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微暖的灯光,蔚海蓝就这样站在他的前方,他只需要再往前跨上一步,就可以碰触到她。可是他却突然踌躇不前,她的笑容真美,微微勾起的唇角,恰到好处的温柔,雷绍衡却觉得她是那么遥远,像是泡沫,一碰就会消失,仿佛快要失去。
雷绍衡骤然眉宇一凛,沉声说道,“穿件衣服,跟我走。”
蔚海蓝依旧是笑着点头,乖巧地闷声不语,果然从衣橱里取了件厚实温暖的外套穿上,而后又回到他的面前。
雷绍衡这才揽过她,带着她慢慢下楼。
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可能有变化。
可是每一个夜里,万京娱乐城却依旧是歌舞升平。谁管那些生死离别,谁去在乎今天谁破产谁暴.富谁跳楼谁结婚,到了这里,外边儿的痛苦喧嚣全都是云烟,这里就是寻欢买醉的地方,忘记烦恼忘记忧愁,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烟花之地,一片霓虹闪烁。
最上边的那间特级包房,只要是常来万京的老顾客,不用多说自然都知道。
那是万京老板秦臻的专署。
“雷先生您来了!”
“雷律师,晚上好!”
“一会儿得喝上一杯,雷律师!”
从进得万京起,便有人认出了他,不停地有人打招呼。
今晚的雷绍衡却不似从前,那样绅士地回以笑容,或是打诨应上几句。他搂着怀里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前行。众人不敢再多话,也是识趣得紧,全都瞧出他的神色不对劲。又瞧瞧他护着的女人,一闪而过的脸庞,虽不是倾城的女子,可却有别样的韵味在其中。
两人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众人免不了嘀咕几声。
“雷先生!”服务生低头呼喊,将大门左右推开。
映入眼底的是那间熟悉的包间,却不似从前有那么多人聚集,也没有了以往玩乐的氛围,甚至连音乐都没有响起,安静到近乎压抑窒息。视野瞬间开阔,那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
墨黑头发,英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可以阻挡他太过锋利的眼眸,却无法阻挡他眼底的寒光。整个人太过肃穆冷漠,彰显出气势。秦臻就这么坐在那儿,瞧见了他们,徐徐起身。
蔚海蓝不仅瞧见了他,却也瞧见了另一个人。
身旁的另一座沙发,坐着路嫣。
路嫣低着头,长发落在两颊,衬得她那张小脸更为楚楚动人。她不曾抬头,又或者是不敢抬头,双手平放在腿上,不安地扣在一起,大眼睛很漂亮,眼中闪烁着惶恐,她很是胆怯,不敢再有半点的狂妄娇纵。
雷绍衡搂着蔚海蓝坐下,四人算是面对面了。
秦臻终于开口,“我把路嫣给带来了,今儿个早上的事,是她不对。”
秦臻扫了眼路嫣,沉声命令,“还不快道歉。”
路嫣乖巧地站起身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一样,低着头说道,“蓝姐,对不起,早上的事情,是我不对,请你不要生气。”
蔚海蓝哪里见过路嫣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绝色的,脆弱的,需要保护的,可是她也知道,她其实是骄傲的,好强的,甚至是会闹脾气撒泼的。咖啡馆那时,她就已经领会过她的蛮横了。
可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哪怕曾经是面临打官司的境地,路嫣都不曾软过声,现在却这样向她道歉。
她和秦臻究竟是什么关系?
路嫣,秦臻,雷绍衡,他们三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她竟然还对她用了敬语?
蔚海蓝表面虽是不动声色,可是心中却已经波涛汹涌。
路嫣见她不应声,更是惶恐,又是继续道歉,急切地说了一堆,口齿都有些不清,“蓝姐,早上的事,请你不要生气。我全是乱说的,你不要放心上,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大哥绝对没有去搞那些事的,没有做的,你不要信我胡言乱语,全都是我乱说的……”
路嫣语无伦次,一直重复着最后一句。
蔚海蓝漠然地瞧着她,嘴角的那抹弧度渐渐飞扬。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笑滑稽。
今日早上,她还那样断定地斥责揭开不为人知的真相,一口咬定他脱不了干系,这才隔了多久,只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她迅速推翻了先前所说的话语,颠倒了黑白,是是非非让人瞧不清楚。
那一声“大哥”又是多么的讽刺,让她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砸了一块大石头。
路嫣还在那里不断道歉,听得她烦乱,蔚海蓝终于忍不住喝了一声,“够了!”
路嫣一下收了声,只是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大哥,路嫣也已经道了歉,这事儿能不能算了。”秦臻漠漠说道,却也是在替她求情。
蔚海蓝彻底晕了,这是什么和什么?
秦臻居然也喊雷绍衡为大哥?
蔚海蓝瞧着他们两人这般情形,当下将他们看成了一对儿。
如果不是,怎么会让秦臻开这个口?
可他们到底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猛地回忆起那场不了了之的官司,当时路嫣和沈逾安一起去了事务所。依着路嫣那时的脾气,沈逾安也还有后台撑着,就算是打官司,也不过是赔偿精神损失费,再大不了就是声明道歉。可是路嫣却来了,她来向她道歉。
那时候蔚海蓝只以为路嫣是听从了沈逾安,也不想惹麻烦事儿,又或者是沈逾安念及旧情,不想闹大。
现在想来,其实很简单,看来是有人让她去的。
真像是一部电影,一场无间道。
蔚海蓝缓缓起身面向路嫣,而她略微低着头,并不敢正视她,也许是更怕触及到对面的那个男人。
蔚海蓝瞧着这个柔弱的女子,这个曾经在他口中被呵护的女孩子。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路嫣如果做了什么,我代她向你道歉。她是个挺善良的女孩子,就是有点小孩子脾气,要是说了什么,你也别往心里面去。
她无心的,你不要生气……
沈逾安曾经说过的话语还在耳畔盘旋,现在只觉得讥讽到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若是有坟墓,若是可以找到他安睡的墓碑,蔚海蓝一定要问上一句:逾安,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蔚海蓝想到过往种种,轻握拳头,那一天她有多用力打她,她就该还她几分力道。路嫣就这么站着,她也瞧见了握起的拳头,当她以为自己要被打的时候,蔚海蓝却笑了,她偏偏没有动手,那笑声让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他真是瞎了眼。”蔚海蓝轻声说道,那么淡漠的口吻,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一句话却比煽耳光更加猛烈,路嫣心中一击,像是受了重创,眼底蓄起泪水,唇都开始颤抖。
自始至终,雷绍衡不曾说过半个字。
待她由王珊陪同而出,雷绍衡终于开了口,他冲着路嫣道,“这声大哥还是免了,我受不起!”
雷绍衡亦是起身,撂下这么一句,“老二,管好她,再有下次,就算是你,也保不了她!”
人走得匆匆,包间里就只剩下他们。
秦臻点了支烟抽上一口,漠漠说道,“明天你就走,随便去哪个国家,旅游念书,全都由你,短时间内不要回来。”
路嫣什么话也不说,眼泪却簌簌落下,不知是因为被打的疼了,还是因为委屈了,又或者是因为别的……
哭声嘤嘤响起,夜已经深了。
车子平稳地行驶,打着车灯,前方的车辆驶来,照亮两人的身影。
他们并肩而坐。
雷绍衡目视前方,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瞧她,她的侧脸很安宁祥和。为什么不开口询问,为什么那样安静,为什么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而他的眉宇皱得更拢,她太过正常的反应,此刻显得那样怪异。
雷绍衡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她,她却机敏地侧头紧盯他。
那目光除了冷,还有惧意。
她在怕他!
他的手僵在半空,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颤。
雷绍衡不动声色地收回,只是从烟盒里取了支烟。抽上一口,压下胸口的窒闷,烟雾缭绕,盘踞在面前。她已然侧过头去,又望向了窗外。可是拘谨的姿势,身体曲线都是那样紧绷,像是随时都在防备。而他想到那日的粗鲁对待,眉宇一皱,又是狠狠抽上一口。
他送她进园,又是送她回苑,更是亲自将她送到屋门口。
蔚海蓝安静地走在前方,雷绍衡就跟在她后边。
她拿过钥匙开了房门,刚一推开,他却从后边抱住她。有力的臂腕,将她轻轻抱住,他没有用力,就只是环过她,她僵直了脊背,他躬了身子贴合她娇小的身形。她的手扶着门框,不自觉地紧扣。
他只是一个呼吸,落在她的脖子,灼.热的气息让她惊惧呼喊,“不要!”
“小蓝。”他急急地喊她的名字,收紧了手臂,不让她挣脱,可也不敢太大力,怕是会弄疼她。她背对着他,挣了几下无法挣脱,雷绍衡依偎着她,凑近她耳边,他的声音很低沉,带了一些沙哑。
蔚海蓝渐渐平复情绪,呼吸还略微急促,指尖都开始泛白。
他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垂下的睫毛轻微颤动,可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这么抱了她片刻,雷绍衡松开手,朝后退了一步。她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忽然浑身一软,蔚海蓝空洞的小脸有一丝慌茫,压制的情绪虚脱,扶着门框蹲在地上。
叮咚叮咚——
那串铜铃刺痛着她的耳朵,她愤然绝望地一把抓下。
这日天刚刚亮,窗外却传来呵斥声。
谁在争吵。
蔚海蓝本来就睡得很浅,突然响起的争执,让她一下就从睡梦中惊醒。她掀开被子起床,走到窗前瞧。
只见蔷薇苑的外边,两人在吵闹。
那妇人是园子里的下人,正冲着一个男子呵斥。
男子背对着她,所以她瞧不清他的样子。
蔚海蓝却觉得有些眼熟,偏偏又记不起是哪里瞧见过。
她将窗打开,想要瞧个仔细。
那争吵声也更加清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安宁。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这园子也是你能进来的?是不是贼?”
“我才不是贼!”男子的声音温润动听,却是怒声喝道。
“那你说啊,你是谁!来人呐!这儿有贼!闹贼啦!”那名妇人可管不了这些,当下呼喊起来。
蔚海蓝站在窗台上,张望着那个男子的背影。
忽然,她瞧见那人转过身来。
那道瘦长的身影伫立于风中,他文质彬彬,谦和温煦,穿了深咖色的外套,头发短而清爽,围了围巾,那种黑白格子的围巾,看上去很温暖。三十多岁的男子,却是那样清秀俊美。他的神情有些温怒,却还在隐忍,绝佳的修养让他看上去十分温雅。
蔚海蓝却惊呆了。
这个男人,这个人,他是……
脑海里忽然跳出那个许久不曾念过的名字。
一种思念的感觉,宛如遇见了久未见面的亲人。
王谨之,王谨之。
蔚海蓝在心中念了两遍,忽而一惊,又是一喜,顾不上其他,只穿了睡袍就急匆匆奔下楼去。
苑门口的那片地,妇人已经将人喊来了。
几名家丁闻讯奔来捉贼。
当场混乱一片。
“抓住他!就是他!就是这个贼!”
“真是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白天的,竟然也敢闯进来偷东西!”
男人蹙眉说道,“我说了,我不是贼!你们难道都听不懂吗?”
“你不是贼是什么?私闯民宅!”
“不要和他废话,抓了他就送去警察局!”
那几名家丁作势就要上前,男人则是朝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冷然的女生突然响起,“住手!”
众人被这一声大喝怔住,瞬间停了动作,扭头望去,只见蔚海蓝疾步冲了出来。
“夫人!”众人齐声呼喊。
王谨之亦是回头望向她,他却对那些人的称呼感到愕然。面前的女子,依稀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是五官长开了,变得更加漂亮了,也变得更有韵味了,头发虽短了许多,可是真真切切就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女孩子。
那个乖巧聪慧安静的蔚海蓝。
王谨之不由自主地呼喊,“海蓝。”
蔚海蓝穿得很是单薄,那件红色睡袍在风中飞舞,她奔到门口,定睛一瞧,果然是他。
众人顿时懵了,敢情夫人和他是认识的?
“你们全都退下。”蔚海蓝又是喝道。
“是。”众人意识到不对,应了一声而去。
两人分别多年突然匆忙地相见,分外感慨。
蔚海蓝只让他去后花园等候,她洗漱一下就来。待她穿好衣服寻去,只见他低着头正在看地上铺着的花岗大理石,上好的大理石,切割的完整,一块一块拼接整齐,居中的圆圈嵌有鹅卵石,凹凸不平,却被岁月洗刷得更加圆润。
那个男子,一如记忆里的模样。
阳光不算明媚,可是却让蔚海蓝感到异样的温暖。
王谨之站在她的前方,忽而冲着她温柔一笑。
这样的笑容,蔚海蓝在很多年前时常能够看见。
那个时候,蓝天白云,一切都很美好。
她们三姐妹每天都会去谨老师那儿报道,而后一起练琴。
谨老师年轻有为,生得祖父赏识,念中文历史的他,学识极好,教养也好,可以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蔚海蓝还记得当年,祖父每每瞧见王谨之,就会满面红光。甚至有好几次,原本心情不佳的祖父,只要谨老师一出面,陪他品茗一会儿,下一盘棋,絮话一番,等到谨老师离去,祖父就会愉悦开心地露出笑容,仿佛再难再烦的事情,全都迎刃而解了。
这样的能耐,就连父亲也是比不上的。
祖父对待父亲甚是严厉,对王谨之却是宽厚了许多。
孩童的蔚舒画就笑嘻嘻地说:谨老师一定是开心果儿,所以爷爷一见着他,头也不疼了,就开心了。
蔚舒画正是贪吃的年纪,十分喜欢开心果。
每次一哭,只要塞给她开心果,她就收了哭。后来又陆续换了一些花样,由糖果改为了巧克力。
蔚海蓝也还是个孩子,只是觉得王谨之真是好厉害。弹琴作画,还会诗歌,祖父也经常拿谨老师当榜样,言语之间满是喜爱,让她们三人都好好念书。蔚海蓝便真拿王谨之瞧为榜样,努力地向看他看齐。
三个孩子之中,只有蔚默盈对他的态度最为奇怪,忽冷忽热,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蔚舒画曾经还悄悄地问她,大姐是不是不喜欢谨老师。蔚海蓝也瞧不出个所以然,虽然对于蔚默盈的反常行为感到诧异,可是也没有多想。
毕竟,蔚默盈的脾气一向是最火.爆的。
她们三人和王谨之相处了许多个年头,直到后来有一天,谨老师突然辞职离去。
她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以为是谨老师出了什么事。
不然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走了呢。
祖父告诉她们,谨老师决定出国学习文化,所以远行了。
她们又问,谨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祖父笑着回答,应该不会很久。
而那一年的她们,蔚默盈是十六岁,蔚海蓝十三岁,蔚舒画十岁。
后来,王谨之每逢过年才会回来探望拜年。
十五岁那年,祖父病逝,葬礼结束之后,王谨之也走了。
这么一走,就走了许多年,再也没有了联系。数年以来,他不曾再有音讯。
直至今日才突然出现。
记忆虽然有些模糊,王谨之却似乎并没有多大变化,他依旧是如此。
蔚海蓝缓了脚步,慢慢走到他面前,这一声呼喊多年不曾有过了,“谨老师。”
王谨之朝她点了点头,瞧着她走近,低声问道,“海蓝,过得好吗。”
他一开口,不问其他,却是一句“过得好吗”。
蔚海蓝也不知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好或者不好,全都是人内心的感受,可是好又能如何,不好又能如何。她一向不喜别人担心,可也不想对他说谎,于是就这么铮铮地望着他,选择了沉默以对。
王谨之见她如此,当下明了。
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十分听话安静,惹人喜爱。
老爷子健在那时,就经常夸赞她聪明,像极了她。
王谨之瞧着小小的海蓝,颇为认同,还真得是挺像的。无欲无求,清冷随性,机敏内敛。可是这样的女子,长大后却也会让人担忧。因为外表看似刚强,可其实内心敏感而脆弱。敲碎了那层保护墙,她的心仿若水晶,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所以,还是孩童的海蓝,经常躲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哭泣。
他曾经撞见过几次。
而她其实是个爱哭鬼。
只是长大以后,就鲜少会瞧见她哭泣了。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用尖锐的刺保护自己,不轻易掉眼泪,言谈举止更是不符合少女应有的活泼开朗。外边儿的人瞧见了她,无一不夸赞,王谨之却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他却不晓得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而她不过是在夹缝中生存。
王谨之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那目光满是怜惜。
这样的举动让蔚海蓝感到贴心一暖,又是一酸。
“听说,这座园子已经不属于蔚家了。”王谨之温温开口,又是问道,“真的么?”
其实王谨之刚从国外回来,今日才刚刚到了春城。先是回了自家的屋子放下行李,而后来了这儿。他也有七、八年不曾回来过了,一直在外边漂泊,认识了许多文人,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虽然也会想念,可终究还是忍住了。若不是经朋友提起回来过年,他还想不到要回归故土。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本不该回来的。
方才到了瑾园,他一路慢慢地走向这座老园子。自他离开那时,没有变化,庭院森森,与世隔绝一般。他上前应门,却不料是陌生人。他又询问管家是否还在,想着管家伯伯应该不会走的。可是谁知那人又告诉他,这座园子早就易主,现在是雷先生府邸。
王谨之被拒之门外,多问无用,他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心里狐疑。
他便绕着园子走了一通,依着封存的记忆,终于找到了园子的唯一缺口。他轻易地翻墙而入,一路走来,瞧见清漪园被锁,玫瑰苑无人,当他经过蔷薇苑的时候,被那个清扫的妇人撞了个正着。
于是就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蔚海蓝点了头,“恩。”
“什么时候的事?”王谨之心中一沉,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早在四年前就不是了。”蔚海蓝轻声说道,回想往事,只是淡淡一句,“蔚家败了。”
王谨之一瞬窒闷,没有想到这样的结局。当他在这么多年后回来,所要面对的居然是如此情形。
“你爸爸呢?”
“病了,在医院里。”蔚海蓝一一回答,将家中境况简短地告知。当然,还有太多不为人知全都省略了,没有必要去诉说,更是不想去诉说。四年家变,她轻描淡写几句话结束。
王谨之问道,“你怎么还住在这里?”
蔚海蓝微微一笑,“我嫁人了。”
怪不得刚才,他听见他们喊她……
王谨之想到那个看门人的话语,又关系到种种,眉宇之间满是忧虑,“你的先生,他对你可好?”
蔚海蓝沉思良久,却依旧选择了沉默。
“什么时候结婚的?”
“挺久了。”
“多久?”
面对他的追问,蔚海蓝只是回了两个字,“很久。”
很久,久到她都不愿意去回忆吗?
王谨之见她神色冷漠彷徨,幽幽问道,“海蓝,你为什么嫁给他?”
蔚海蓝顿时蹙起了眉头。
“你爱他?”王谨之继续询问。
“还是他爱你?”王谨之的问话,句句让她无法应对。
蔚海蓝更是茫然困惑,感觉那个字,是不可触及的所在。
“看来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也只有这座园子没有变,记得以前,你们三姐妹还爬过墙,我方才就是从那儿进来的。”王谨之望向园子,承载了多少个年头的风光,“只是如今已经易了主,也不再属于蔚家了。
蔚海蓝眼眸一凛,“瑾园是爷爷的遗物,永远不会变。”
“海蓝,你应该知道,这座园子是你的爷爷为了纪念一个人而建的。如今他们都已经走了,不在这个世上了。凭吊的方式有许多种,有的人成天念在口中,有的人只放在心中。可是活着的人,却还要好好活下去。一座园子,不值得你用一生的幸福去交换。”
他用那么温柔的口吻,告诉她这样的事实,却恍如当头棒喝,蔚海蓝心中的彷徨更甚,宛如有刺卡在喉咙,吐也吐不出来。
蔚海蓝痛苦地喃喃说道,“可是没有了园子,家也没有了。”
忽然一片沉默,而后王谨之温温说道,“傻孩子,园子不是家的代名词,找到那个人,才是你的家。”
蔚海蓝眺望整座园子,记录了蔚家几代人的岁月,她们从小在这里生长,这是蔚家的包袱,压在她的身上,一个枷锁,锁住的是她的一生。可是,从来也没有人告诉她,其实这个包袱,原来是可以卸下的。
其实,她没有必要那么坚持。
蔚海蓝一下怔住,只见王谨之朝着她温雅微笑,那笑容像极了祖父。
这个时候,有人赶来了。
王珊和康丽跟随在后,雷绍衡气势汹汹地寻找而来。
他的身后,还跟随了许多下属。
远远的,他就看见他们两人。
他以为会是谁,仔细一瞧,却是个陌生人。那个男人,看上去斯文俊秀,又是那种干净清澈的型。而她站在他身边,虽然不知悲喜,但是那神情却很是轻松。至少,不像在他身边那样拘谨警惕,像是在防备一样。
莫名的,怒气就这样涌了上来,雷绍衡加快了步伐。
这么多人聚集而来,却是有点吓人。
王谨之闻声望去,那个男人惊到了他,他的眼睛真是可怕。
蔚海蓝亦是回过头来,来不及有所反应,她就被他拉过一边。
雷绍衡喝了一声,“来人!把这个贼给我送去警察局!”
那几人立刻应了声。
“他不是贼。”蔚海蓝开口阻拦。
雷绍衡强势地搂住他,沉声说道,“没有经过允许,私自闯进来的就是贼!”
蔚海蓝想到那日沈逾安的下场,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和他犟,软了声说道,“他是我的老师。”
“老师?”雷绍衡的语气有些狐疑,审视的目光扫向那个陌生男人,半信半疑之间。
“他真得是我的老师!”蔚海蓝急急说道,小手揪住他的衣袖。
雷绍衡克制着怒气,视线从王谨之身上转移,落在她的脸上,她这么小声,又是那么小心翼翼,双眼还有红血丝,看来她睡得不好。想到昨日她对他的惧怕,他的声音也低了几分,依旧是冷声质问,“老师就可以私.闯了?”
“你放他走吧!行不行?”蔚海蓝恳求道。
雷绍衡顿时眉宇皱起,又瞧了眼蔚海蓝,垂眸一扫,却瞧不见她手腕上的那串铜铃。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还在压制的怒气瞬间沸腾,再也顾不了那些,厉声大喝,“把他押送去警察局!”
那几人急忙围向了王谨之,王谨之瞬间被困住,任由蔚海蓝如何呼喊都无用,硬是将他押着离去。
“谨老师!”
蔚海蓝焦急不已,瞧着王谨之的身影渐渐远去,几日来的斗争在此刻全盘瓦解,她被逼得无法负荷无法喘息,只想快快求一解脱,她扭头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雷绍衡,我要和你离婚!”
“你再说一遍!”他狠厉了眼神。
他愤怒的双眸瞪向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那样森然阴霾,蔚海蓝不由得心中轻颤,可是她没有怯懦,更没有退步,都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境地,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她义无反顾地说道,“我说我要和你离婚!”
“啊!”话音落下,她就被人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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