又省了车费。路是用沙土铺成的,难免有些坎坷不平,车子在上面行使颠簸得厉害。卢伟为了保护好那些瓶子,一路都很紧张,害怕打破了那些瓶子,虽然一路上的风景很美,但他哪有心思去欣赏,好在路程并不长,大约半小时就到了。
下了车,卢伟和李站长直接去了环保局,经过他们和局里的负责人的沟通,最后决定李站长和局里的有关领导讨论怎样制止造纸厂排污的行为,让卢伟和另一位同志带着水样品去他们指定的鉴定机构去化验。就这样忙了大半天,到了晚上结果还没出来,还得等到第二天。卢伟和李站长没有办法,只好在县城的招待所住下,为了省钱,他们两个人租了一间10元每一晚上的房间,里面只有两张床,就这样凑活着过了一晚。
关萍萍别了站里的人以后,独自一人回了家,由于她不是站上的正式工作人员,所以也没有分到什么任务,她只是有时间才去帮着看管湖区的。这时正值夏季,家里的农活比较多,田里的庄稼长得很快,草长得更快,她得为庄稼除草,否则庄稼会荒的。关萍萍的家里缺少劳动力,爷爷年岁大了,活动不是很方便,妈妈毕竟是个女人,体力有限,所以她得帮着家里干农活,做家务,到湖边走的时间就更少了。但是她尽其所能的帮助站上的人搜集信息,她还利用到田里的时间监视湖面,防止有人打猎,那种认真的态度一点也不比站上的正式工作人员差。
那天关萍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的母亲奇怪女儿为什么大半天不在家,问她干什么去了,她胡乱编了一通谎话敷衍了过去。关萍萍的母亲虽然没有明确反对女儿为站上做一名环境信息员,但是看到女儿整天在外面跑又得不到一点报酬,况且还是和一群男人在一起工作,心里总不是滋味。这天借了个茬,不免又唠叨了几句。萍萍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吃完午饭,就下地干活去了,但总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关母看在眼里,感到女儿有些不对,心里难免有些担忧。但是关萍萍不搭理她,她也就不好直接问,毕竟女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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