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绍衡一下拦腰将她整个人扛起,她的身体就趴在他的身上,一夜没有睡好,醒来后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心情焦虑郁闷,近日来的风波不断,都让她的精神崩溃,情绪游走到边缘地带。
她轮起拳头捶打他,有气无力地呼喊,“雷绍衡!你放开我!你放我下来!”
康丽在旁边瞧得心惊胆战,可是她不敢开口,也不敢上前阻拦。
毕竟此刻的雷先生是真的动了怒,谁敢去招惹他!
王珊急步跟随在后边,瞧见蔚海蓝的脸色十分难看,已经开始泛白,她万分担心。
雷绍衡就这么一路将她扛回了蔷薇苑,走在楼梯上,一路这么颠着,她的头也晕眩起来。
房间里正有人在打扫,所以房门半敞着。
雷绍衡大喝,“滚出去。”
妇人吓得哆嗦起来,一个字也不敢回应,急忙转身奔了出去。
王珊和康丽不好上前,就站在外边。
蔚海蓝已经被颠得说不出话来了,胃里翻滚得难受。
雷绍衡扛着她奔进内屋,一下将她甩在床上。他这么一用力,她的身体重重倒在上边,所幸大床还算柔软,所以没有造成什么剧烈的冲撞。可是头依旧是晕眩不已,没有力气动弹。
她咬牙支撑自己,脸色泛白后开始发青。
雷绍衡一双鹰眸眯起,胸口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可是她这么一喊,他顿时熄了些。被怒气蒙蔽的双眼,这才微微清楚了些,瞧见她那么虚弱难过的样子,他绷着一张俊颜,森森说道,“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再有这个念头!”
雷绍衡冷笑着问道,“这座园子不想保了么?祖父留下来的吧?是不是很珍贵?你要是和我离婚,我马上就拆了它!以我的能力,我会让你连半分钱也拿不到!一砖一瓦都不会留!你大可以试试,我会不会做到!”
“你拆啊!”蔚海蓝亦是气红了双眼,理智早就脱离了轨道,悲愤地吼了回去,“你大可以拆了它!拆了也好!最好一砖一瓦都不要留!人死了就是一撮土灰,谁会理这座园子!随便你爱怎样就怎样,和我都没有关系!再也没有关系!你现在就去拆了它!你去拆啊!”
她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那神情更是决然。
四年了,眨眼之间就四年了。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保住瑾园,那么这个家就还在。可是事实却是,人去楼空,一座园子代表不了什么。一人一生百年,百年之后,谁又还在,谁又会去管这个家究竟还在不在。不过只是,各奔前程,各组家庭,各有各家。
一场梦到头来,原来她是在执迷不悟。
只可惜她醒得太晚。
雷绍衡死死地盯着她,想要从她的眼底瞧出些端倪,她只是一时气过头了,所以口不择言,失口所说。可是却找寻不到半点玩笑的意思,她真实而又明白地告诉他,这座园子拆不拆都和她无关,更甚至恨不得快快拆去。拆了好吧,拆了就会解脱。
他仿佛再也找不到可以禁锢她的枷锁。
这只被他囚了四年的小鸟,终于也要找寻自己的天空。
两人不过是这般静静地四目相对,瞧了半晌无言。
雷绍衡的双眸,就这么盯着她的小脸,她的发丝散于枕巾,青丝如缎。
忽然,他那么突兀地说了一句,“小蓝,你的头发长了。”
而他的目光纠缠着她,让她胸口莫名的窒闷。
四年岁月,往事历历在目,点点滴滴浮现。
聂文诚的那番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和目的,再撇开家族利益,金钱权利,那些商界的熟是熟非,此刻她全都不想去理会,统统都抛到一边。这个男人,尽管他安排掌控了她的人生,让她少了自由,多了束缚,可是有这么一个人在明里暗里肯护你平安保你无忧免你惊扰,这何尝不是一种依靠。
有种悲痛的怅然蔓延,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不知如何继续,如何再续。
良久,蔚海蓝才有所动作。
她吃力地从床上起来,坐在床沿,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手指顺过她的头发。不知不觉中,剪短的头发也长了。时光向来都是无法捕捉,她连自己都记不起,这些发丝是在何时再度成长。
“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她的声音也虚弱了,幽幽说道。
雷绍衡抿着唇,一言不发。
“雷绍衡,虽然是你让我缺席高考,可正因为这样,我才能念自己喜欢的学校,所以我谢谢你。大学里去酒吧打工,我惹了事,是你出现保了我,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纽约培训的时候,你来警署接我,送给我的那些海豚,我很喜欢,谢谢你。我去申城工作,你带我去海洋馆,给我买冰淇淋,我没有跟你说,那天我很高兴,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这么陪过我了,谢谢你……”
蔚海蓝的声音很轻,她的语速时快时慢,从未说过这么多话,从未剖析过自己,所以她有些慌忙,更是语无伦次。
她只说他的好,不曾提及他的坏。
雷绍衡愈发沉默,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中却有光芒闪烁。
而她说着说着,忽然平静下来。
她抬眸望着他道,“谢谢你这四年来照顾我,让我衣食无忧,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雷绍衡眼眸骤然一紧,她专注地瞧着他的双眼,轻轻询问,“我们好聚好散,好么。”
“呵呵。”突然,他轻笑出声,那笑容听得人毛骨悚然。
雷绍衡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沉声质问,“好聚好散?说得真轻巧!”
蔚海蓝被他捏得疼痛,他又是冷声喝道,“你倒是想脱身了,想通了想明白了,所以要飞了?”
“我告诉你,没那么简单!离婚?你休想!你就乖乖地做你的雷夫人,除非我腻了,否则,你一辈子都是!”他邪佞地说道,即而松开她的下巴,捧住了她的小脸,他俯下身来吻她。
蔚海蓝被他紧抓住双手,她无力抗拒,双手被握过了头顶,喃喃问道,“这样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他念着她的话语,眼神流露出一丝茫然困惑,默了一瞬,这才怔怔地瞧着她,微笑说道,“我不会再让你出去了!以后,你哪里也不准去!永远地待在这里!”
“你知道这是犯.法的行为!”蔚海蓝彷徨喊道。
他笑了,“沈乔都疯了,你也可以疯了!”
“你……”蔚海蓝愕然失神,感到恐慌。
他望着她的双眼,而她眼中的惧意让他心悸,让他停了动作,雷绍衡呼出灼热气息,在她耳边阴郁说道,“我把一个疯子关起来,只是不想让她乱跑,外边那么复杂,出了事该怎么办呢。”
蔚海蓝整个人惊住,心里萌生恶寒,凉得她连血液都要冰冻,她惶恐地睁大眼睛,瞧着面前这个如恶魔一般的男人,可他眼底冰冷一片,闪烁着幽蓝色光芒,他专注而认真,嘴角的弧度都是那么邪.恶。
“雷绍衡!你不能这么做!”她连声音都开始轻颤,她确实开始怕他。
“不能?为什么不能?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变成疯子,很正常的事情,你说是不是?”他笑着,却没有半点笑意,“我还可以请专家来鉴定,只要证明一出,你说别人是信我,还是信你?”
蔚海蓝几乎认不清了,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冷血残忍。她的愤怒,她的无助,她的茫然,此刻因他而起,一丝一丝从眼底透出,那双冷漠的双眼终于显现出正常人应有的情绪。
她渺小如蝼蚁,随时被他捏在手中,就要碎掉。
可是却悲哀地发现,无论她如何反抗挣扎,全都逃不开他撒下的弥天大网,只能被圈在网中。
他低下头,捧住她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啮咬一番,舌尖轻轻描绘她的唇形,“不要再尝试离开我。”
“是你疯了。”她无法用言语去描述自己的心情去描述他,末了,仅有这四个字了。
雷绍衡徐徐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冲着外边喊道,“康助理!”
“雷先生。”康丽立刻奔了进来。
“给我看好她,从现在开始,她哪里也不准去!这个房门,一步也不准踏出!如果人不见了,我就拿你是问!”雷绍衡残酷狠绝地抛下这么一句,瞥了眼躺在床上的她,转身而出。
早就惊吓的康丽差点软了腿,头低得不行,“是!”
蔚海蓝静静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再也没有力气。
楼梯上有脚步声蹬蹬,王珊跟随在雷绍衡身后。
“派人去把蔚舒画母女给我赶走。”
“是。”王珊点头应声。
面前的男人,愈发冷冽了,让人不寒而栗。
王珊跟随他多年,一向知晓他行事果敢狠辣,可是不曾感受过他这般的冷酷。
雷绍衡已经走出大苑的屋子,他抬头望向那扇窗户,似是有了决定,眼底闪过一抹犀利光芒,稍纵即逝。黑发掩着黑眸,神情却是云淡风清,收回目光沉声吩咐,“今天的行程安排是什么。”
王珊料不到他会这么果决地抽回,询问有关公事的事宜,方才还明明那么怒气横生,而她流利地将安排依次道出。
两人双双踱出园去。
冷清的屋子里,久久无人说话。
康丽终于颤颤开口,“夫人,您怎么样?没事吧?”
康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去搀扶她,可又不敢,只好又是呼喊,“夫人……”
蔚海蓝恍惚不已。
“夫人,您还没有用早餐吧?”康丽小心翼翼地询问,只怕她会出什么状况。
蔚海蓝也不说话,康丽也不敢让她饿着,便让人去准备了。
康丽寸步不离她的身边,就这么谨慎地瞧着她。
蔚海蓝突然站了起来,康丽急忙问道,“您要拿什么?我帮您拿!”
蔚海蓝怔住。
“夫人,您想吃什么喝什么,全都告诉我,我会替您办妥!”康丽又道。
蔚海蓝失神一笑,她只知道自己是被彻底囚.禁了。
最后的自由,也不复存在。
她竟然成了一个疯子?多么可笑!
这是他的城堡,而她住在地牢。
刚是早晨,丁香苑这边,三夫人和蔚舒画刚刚起来。
蔚舒画已经放寒假了,所以就从学校搬回了瑾园居住。
母女两人就这么坐在屋子的厅里,面对面吃饭。
这样的清晨,很是清闲,和往常一样安宁。
可是随着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几道身影闪现于苑外,一场风雨正向两人袭来。
三夫人还握着碗筷,不由得惊住。
蔚舒画秀眉一蹙,扭头望着朝她们奔来的几人。
那几个男人,像极了数年前的那一天,瑾园的老家丁全都被遣散,她们差点沦落街头无处可去。如此相似的情形,即便是单纯的蔚舒画,也感觉了一丝不一样的氛围,她猛地放下了手中的粥碗,意识到事情不妙了。
几个男人将屋子挤了个水泄不通。
带头的男人望向她们,死板地说道,“两位请现在马上搬离!”
“谁派你们来的!”蔚舒画不悦质问。
那个男人道,“我们是奉了夫人的命令。”
蔚舒画不敢置信,心里更是狐疑温怒,“好!既然你们说是她的命令,那我现在就去见她!”
“夫人说了,她不见任何人!”男人冷声喝道。
“蔚三小姐,你们只有半个小时收拾东西!现在开始计时,时间一到,不要怪我们手下不留情!”男人下了最后通牒。
蔚舒画忽感茫然难过,她望向屋外,但是他们的身影挡住了前方,让她看不见那片蓝天。
三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生性怯懦的她,走到蔚舒画身边,将她拉过,轻声说道,“舒画,我们还是收拾东西吧。”
蔚舒画顿时回过神来,再生气再不愿离去,可是此刻面对如此形势,也只好依了母亲的话。这下是饭也顾不上吃了,两人匆匆地收拾行李。只是比起数年前,她们似乎也坦然了许多,不再是那样慌乱焦虑,却依旧会辛酸。
三夫人一边理衣服,一边悄悄地擦眼泪。
蔚舒画瞧见母亲这个样子,咬牙赶紧折叠衣服。
大的物件是带不走了,收整好随身的物件,母女两人提着箱子,走下楼来。
从丁香苑而出,她们在这些下属的押送下离园。
而这条路,必要经过蔷薇苑。
走过那幢房子的时候,蔚舒画刻意望向四楼的阳台,想要透过窗户寻到那抹身影。
窗帘严实地拉着,不露半点缝隙,似是阻绝了外界的注目,也将她阻隔。
蔚舒画一直盯着瞧,直到她随着母亲走过蔷薇苑,却见有两名下人端着早餐走过她们身边。她顿时停下步伐,回头望去。那两名下人正是往蔷薇苑而去,身影淹没于大门进了屋子。
这早餐是给谁送的,蔚舒画自然是知道。
既然二姐就在苑里边,为什么不肯见她们?
三夫人见她迟疑停步,轻轻拉过她的手腕,她忍不住咳了几声。
蔚舒画提着行李,搀扶着母亲,朝前走去。
走出瑾园,大门在身后紧紧闭上,发出沉重窒闷的声响。
前方是一长段的道路,两边都是绿荫道。
两人慢慢前行。
蔚舒画忽然回过头望了一眼,将园子仔细而又凝重地刻进脑海里。她自小在这里生长,除了去学校念书这段时间,她从未离开过。如今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或许,她这一生都不会在回来了。
蔚舒画深深呼吸,压下了那份酸楚,应声说道,“妈,我们走吧。”
“可是,该去哪儿呢?”三夫人对未来感到茫然,她们没有钱没有去处。
蔚舒画想了想,轻声说道,“我们去大姐那儿。”
八点过半的蔚氏公司,员工们开始出入。
蔚舒画年纪小,也对公司不感兴趣,祖父和父亲还在的时候,她就不会去关心这些。蔚家自从倒了之后,她也没有来过公司。一来是无能为力,二来怕是来了也只能添乱。两人也不被允许在公司里边等,保安不识人,纵然蔚舒画说明了身份,也将她们当成了骗子赶了出来,她们只好站在外边。
冬日的早上,寒风很冷。
三夫人一直在咳,蔚舒画关切询问,却是红了眼眶。
大概九点过了,出入的员工少了起来。
又过一会儿,一辆车停在公司门口,打扮职业,整个人光鲜靓丽,蔚默盈终于到来。
她的身后,跟随着助理陈晟。
蔚默盈仰着头走向大楼,迎面却见两人伫立于寒风中。
而那两个人,却是三夫人和蔚舒画。
蔚默盈加快了步伐,奔到了她们面前,愕然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蔚舒画扶着母亲,小声说道,“大姐,我们……”被赶出来了,这几个字,蔚舒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支支吾吾着半晌,声音更加轻了,无助地哀求道,“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去。”
一听此话,蔚默盈这才注意她们身后的行李,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两人的脸上。被寒风吹了许久,脸色都开始泛白,嘴唇都冻得覆起一层白白的寒霜。她们颤抖着单薄的身体,看上去那么可怜。
蔚默盈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似是明白了始末,她不去质问她们,也不多说什么,却是咬牙切齿问道,“怎么不打我电话?”
“你的手机关了。”蔚舒画闷闷说道。
“你不是知道我住的地方?自己不会来?”
“我怕你还在睡觉。”
蔚默盈的起床气,那也是从小就有,而且还不小。还记得儿时,调皮的蔚舒画总喜欢找她们玩儿,于是就悄悄地溜进她的房间叫她起床。每每总是被蔚默盈斥责痛骂,她就哭了起来。几次过后,蔚舒画可不敢再打扰她,只怕挨骂。
而且,蔚舒画也不知道她答不答应。
蔚默盈一时语塞顿住,酸得她牙齿都疼了,一开口语气又不是太好,冲冲地说道,“那你不会带着三姨去里边坐着等?你不知道三姨身体不好吗?这么冷的天,想得病啊?”
蔚舒画的声音更加轻了,都快要低到尘埃里,“保安不让我们在里面等。”
蔚默盈压制的火气瞬间爆发,拉着她们两人进了大楼。不由分说,将那两个保安叫过来,而后又是指着她们道,“给我看看清楚!她们是蔚家的夫人和小姐!你们长没长眼睛?是不是不想干了!”
两个保安立刻鞠躬哈腰地道歉。
“大小姐,算了,他们也是不知道的。”陈晟在旁叮咛。
蔚默盈将他们狠批一通,这才作罢,“陈晟,你送她们去住的地方!”
陈晟点了头,提过两人的行李,朝着三夫人母女道,“夫人小姐,我送你们过去。”
蔚舒画应了一声,三人这才离去。
蔚默盈瞧着她们走出大楼,步入电梯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才刚坐下,就有人奔了进来。
蔚默盈本就被方才的事情搞得心情欠佳,心情尚未平息,刚要不悦质问,对方几人却急急说道,“蔚总!大事不好!公司的股票从开盘开始大跌,而后迅速被别家公司收购!请蔚总指示!”
“哪家公司!”蔚默盈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阴霾不已。
下属道,“是盛世集团!”
“盛世集团?”蔚默盈顿时如临大敌,隐隐察觉到事态不妙,她蹙眉喝道,“马上召开紧急会议!”
主管们接到通知,便来到会议室开会。整场会议沉默窒闷,大屏幕上显示着公司股票行情,众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几套方案全都不被采纳。蔚默盈只怕形势无法挽回,情急之下只好决定投入资金运转。资金的投入,暂时让公司股票得到控制。只是可惜,过不了多久,对方周而复始地继续,像是早就有所准备,这让蔚默盈的金紧绷的情绪攀升到极点。
陈晟送三夫人母女去公寓赶回的时候,蔚默盈正在大发雷霆,“你们是怎么搞的!还不快点去想办法!”
那几个主管急忙转身离开。
“一群饭桶!”蔚默盈大声斥责。
陈晟刚到公司,还不知道情况,“大小姐,怎么了?”
蔚默盈跌坐而下,疲惫地捏着太阳穴,眉宇之间尽是不甘。瞧见来人,她烦闷说道,“盛世开始收购了。”
陈晟一惊,心里却是万分狐疑。
这是怎么回事?
“大小姐,您先不要急。”
“陈晟,我好累。”蔚默盈闭上了眼睛,头疼地说道。
陈晟望着她,神色很是异样。
这日晚上,万京娱乐城内聚了三个男人。
包房里并没有女伴,仅开了悠扬安宁的轻音乐。
两个男人正拿着球杆,围着球桌在对打。
聂文诚刚才已经打过一局,连一球都没有上手就败下阵来,此刻正在旁观局。他的手中握着一杯酒,无聊地轻晃浅尝一口。只是瞧着那人发狠地打球,竟然连着两局开打,都不让对手挥杆,就这么自顾自开打,犹如发泄一般。
他玩味说道,“二哥,我看你也甭打了,还是来和我喝一杯吧。”
秦臻被晾了半天,索性撂下球杆,去倒了杯酒。
“哐啷哐啷”几声,最后两颗球也被他打进洞去。
雷绍衡却还不肯作罢,根本就不管游戏规则,直接将对手的球也逐一打入洞中。
秦臻和聂文诚两人碰杯喝酒,察觉到他今日的怪戾,也就由他了。
“老三,你再和我打!”雷绍衡沉声喝道。
“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哪次赢过你。”聂文诚其实球技不差,也属职业水平,但是三兄弟里面,他却是最弱的。想当年他们初遇相逢,也就是三局球定输赢排辈分。这么多年来,虽然聚少离多,可还是赢不过。
雷绍衡也不理他们,自己顺了球开打。
秦臻忽然问道,“最后那一笔钱有下落了?”
雷绍衡微眯起眼眸瞄准球心,一撞杆,球却偏离了轨道,今日唯一一颗没有进洞的球。
秦臻沉默,聂文诚亦是皱眉。
没有下落就要收盘?不在计划内?
有人敲门而入,王珊喊了一声,“雷先生。”
王珊见这里还有人,也不知该不该说,便支吾着犹豫。
“说!”雷绍衡本就耐心不好,厉声喝道。
王珊一惊,立刻开口,“康助理来电,夫人一天不曾进食。”
雷绍衡一听这话,握紧了球杆,原本紧绷的脸部线条突然松散,他笑得那么轻飘,将那颗未打入洞中的球补进,这才不疾不徐说道,“每天饭菜照送,随便她爱吃不吃。我看她能熬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了,雷先生。”王珊不好多话,低头退了出去。
一旁的秦臻和聂文诚两人终是明白,这一出是为何而唱。
这年元月,临近月末,蔚氏公司再次出现动荡。
除了蔚氏之外,另外几家金融投资公司也在同期开始风波。而这一场风波的幕后推手,却已经浮出水面。盛世集团在为进军金融界铺路,几家小公司相继出现危机。一家家公司的老总倒戈相向,于盛世投诚。
而这之中也仅剩下蔚氏还在苦苦支撑。
这几年来,蔚默盈独揽公司大权,一个人支撑公司,十分辛苦。无人能够理解她,她在商场上打磨,以前那个高傲直来直往的性子,也早就已经被磨砺许多,面对残酷的现实,她也终于低下头来。可是尚且残存的傲气,让她不肯在这个时候服输。
更何况,对手是盛世集团。
盛世集团的首脑是华夏老总聂文诚,万京董事秦臻,却还有雷绍衡。
背后谁在捣鬼,谁在漠视,谁在冷决,无疑蔚默盈心中的一根刺。
蔚默盈一想到蔚舒画和三夫人大清早被赶了出来,沦落街头无处可去,母女两人来到大楼前颤抖等候的情形,她就涩到不行,无法释然。又想到父亲还在他们那边,她便想去探望究竟。可是谁知道,医院的那些看护根本就不让她接近,她被挡在外面,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蔚默盈气冲冲地从医院回来,父亲是生是死,她也全都不知道了。
二夫人愤愤不平,只道那个丫头没有良心,还故意将老爷子接过去,早就知道她不简单,现下还不知道老爷子出了什么状况。三夫人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却也有些难过。再怎么不好,可毕竟是一家人。
蔚舒画默了下,开口说道,“大姐,要不你找找二姐吧。”
“找她?我哪里找得到?她现在是雷夫人,住在园子里享福,还会肯见我?”蔚默盈一听这话,更是胸闷气结。
虽然如此,蔚默盈还是拨了蔚海蓝的电话,不过她已经关机。最后没辙了,她只好赶去瑾园。可是谁知道,再次被拒之门外。看门人告诉她,夫人出门去旅行了。蔚默盈几次连番遭受闭门羹,心里着实不好受。
公司面临的境地也愈发窘迫,蔚默盈的情绪也到了边缘状态。
“我就让你不要去,你看你看,去了还遭白眼!她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就是要把我们搞到这个地步才肯罢休!公司反正迟早也是要败了!她就不会让我们好过!真是作孽!老爷子,你要是看见了,也会被活活气死!”二夫人斥责唠叨。
蔚默盈一张丽容冷傲无比,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林恩事务所。
那个男人,他坐在大班椅上,从容优雅,处之泰然。雷绍衡微笑地望着她,那目光很是冷漠,根本谈不上什么亲戚可言,只是一句,“不好意思,蔚总,我只是盛世的法律顾问,帮不了你。”
蔚默盈当场咆哮,“雷绍衡!我告诉你们!不要太得意!”
“蔚总请便,恕我不送!”
蔚默盈冷哼了一声,愤愤而去。
办公室内恢复清静无声,雷绍衡嘴角的笑容才卸去。电话响起铃声,他忙接通,听见那头,王珊急急说道,“雷先生,夫人连水也不肯喝!我怎么劝也没有用!这该怎么办?都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雷绍衡料不到她的性子会这么刚烈,他猛地按了挂断。
车子驶往瑾园,放眼望去,就可以瞧见一辆货车停在园门口,几人正在交涉。
人群深处,气质高雅的女人正在和看园的家丁叙谈。
“快开门!雷先生回来了!”看园人本来遵了命令,不放任何人进来,所以哪怕是赵娴,他也不敢轻易放人进来,便用了同一个理由搪塞。只是现在瞧见那辆车,赶紧让人开了门。
雷绍衡端坐在车内,瞧见赵娴走近,他将车窗降落下一半。
赵娴微微弯腰,轻声说道,“我要将这些冰雕搬去地窖。”
雷绍衡开口吩咐看门人,“放他们进去。”
赵娴朝后退去几步,任车子先行进园。
货车紧随其后。
那几个搬运工依次将箱子抬下,其实箱子也不多,就只有几个,只是其中一只大箱子特别沉,而且有些怪味。几个工人搬运着箱子往冰窖走,一边走着,一边问道,“这箱子有些年头了吧,有点味儿。”
“箱子里边有颜料,所以有些味。”赵娴神色微变,紧张地跟在旁边,只怕会磕碰到,小声叮咛,“小心点,慢一点,不要摔了。”
“您放心吧,我们搬了那么多回儿,一定不会出错。冰雕这东西,碎不得。”
赵娴也不多说什么,眼低却闪烁着恐慌。
等到那两三只箱子搬好,赵娴才在最后而出,她将链条牢牢地圈住铁门,惊慌地上了好几个锁。而后匆忙地转身,不敢再逗留一秒,惶惶离开。只是在离开瑾园的时候,她回头朝南边望去。
那是蔷薇苑。
“雷先生,您来了。”康丽听到脚步声,一回头迎见来人,急忙喊道。
拉了窗帘的屋子,几日都不曾有人清扫过了,根本就不让人进去。
此刻,房间内不断传出殷切的安抚声,那是王珊的声音,“夫人,您就吃点吧?再怎么怄气,也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要不然,喝点水也行啊?您就喝一口吧?”
蔚海蓝闭着眼睛,就这么躺在床上,头发垂在两颊,这几日的绝食绝水,让她看上去憔悴不堪。三天以来,她不曾说过半句话,嘴唇泛白,像是枯萎的花朵。只要谁将食物凑向她,她就会狠狠甩开。
这已经是蔚海蓝绝食的第三天。
众人不禁感叹,她的意志力还真是可怕!
王珊捧着一杯水劝说,试图想要软化她。
可是蔚海蓝却依旧如此。
午后的阳光很是明媚,开了窗的屋子,风也是微暖。她没有力气说话,嘴唇更是干涩得不行,头也晕眩不已。听见谁在呼喊她,她不想理睬。可是那风铃声,却让她睁开了眼睛,天空好蓝好美丽。
突然,面前压下一道黑影。
蔚海蓝瞧见是他,作势又要合眼。
雷绍衡一走进去,就瞧见这么一幅画面,他眉宇一皱,顿时烦不甚烦。他加快步伐奔到床畔,整个人暴戾得吓人,低头厉声喝道,“给我吃饭喝水!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蔚海蓝却像是没有听见,理也不理。
迟迟不见她有所反应,似是不能拿她如何,雷绍衡眼眸一紧,森森警告,“你该知道,他还在医院里躺着,你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也不敢保证了。医院每天都有很多人病死,你说是不是。”
蔚海蓝漠漠地望向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他竟然拿父亲的性命威胁她?
雷绍衡眼底唯有一片冷漠,残忍无情到让她心悸。
她错了,是她错以为他良心未泯!
蔚海蓝想要开口,声音嘶哑到不行,完全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单音节的字,“水。”
王珊立刻将水捧到她面前。
蔚海蓝喝了小半杯,这才沙哑说道,“雷绍衡!你是个魔鬼!”
雷绍衡径自往旁边一坐,翘着二郎腿,那样悠闲的神情,遥远地凝望她。
蔚海蓝终于还是败下阵来,终究还是敌不过他。面对一桌子精致菜肴,她食之无味。几日不曾进食,所以连吞咽都感到困难。她光是拿着汤匙,手都在颤抖。一碗清粥,她喝得很慢,其他什么也不吃。
直到这一碗粥喝完,她放下碗筷,他徐徐起身。身边擦过他的气息,蔚海蓝低下头来,紧抿的唇瓣,强忍着怒气。只听见一句“给我看好她”,他冷漠离去,她的心一空,竟然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车子正要开出园子。
看门人递来一张便条纸,“雷先生,这是夫人的母亲留下的,让我一定亲自交到您手上。”
雷绍衡接过纸条,打开一瞧,字迹端庄清秀。
除却地址之外,上边还写了一行字——我想和你谈谈。
蔚海蓝不知道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要持续多久,她已经被逼到悬崖边缘,快要坠落。而在次日,那一个突然的噩耗,听得她整个人一空,忽然的晕眩袭卷而来,她差点没有站住,脸色苍白如纸,就要晕厥。
“你说什么!”她颤声质问。
“夫人,您的母亲去了。”王珊神色亦是悲戚,轻声说道。
蔚海蓝却是不信。
“真的去了,今儿个早上被人发现的。她服了毒,就这么去了。”王珊简短地诉说,蔚海蓝喃喃地念着那三个字,根本就是不信。双眼瞬间放空,眼前灰朦朦的一片,半晌才有了焦距。
这是数日被禁.闭以来,蔚海蓝第一次出门。
可是唯一没有料想到的,却是来到了警察局的停尸房。
冰冷的停尸房,由警察带着而入。
她走了进去。
警察将其中一个冰柜拉开,白布蒙着脸,蔚海蓝急忙喊了一声,让他先不要揭开。她慢慢走近,冰冷的寒气袭向她,让她的心也仿佛被冰冻,手都似乎动不了。她凝望片刻,这才伸手将白布揭开了。
霍然之间,瞧见了白布下的女人。
那眉,那眼,那鼻子,那嘴,那张脸……
竟然真的是她。
竟然真的是赵娴。
蔚海蓝惊住了,就这么望着她愣愣出神。思绪终于一片空白,让她心里一空,再也没有了任何感觉。忽然就哭不出来,忽然就连眼泪都像是绝迹了,她只是这么望着她。最后一次相见,那是在冰雕展会,她们合照留影,她甚至不曾开口喊过她,就这样分别。
怎么当时不开口呢,如今连喊也喊不出来了。
这一生,她跟她相见,她跟她别离,她们留给对方无数冷硬的背影。这一次,却是到了尽头。
果断决裂。天高地阔,永不再回转。
再也没有机会。
蔚海蓝僵如化石,瞧了半晌也不出声,任旁边的警察说了什么,她也全都没有听进去。
外边又走了进来几人,正是被警察通知前来认人的蔚默盈。蔚舒画以及两位夫人全都在外边,她们胆子小,根本就不敢进来。蔚默盈走近一瞧,一下捂住了嘴,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了下去。
“是她吗?”警察在问。
蔚海蓝不说话,反是蔚默盈“恩”了一声。
“两位请跟我来,有些问题想问问你们。”
蔚海蓝根本就已经神思游离,就这么被别人带着而出。等到了审讯室,任那警察提问,她也不说话。最后,警察没辙了,僵持不下,只好让她离开。王珊只以为她是受惊过度,所以都不开口。
蔚海蓝由王珊搀扶着而出。
办公大厅里,除了蔚舒画等人,雷绍衡也在等候。他眉宇皱起,瞧见她走了出来。她神情空茫,若说昨日的她是虚弱萎靡的,那么今日的她,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他心里一紧,急忙迎了上去。
蔚海蓝空洞前行,一言不发。
后边回廊,一个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突然,她大喊起来,“就是他!就是这个男人!”
办公大厅骤然喧嚣而起,那妇人颇为激动,大步奔来,却也不敢靠近,指着他嚷道,“警察!就是他!昨天下午,我就看见他进了屋子!就是这个男人!后来我去借个东西,在门外边看见赵娴给他下跪了!没有错的!我不会认错的!就是他!”
警察也是愕然惊讶,他走到雷绍衡身边,甚是恭敬,低声说道,“雷律师,请跟我们进去做下笔录。”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雷绍衡却十分从容沉稳。
蔚海蓝眼底忽然迸发出光芒,犹如利剑刺向了他。
雷绍衡眼目一黯,望着她的小脸,低声吩咐,“王秘书,你送她回去。”
王珊点了头,扶过蔚海蓝就要离去。
可是她却站定步伐,只这么一眼望向他,那目光分外复杂,纠缠了太多的恨意,瞧得人心中寒凉。
雷绍衡被她这么一瞧,忽然空了下,他微微一笑,随警察而去。
“呵呵!真可怕!原来是被自己的丈夫害死的!”二夫人冷不丁冷笑一声,三夫人急忙去劝阻,“二姐,你别说了,大姐都已经去了,海蓝已经很难过了。”
“你怎么还帮她说话?你忘记了?她把你们都赶出来了!公司也要被他们给毁了!”二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数落指责也忍不住悲鸣怒斥,“哼!她这个样子,不会有好下场的!她这是自作自受!可怜了大姐,死之前还要给人下跪!”
“啊!”二夫人惊恐地倒抽一口冷气,“老爷会不会有事?默盈要去看老爷,他们都不让!”
“蔚海蓝!你可别再害了老爷!他是你爸爸!”
“二姐,不会的,不会的……”
“二姨……”
这一句句话语让蔚海蓝空洞的心,如泉水干涸,再也没有了半点声音。
众叛亲离么?
他让她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路了。
王珊急忙扶着她而出,只想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蔚默盈刚刚做完笔录出来,瞧见她的身影走出办公大厅,她急步冲了上去,“蔚海蓝!你告诉我,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蔚海蓝已经神色恍惚不对劲了。
王珊道,“蔚总,夫人累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蔚默盈本还想质问,可是瞧见蔚海蓝失魂落魄,胸口的质疑只好硬生生压下。
一路上,蔚海蓝都没有哭。
一滴眼泪也没有。
她反常地回去就睡,一睡就睡了好久,她睡得很沉。
就连有人进来,她也不知道。
雷绍衡站在床沿,瞧着她的睡颜,他伸手碰触她,手指抚过她的眉头,即便是在梦中,她也没有舒展。她没有问上半句,她似乎是真的累了,所以连质问都没有了必要。他忽然就笑了,若是有镜子,他就会发现那笑是何其惆怅。
元月二十六日,离月末还有五日。
蔚海蓝起得很早,她穿了黑色的羊绒裙,将头发梳地又齐又直,而后去了厨房,她命下人去买了食材。王珊感到怪异,主动和她说话,她也不理。她却让她取来了手机,那个号码,她一次也不曾拨打过。
蔚海蓝找到了号码,而后义无反顾地按了拨打。
只是响了两下,随即被人接通。
那头是低沉的男声,呼喊她的名字,却让人感觉悠远寂寥,“小蓝。”
蔚海蓝轻声说道,“我答应过你,要给你做一顿饭,今天晚上,你来吃饭好吗?”
忽然就是寂静一片。
久久没有回应,而后他沉声应道,“好。”
这一个下午,蔚海蓝将自己埋在厨房,遣散了所有的下人,不肯出来。她亲自握着刀切菜,可是不会料理的她,切切弄弄,折腾了半天,也没有一道菜上来。没有人知道她在做什么,她重复着切菜的动作,双眼空洞。
王珊悄悄地去看她,只觉得蹊跷,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色未黑,不过是四点,他却提前回来了。
雷绍衡的手中捧着一束玫瑰。
方才路上堵了车,车子停在一家花店旁,他不由自主地下车奔进了花店。店员是个女孩子,热情地介绍询问,他要买些什么。雷绍衡想着买束鲜花回去吧,记得以前从来也没有买过。
店员问,先生,您是买给谁的?
雷绍衡默然不语。
店员瞧了瞧他,又是问道,不是女朋友就是老婆了吧?
雷绍衡微微一笑。
店员见他笑了,自然觉得自己说中了,便向他推荐道,玫瑰吧,红色玫瑰,送给她,她一定喜欢。
雷绍衡怔了下,终于点了头。
店员已经开始动作,一边选花一边问道,那我来替您选朵数吧?
雷绍衡又是点了头。
离开花店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告诉他,她收到了这束鲜花,一定会开心!
那是十一朵红玫瑰,红艳似火。
她从未做过饭,他也从未买过花。
两人这都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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